第655章 煉丹大師
“……”
略顯昏暗的屋內，葉嵐一言不發的盯着桌上的菜餚，方纔臉上的神情盡數褪去，只剩下揮之不去的漠然。
先前在八峰議事上，她才提過的幾件事情。
甚至連一天時間都還沒過去，便又有人再次踏入了這方小院。
隨着葉嵐的眸光泛起冷意，屋內的燭影忽然不再搖曳，凝滯在了牆壁上，整間院落都是變得虛無起來，好似與天地隔離。
院中大樹枝繁葉茂，簌簌聲戛然而止。
落於地上的葉影，逐漸有了劍形。
呼吸間，跟在劉瑞風身後的兩個老人便是被冷汗浸溼了衣衫，如芒在背，鬆鬆垮垮的臉皮不受控制的輕顫起來。
相較之下。
反倒是年歲與修爲皆不如他們的劉瑞風，面對這般森森變化，整個人顯得鎮定自若，眼中藏着一抹濃郁到極點的興奮。
他現在比任何人都渴望葉嵐出手。
爹正觀望着此地，自己絕不會有性命危險，頂多身負重傷而已。
那些師叔師伯們，或許心裡還有愧疚，故此皆不肯出言，聯手抹了這賤女人的峰主之位。
若是此女無緣無故對旁峰師弟出手，而這位師弟還正好是唯一會煉製劫丹的那人……嘖，同室操戈，因私怨而影響到師公的大道，整個神虛山都容不下她！
念及此處，劉瑞風的呼吸漸漸粗重了幾分。
以半條性命，換一個峰主之位，簡直太划算了！
就在這時，桌上的燭火忽然恢復了正常，院落內滿地的劍影迅速收縮，重新化作了枝葉模樣。
劉瑞風臉色微變。
只見那墨衫青年不知何時將掌心落在了葉嵐的手背上，輕輕壓下，便是止住了這場裹挾着無盡殺機的無形風浪。
“好啊。”
沈儀收回手掌，側眸朝屋外看來，神情如常，隨即取出了一枚玉簡，並指抹了上去。
下一刻，他推演時遇到的困惑便是盡數錄入其中。
將玉簡拋過去，沈儀輕點下頜：“勞煩了。”
“……”
劉瑞風接過玉簡，臉色古怪，沉默半天都講不出話來。
什麼玩意兒！好賴話都聽不出來？
帶着人回來搶自家丹峰，還真想讓自己幫忙解惑，拿他第六峰當什麼了，冤大頭嗎？！
“怎麼，反悔了？”葉嵐掃了眼手背，略微蜷縮了五指。
換做曾經，她今日就不可能讓劉瑞風完完整整的走出第五峰，因爲她壓根就不在乎這些東西，否則也不會直接離開了神虛山。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做事自然不能再那般隨心所欲。
聞言，兩個老人輕輕用肩膀撞了一下劉瑞風：“……”
話已說出來了，若是現在改口，豈不是坐實了前來挑釁的事情。
“那，那怎麼可能。”
劉瑞風強行擠出笑容，將心神沁入玉簡當中，等他看完裡面的內容後，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真切。
不得不說，這新來的小子確實是個底子不錯的煉丹師。
各種基本功都算得上極其紮實。
怪不得能讓葉嵐大老遠的將其帶回神虛山，乃至於生出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但，光從這些問題來看，這人估計出身於小門小戶，遠遠沒有接觸到劫丹的層次，和自己之間隔了不知道多少距離。
等對方丹道有成，黃花菜都涼了。
想罷，劉瑞風閉上眼眸，雖答的有些敷衍，但他並沒有刻意去留下些錯誤答案。
此人再怎麼說也是個正經煉丹師，想要引其走上歪路，不是一拍腦子就能做到的，萬一被這小子瞧出來異樣，到時候拿此事做文章，反而會影響到自己的聲譽。
想要坐上丹峰的峰主位置，相較於葉嵐，劉瑞風更需要一個“名義”，那就是一切爲師公着想。
既已勝券在握，又何必多生事端。
“虛元寶丹對你來說太過高深，這青龍血玉丹乃是入門劫丹，只需煉入一劫之力就算圓滿，更適合你練習。”
當然，哪怕知道沈儀丹道修爲淺薄，但劉瑞風還是不願意交出虛元寶丹的丹方，乾脆隨便給出一張入門丹方，打發對方慢慢去琢磨。
“多謝。”沈儀伸手接回玉簡。
“客氣什麼，皆是丹峰弟子，往後師弟有什麼需要的，直言便是。”
劉瑞風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
他今日前來小院，主要目的是想要激怒葉嵐，其次便是打探一下這新來弟子的虛實。
雖然沒能看見這女人動手，但如今查探下來，她帶來這人的丹道實力也不過如此，估計就只能糊弄糊弄她這門外漢了。
