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身份暴露(上)
比賽已結束，一心料理店。
林一正專心致志的洗刷着盤子。
江航則在旁邊盯着他的手看。
林一的動作停了下來，嘆道：“你知不知道，從今天晚上幹活開始到現在，你已經盯着我的手看了有半個小時了。”
江航道：“我實在是想不通。”
林一道：“你想不通什麼？”
江航道：“我想不通的是你這麼一雙常年擦桌子端盤子的手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但爲什麼就能穿死那麼多的人呢？”
林一笑了笑，不再說話，轉過身又洗盤子去了。
江航盯着林一，好半天才開口道：“林老兄。”
林一道：“幹嘛？”
江航笑道：“隊長！”
林一笑道：“怎麼？”
江航道：“L。”
林一轉過身，嘆了口氣，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江航突然大聲道：“MDK | L。”
林一臉上的笑容突然僵直，整個人愣住了。
江航緊緊盯住他，厲聲道：“MDK | L究竟是你的什麼人？”
林一又恢復了漫不經心的表情，一面擦着盤子一面悠然道：“他是我的偶像！”
“偶像?嘿嘿。”江航乾笑了兩聲道：“你以爲我會相信你？”
林一面無表情道：“他真是我的偶像！”
江航道：“恐怕你的偶像都沒你這麼厲害？”
林一道：“MDK | L真與我沒什麼關係，我只見過他的背影，連他人長什麼樣子我都不知道？”
江航道：“是嗎？”
林一道：“當然是的，你難道沒有見過他的背影？在北京WCG的半決賽上。”
江航怔了怔，隨即笑道：“是的，我見過。”
林一把盤子放到桌上，帶着一臉類似江航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道：“呵呵，你當然見過，因爲你就是OPK的那個Rain，擊敗MDK | L的那個人。”
江航徹底呆住了。
林一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江航好半天才恢復了神情，笑道：“確實，我就是OPK的那個Rain，但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一站起身，嘆了口氣後才正色道：“OPK | Rain，OPK戰隊的頭號狙擊手，也是目前中國排名前五的優秀AWP選手，其特點是開槍極快，基本上不用開鏡，在今天與KK的比賽中，你的在下半場第五局做掉最後的那個CT時，我就開始懷疑是你了。”
江航笑了笑：“你所說的，我都承認。”
林一道：“我實在是想不通。”
江航道：“你想不通什麼？”
林一道：“你本是一個職業選手，爲什麼會在這裡出現？”
江航看着天花板，喃喃道：“職業選手也是人，也要吃飯，也要生存，像我們這樣的年輕人，沒有理由不讀書的。”
林一點點頭，他知道這些電子競技界爲夢想奮鬥着的人最痛苦的莫過於現實生計的殘酷迫使他們不得不放棄理想:“我瞭解。”
江航道：“你爲什麼不去參加職業俱樂部呢？像你這樣的人無論哪傢俱樂部都會搶着要的。”
林一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目光，搖了搖頭，道：“難，太難了！”
江航道：“有什麼難的，只要你肯練，肯堅持走下去，有一天你一定會站在WCG的領獎臺上。”
林一沒有再說話，只是神情變得複雜起來，他的目光落在了窗外，像是在凝視很遙遠的遠方。
江航笑道：“你問我的問題我都老實招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和MDK | L到底是什麼關係。”
林一正準備開口，門忽然打開了。
老闆山田英吉一臉微笑的站在門口說道：“林一君，你出來一下。”
江航與林一對望一眼，兩人都苦笑着：這日本佬一臉壞笑，準沒什麼好事。
* * *
又是寂夜。
卓雲走出電梯。
旁邊的樓梯間裡飄來一股刺鼻的香菸味道，她知道，樓上的這個鄰居又在那兒開始發呆了。只不過這次，煙霧繚繞中夾雜着更濃烈的一股酒氣。
林一依舊走在落地玻璃前仰望着夜空，夜空一片漆黑，沒有星光。
卓雲皺了皺眉，走了過去。
“你這次看上去比前幾次都還有心事。”卓雲問道，這句話就像問候一個老朋友那麼自然親切。
林一點了點頭，又打開身邊的一罐啤酒。
他已喝了很多，現在頭腦裡呈現的畫面分外紛亂模糊。
“MDK | L？”卓雲冷冷的問道。
林一忽然轉過頭，愣愣的看着她。
“你是不是那個北京半決賽上的MDK | L？”卓雲再次追問道。
林一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表情顯得很落寞。
卓雲忽然長長的出了口氣，她徑直來到林一身邊，與他並肩坐在地上，口裡喃喃道：“MDK | L，你就是MDK | L。”這一次她不再是疑問的口氣，而是徑直對林一說出了這句話。
林一道：“你爲什麼這麼肯定？”
卓雲輕輕吐出口氣，道:“知道嗎？你可以瞞住所有人，但你瞞不住我。”
林一驚訝道：“哦？”
卓雲道：“你有一個習慣！這個習慣就可以證明你是MDK | L。”
林一道：“什麼習慣？”
