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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故地重遊(上)
晚霞。
靜靜的染紅了西邊的天際，也悄悄的染紅了林一的臉。
放眼望去，封山村就處於夕陽光輝的溫暖包圍中。
當年因爲盛大的婚禮而建成的六邊形廣場仍然氣勢恢弘，今天又有了晚霞的映襯，封山村紅得很美，田園詩般的鄉村美。
儘管這裡因爲林一曾經的輝煌而熱鬧過，但今天卻也因爲樑風的存在仍然變化不大。
那充滿了現代化氣息的廣場上現已成了村民們最好的農活地，上面到處擺滿了稻穀垛，人們在廣場上捆着柴火、曬着玉米棒子、串縫着辣椒葉。
苗家姑娘們仍然小河邊洗着衣裳，唱着山歌，孩子們依舊在廣場上和田間追逐着玩耍。
看到如此久違的情景，林一的心裡頓時涌出一片無法描述的巨大幸福感和溫暖感。
無論他曾經是什麼天王巨星，是什麼邊城浪子，是什麼賽場上的遊俠，是什麼森林裡的小樹，但在面對此情此景的時候，他馬上就變成了回家的孩子。
遊子歸家，只有經歷過人生飄浮的人才能體會到這種幸福。
廣場上，樑風精赤着上身，坐在一根小木凳上，拿着鋒利的斧頭正在劈柴。
林一靜靜的走了過去。
他並沒有立即開口說話，因爲他知道與其說樑風是在劈柴，倒不如說樑風是在刻苦的修行，所以他不能打攪樑風。
夕陽的光輝徐徐的灑了下來，灑在樑風古銅色的皮膚上，他看上說不出健康有力，林一已看得出了神。
許久，樑風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轉過頭，緩緩道：“林仔，回來啦！”
林一笑了：“風哥，你怎麼知道是我來了？”
樑風轉過身，笑道：“砍了二十多年的柴，咱封山裡，只有你是唯一一個會用這麼長時間看我砍柴的人！”
林一笑道：“難道其他人就沒有過？”
樑風笑道：“其他人如果也能這樣，那麼咱封山裡就會出現第二個林仔，第三個林仔！”
林一大笑，樑風也跟着笑。
兄弟重逢，只有笑聲纔可以衝去一生世俗的塵埃。
許久，樑風才道：“上個月去上海，我去早了幾天，結果沒看到你，現在好啦，咱兄弟倆終於又見着了，今兒晚得好好喝幾盅才行！”
林一笑着點點頭。
樑風忽又想起什麼似的，道：“怎麼沒瞧見雲妹子和你一起回來呢？”
林一其實這次回來本意是請樑風出山，但想了想，他還是道：“她在C城要陪燕雯她們幾天，所以這次就我一個人回來了！”
樑風咧嘴大笑：“也好，我也不急，反正你遲早得抱小阿娃回來看我的！”
林一頓時滿臉通紅。
樑風迅速捆好柴火，兩人很快就回到家裡。
許英一看是林一回來了，二話不說就張羅着去燒飯做菜了。
自從林一和卓雲成婚後，這三年來，還是他第一次回到封山村，林一打量着這房子裡裡外外的一切。
雖然這是於美琪和林靜當初爲封山村修建的小別墅，不過這裡卻一點沒有大都市別墅的味道，相反，這裡處處都充滿着鄉土氣息。
大廳是用水泥地板鋪成的，四面牆壁已經舊得發黃了，到處都掛着辣椒葉子和玉米棒子，桌子依舊是以前樑風家的老木桌和騰椅，唯有大廳中央的毛主席的掛像仍然整潔乾淨。
看着這一切，林一的心裡忽然閃過一絲內疚。
這幾年，他成名了，輝煌了，陪他一起征戰世界各地的樑風卻沒有改變，家鄉的一切形變卻神不變，這裡還是農村，還是那個與世隔絕的鄉下，可說唯一有點不同的是現在這裡已經通了電路，不再像以前那麼黑暗了。
看見林一的表情，樑風笑道：“阿仔，我已經爲村裡修了一條公路，估計明年就可以通車了，到時候你就可以直接從C城坐車回來！”
林一臉上頓時火辣辣的，他一想什麼，就算不說樑風也猜得出來。
MDK孤膽槍手俱樂部成立，樑風的身價僅次於林一，在俱樂部的經濟收入樑風一分錢都捨不得花，全部用於改造自己的家鄉。
而林一呢，他和4S呢，還有金揚沙曼他們呢？這幾年來，他們各自又做了些什麼？他們做的事的意義能和樑風相比嗎？
樑風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林一不要想多了。
林一點點頭。
晚飯吃得很簡單，但對鄉下人來說，這頓晚飯卻已經很豐盛。
晚飯之後，天就黑了下來，這封山村海拔極高，早晚都有溫差，現在雖是夏季，但氣溫陡然間降了下來，苗民們就在廣場中央點燃了一堆篝火，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圍着那堆篝火又跳又場，看情形他們開心極了。
在林一的記憶裡，因爲沒有電，因爲窮困，因爲村子裡缺乏種種設施，這種燃火會只有在過年的時候纔有，那時候，家家戶戶都很開心、都很熱鬧，因爲，人們辛苦的耕作勞累了一年，現在正是歡慶的時候。
但是如今，一年的時間已經縮短爲了一天，一天的辛勤勞動，晚上就是人們最快樂的時光。
林一和樑風來到河邊的草坪上坐下，頭頂的星空在河面發光，夜色令人陶醉。
樑風拿起酒壺喝了一大口，然後把酒壺扔給林一：“是不是覺得咱村變化很大！”