想憑這樣一個人就奪走丹峰，無疑是癡人說夢。
“師姐，天色已晚，瑞風就不叨擾了。”他拱拱手，帶着兩個老人轉身朝山下走去。
直到走至山腳處。
兩個老人才用力吐出一口氣來，心有餘悸：“簡直難以想象，此女離開了神虛山，失去了資源供養，一人行走於世間，修爲竟然還能突飛猛進，要是當初留在丹峰，如今怕是早已躋身四品了！”
四品是仙官的叫法，放到修士裡，五品可摘道果，而再往上一步，便是將道果推演至更高層次，衍生出屬於自己的變化。
而這個境界，哪怕八位峰主中，仍舊有兩位沒能觸及。
莫非她丹道資質的缺失，全都補在了修行天賦上面？
“有什麼用？”
劉瑞風冷笑一聲，不屑道：“再強悍的手段，還能強的過師公？”
說難聽點，有一尊大羅仙尊坐鎮，其漫長壽元，對於普通修士而言，與不死不滅也沒什麼區別了。
只要他沒有隕滅於劫數中，座下弟子，六品和四品又有什麼分別。
“所以情況如何，問題大不大？”兩個老人緩緩止步。
“有個屁的問題，等那人煉出來劫丹，師公怕是早就震怒出關了。”
劉瑞風挑挑眉，擡頭朝山頂看去。
不讓擺爹的祖師像，呵，那就擺上他瑞風祖師的吧。
……
丹峰小院，屋內。
“有問題嗎？”葉嵐輕咳一聲，眸光飄忽，有些不敢直視旁邊的青年。
她身爲峰主，遇到這種小事，還需對方出手提醒，可謂是丟人丟到家了。
“沒什麼問題。”
沈儀握着玉簡，安靜消化着其中的內容。
以他耗費了整整六劫，通讀藏法閣丹書的底蘊，真假一眼便知。
“那咱們現在還留在神虛山嗎，或者是先回去，待你丹道有成再回來？”葉嵐輕聲道。
聞言，葉婧略微垂眸，今晚她受到的震撼已經足夠多了。
自從來了丹峰以後，姐姐就好像成了沈大哥的……小跟班。
這還是那位名震大南洲的煙嵐將軍嗎？
“先試試吧。”
沈儀也不敢把話說太死，主要是妖魔壽元花的差不多了。
兜裡沒子兒，實在是硬氣不起來。
青花那邊已經在盡力掃蕩，但等了這麼久，堪堪湊齊了兩劫壽元，只能說聊勝於無。
在仙兵面前還敢冒頭的妖魔，實在是不多啊。
他伸了個懶腰，放下玉簡，朝着山腰的煉丹坊走去。
“試試？”
兩姐妹齊齊擡頭朝青年背影看去，臉上涌現些許茫然。
對方又要做什麼？
“……”
在不少弟子好奇的注視下，沈儀緩步走進了一間煉丹房。
他並沒有直接開始煉丹，而是盤膝坐在丹爐面前，撐着下頜陷入沉思。
根據玉簡所述，劫丹與尋常丹藥最大的區別，便是怎麼留住那些藥材裡蘊含的劫力。
手段高深者，十分存之八九。
而粗淺者……練成的丹藥裡面還能剩下一絲劫力就不錯了。
而這所謂的手段，除了天資悟性以外，還需要海量的天材地寶去練手。
【六品.青龍血玉丹書：未入門】
【剩餘妖魔壽元：兩劫】
“嘖。”
沈儀搖了搖頭，這種蘊含劫力的珍貴藥材，他可拿不出來。
所幸這裡是丹峰。
他輕聲喚進來一個值守弟子，將所需藥材列好：“麻煩幫我取幾份來。”
“幾，幾份？”
值守弟子看着那單子，錯愕愣在原地，良久後才訕訕道：“師叔，這些東西在山上的存貨可不多……”
怎麼可能拿給你一介外人用來練手浪費。
這丹峰上除了瑞風師伯，誰享受過這般待遇。
“我去問問，儘量幫您送一份過來。”
但一想到此人乃是葉嵐祖師帶回來的，值守弟子咬咬牙，也不敢駁了對方的面子。
“……”
沈儀看着那弟子走遠，心裡有些無語。
對方肯定有別的心思，但從這反應來看，藥材不多應該也是事實。
難道只能把希望賭在自己的天賦上面了？
應該還行吧。
沈儀回想起當初在南陽寶地內的事情，如非自己丹道造詣還不錯，最後哪能鬥得過那條老狗。
很快值守弟子便帶着一枚碧綠戒指歸來：“師叔，藥材都在這兒了……您省着點用。”
總共就一份，談何省着點用。
他真正想說的話是，要不咱就別煉了……
這位師叔一到丹峰，無論是在藏法閣挑挑揀揀，還是僅看了兩日丹書，就要嘗試煉製劫丹，這些事情哪裡像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
“出去吧。”
沈儀站起身子，輕吐一口氣，將那扳指內的藥材盡數取出，依次擺在架子上。
他眸光沉靜，神情愈發平淡。
緊跟着，妖魔壽元迅速灌入了丹方當中。
在催動爐火的剎那，沈儀整個人都像是變了一副模樣，動作熟稔的取藥，在煉化藥材的同時，開始嘗試着保留其中的劫力。