卓雲道：“每次比賽，你都不喜歡切換武器，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不喜歡的原因，但是其他人，尤其是很多高手切換武器的頻率卻很高，但你不，你從不玩刀玩**，從每次比賽一開始，你該換刀的時候就不會用槍，該換槍的時候也絕對不會換刀，你的每一個動作都從不浪費你的每一分力氣，我看過很多人的Demo，但這個特徵只有你的Demo纔會有，這個特徵別人就算再怎麼模仿也模仿不出來，因爲他們沒有你那種精確的計算，所以，你！你就是MDK | L。”
林一靜靜的凝視着卓雲，目光裡流露出一絲絲不易覺察的感動來。
這些話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也是自北京賽場上失敗以來，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他是個散漫慣了的人，是個寂寞的人，也許正是寂寞的人才容易被感動。
他見過自己的很多忠實崇拜者，包括4S在內，但沒有哪一個人像她這樣把自己這麼仔細的觀察過，自從幾個月前北京賽場上敗給OPK後，他最需要安慰的話語他現在終於聽到，他輕輕的嘆了口氣。
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如果得不到他人的欣賞，那與一個死人又有什麼區別。
良久，林一才嘆息着道：“你所知道的那個MDK | L已經死了，現在坐在你面前的人叫林一，他叫Pro | L。”
卓雲也長吁了口氣，像一個趕了幾天幾夜路的人全身如釋重負的停止了下來，她終於明白了，爲什麼每次在這裡看見他的時候她都會有那種心靈震撼的感覺，因爲那種感覺分明就是他在賽場上留給自己的背影一樣，是那麼憂傷，那麼感人，如果不是今天Pro與KK的比賽，恐怕她永遠也想不到，自己所喜歡的那個人原來就在自己的身邊，而且還是她樓上的鄰居，而此刻，夢中人就真實出現在自己眼前，甚至就坐在她的旁邊，她觸手可及，可她卻反而有些手足無措了。
也許，她已習慣了沉侵在自己的美好的幻想中，更習慣了幻想之後在真實現實裡與他咫尺天涯。
她忽然抓起林一旁邊的啤酒仰頭一飲而盡，許久她才放下酒瓶，道：“你確實MDK | L，我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MDK | L就是MDK | L。”
林一看着她，他頭一次發現她的眼神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平日裡的卓雲永遠是高高在上的，神聖而不可侵犯的，但現在他分明看到了她注視自己的眼神裡寫滿了熱烈，寫滿了痛苦，也寫滿了心疼。
他了解那種眼神，他愛過人，也被人愛過。
卓雲那種眼神裡所包含的東西分明與山田光子眼神裡的內容如出一轍，甚至與曾經的”她”也一模一樣.
那種熱烈是對戀愛的美好期望，那種痛苦就是隔在他們之間巨大屏障，那種心疼不僅是對她自己的，更是有對自己的。
人，總是對已失去的與未得到的而耿耿於懷。
“林，你不介意我這樣稱呼你吧？”卓雲傷感的說着。
林一歉然道：“不介意，你想怎麼叫我就怎麼叫我。”
他現在已知道自己欠她太多，他已有了種負疚的感覺。
她幫自己對付年超，這份情他可以還；她幫自己去報名幫自己解圍，這份情他也可以還；但她對自己的一片情誼，他是永遠都還不起的。
不是他還不起，是他沒有資格去還。
他想起了自己的過去，想起了自己坎坷的命運，他很清楚自己，愛情這個詞，像他這樣的人是不配使用的。
卓雲又很快喝下了一瓶酒，酒一下肚，她反而說不出此時是該高興還是該感傷。
因爲她已從林一不經意的眼神裡看到了他眼裡的憂鬱與自嘲。
她瞭解他，從他進入她視線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一直了解他。
“白首如故，傾蓋如新。”
有的人交往了一輩子都是很普通的朋友，有的人剛一認識就能彼此知心，他們兩人無疑是後者。
“你怎麼來了C大讀書的？”卓雲試圖打破此刻的氣氛。
林一苦笑道：“兩年前我本就考起這所大學的。”
卓雲道：“是不是因爲去參加WCG而休學了的？”
林一點點頭：“現在我才知道去參加WCG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
“我瞭解。”卓雲點點頭，她經常在網站上看到很多的CS玩家爲了追求那遙遠的WCG夢想而失去了太多太多。
卓雲道：“你們在北京的那場比賽本應該獲勝的。”
林一道：“但是我們失敗了。”
卓雲道：“Rain最後那一槍本打不中你的。”
林一沒有說話，表情有些黯然。
卓雲道：“爲什麼你當時出神了，你能不能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當我是個朋友的話。”
林一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卓雲嘆息着。
許久，林一才喃喃道：“我知道你是個不錯的女孩子，我幫過我很多，我也不想瞞你。”
卓雲道：“那你爲什麼不說出來呢？”
林一道：“不是我不說。”
卓雲沉吟着，嘆息着：“我明白，你確實不是不說，你一定有難言的苦衷對嗎？但你從北京回來後就一直在消沉，有的東西說出來心裡會好受些。”
林一看着她，長長的出了口氣：“去問康達吧？”
卓雲驚訝道：“原來你們早就認識。”
林一笑了笑：“我們一直也是很好的朋友。”
卓雲道：“啊，爲什麼我一直不知道呢？”
林一笑道：“我們中學的時候就是同學。”
卓雲長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