數種珍稀寶藥接連沉入丹爐內，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爐火大作，催發出縷縷馥郁藥香。
晝夜往復，整個過程持續了整整三日！
沈儀垂手而立，靜靜注視着丹爐，那雙眼眸彷彿能看穿爐壁，端詳其中那枚逐漸成型的丹藥。
其鎮定自若的模樣，隱隱有了幾分大師的風範。
片刻後，他輕吐一口氣。
果然，還是不行。
青龍血玉丹是煉製出來了，但其中剩餘的劫力……
就這樣說吧，一劫乃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
沈儀大約替這枚丹藥留下了六百年。
手段高深者，十分存之八九，那兩百分存一大概算什麼層次。
他不太清楚。
但若是拿着這玩意兒走出去，別說幫葉嵐奪回峰主之位了，沈儀很懷疑自己還能不能拿到下一份藥材。
自己確實就只是個普通人而已，沒有什麼驚才豔豔的天賦。
想要煉製出上好的劫丹，照樣需要大量的藥材去練手，哪有捷徑可言。
但自己恐怕沒有那麼久的時間在神虛山空耗。
對於這個結果，沈儀不算意外，他一直在沉思的是另一個問題。
既然這些藥材本身的特質是能夠承載劫力。
那用它們煉製而成的丹藥，應該同樣擁有這個特質。
既然如此，爲什麼丹藥不能自己煉自己呢？
沈儀看着那枚即將成型的丹藥，雄渾的妖魔壽元再次朝着青龍血玉丹書中灌入進去。
【第一劫，你早已對此方倒背如流，如今開爐煉丹，丹成雛形，你卻並沒有急着將其徹底凝聚，而是就這樣讓其呆在爐中】
一枚雛丹，就這樣在丹爐中，呆了整整十二萬九千六百年！
那些凝聚爲丸狀的藥材，於這漫長歲月中，開始重新吸收天地劫力！
……
“三天了，怎麼還沒炸爐？”
幾個值守弟子身處煉丹坊外的山腰上，低聲交頭接耳。
“倒也不必如此小覷他，成丹是肯定能成的。”
在弟子的簇擁下，劉瑞風悠然的把玩着扳指，噙着一絲玩味笑意：“不過劫力嘛，那肯定也是剩不了多少的。”
他現在是真的很期待，當那小子拿着不堪入目的丹藥走出來以後，還能不能厚着臉皮提出下一次。
青龍血玉丹的藥材固然珍貴，但不涉及正事兒。
他就想看看，幾位峰主敢不敢拿虛元寶丹的藥材，給對方隨便鬧着玩兒。
話音未落，身後幾個弟子突然噤聲，隨即齊齊俯身：“參見峰主！”
只見山間小道上，兩女一前一後踱步而來。
“嗬。”
劉瑞風無聲一笑，鬆開扳指，朝着山腰拱手：“參見葉師姐，您是來找那位師弟的？別擔心，他就在煉丹坊中，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該出來了。”
本來是句好話，但在他陰陽怪氣的語調下，便是葉婧這般好脾氣的姑娘，也是忍不住掃了他一眼。
葉嵐仿若未聞，只是沉默盯着煉丹坊。
從沈儀踏入煉丹坊後，她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試試”是什麼意思。
一位新入門的三代弟子，上來就取走了一份劫丹藥材的事情，已經在第六峰的推波助瀾下，傳的人盡皆知。
葉嵐不期待有什麼好結果。
她只希望沈儀不要因爲煉製劫丹太過困難，再加上旁人的風言風語，從而受到什麼打擊，以至於信心受挫。
只要那枚丹藥不是過於離譜。
哪怕臉都不要了，她也一定會保證對方接下來的藥材供應。
就在這時，一縷金光映在了葉嵐白皙的臉龐上，讓她略微有些出神。
轉瞬間，這金光好似那長虹自江河蔓延而出，以極快的速度鋪滿了整座第五峰。
“……”
諸多弟子略微眯眼，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動靜。
劉瑞風雙掌僵硬在空中，整個瞳孔都被映成了金色。
他脣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脣皮迅速抖動起來，好似想要說點什麼，但什麼都說不出來。
劫丹現世，丹成圓滿。
蘊含一劫之力的藥材入了丹爐，化作了蘊含一劫之力的丹丸。
絲毫不少，沒有半點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