林一默默的點頭，目光落在遠處那堆篝火上：“現在不像以前了，以前這裡黑得嚇人，晚上又冷！”
樑風笑了：“想不想回來？”
林一沉默着，沒有說話。
樑風道：“你會回來的，只是時候沒到而已！”
林一驚訝道：“風哥，你怎麼會知道？”
樑風笑道：“你的事有哪件是瞞住我了的，呵呵，我怎麼會看不出來？”
林一道：“其實，我這次……”
樑風立即擺手打斷了他：“阿仔，你看那邊，他們是多麼開心，多麼高興，每天這裡都很熱鬧，白天，大夥兒一塊上山下田，姑娘們幫男人洗衣裳做飯；夜裡，咱們大家就在一塊喝酒跳舞！”
林一點點頭：“現在真的和以前有很多不同了！”
樑風拿過酒壺，又喝下一大口包穀酒後，站起來，跟着村民們一起大聲唱了起來：
“風兒呀吹動我的船帆
船兒呀隨風盪漾
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嗚喂--
風兒呀吹動我的船帆
姑娘呀我要和你見面
訴說我心裡對你的思念
當我還沒來到你的面前
你千萬要把我要記在心間
要等待着我呀
要耐心等着我呀
我的心象那黎明的溫暖太陽
嗚喂--
風兒呀吹動我的船帆
船兒呀隨風盪漾
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一曲唱完，林一不覺也受到了感染，聽得有些醉了。
樑風又坐下來，笑道：“我現在每天夜裡都會和他們唱唱，我很快樂！“
林一看着樑風沒有說話，他知道樑風要告訴他的是更加至深的道理。
樑風道：“其實人的一生也就這麼過了，而且就這樣子過其實是最好的！”
林一道：“風哥，你所說的是平凡嗎？”
樑風輕輕一笑，道：“對，就是平凡，這還是你曾經先說過的！”
林一低下頭，撥弄着小草，小草上沾滿了露珠，露珠在星光下閃爍，就像樑風的眼睛一樣明亮。
樑風道：“這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是平凡的，都是普通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它們都是折中平衡的、相互依託的，萬事萬物都是一樣，如果其中某一方面過於突出，那麼鮮花就會凋謝、河流就會乾枯、天空就會變化！”
林一還是沒有說話，這些話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
林一道：“不知道人的一生爲了夢想的追逐算不算突出的那一方面。”
樑風道：“算！”
林一道：“這世界本來就不平衡，我們生於江湖，到最後也必然也卒於江湖！”
樑風忽然道：“林仔，你這些年覺得和以前有什麼不同？”
林一怔住，樑風這個問題可算把他問住了。
這幾年來，準確的說是自從他退役以後，他就一直陪伴着卓雲，過着很浪漫也很閒適的日子，儘管他的CS本領依然沒有落下，但是，他卻不得不承認，如今的自己已不是當初那個高高瘦瘦、永遠是個局外人的林一了。
這就是林一當初對卓雲父親所說的那種平庸、那種糊塗，也是他自己所謂的平凡，可與樑風現在所謂的平凡日子一比，他終於第一次發現“平凡”這個標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法，至於哪一種纔是真理，他不得而知。
樑風的手搭在林一的肩膀上，道：“阿仔啊，我還是喜歡看到剛去C大讀書時的那個你，那時候的你可能是個很孤單的人，可是你孜孜不倦的求學，和我們幾兄弟一起天天玩CS，天天出去找活路做，天天夢想着有一天能夠成名明星，你知道嗎，那段日子纔是我們兄弟最值得珍惜的日子，因爲，它平凡，它屬於我們這樣的平凡人！”
林一的眼睛忽然紅了。
短短的話語，樸實的語言，已勾起了他對那段MDK艱苦日子的回憶，也包含了樑風對他、對4S、對他們兄弟幾個最真摯的感情。
這個世界上，能被世人稱頌到底，萬世流傳的便是友情了，男人之間的友情，無論風雲怎麼變幻，時光怎麼流逝，那些記憶裡的一切都永遠無法抹去。
林一點着頭，道：“是，那時候的平凡是最值得留戀的，是最偉大的！”
樑風道：“我退役之後，這幾年也漸漸的明白，越是平凡的東西，就越有高度，就越偉大，它所透露出來的力量是最強大的，是不可戰勝的，其實它也是最脆弱的，最容易被擊潰的！”
“前些天，我在電視上看見了我們MDK輸給3D，我就知道這個結果遲早有一天會發生，我並不意外！”樑風很平靜的說着。
但林一卻吃驚了：“爲什麼？”
樑風反問道：“你認爲呢？”
林一道：“也許，是我們這一代老了，新的黃金一代又要出來了！”
樑風搖搖頭：“不是！”
林一愕然道：“不是？”
樑風道：“的確不是，那是因爲我們已經丟失了當初那種平凡，那種草根精神！”
林一頓時默然，樑風的話有道理，而且是非常有道理。
MDK的所有人這些年來已經被榮譽和聲名壓得疲憊不已，現在MDK的每一戰都不是像當初那樣，爲了尊嚴、爲了人性、爲了夢想而戰，現在的各種賽事，MDK已經或多或少的沾染上了世俗、功利、虛名的味道，使得太多太多的C迷都有種感嘆，MDK自從失去了林一和樑風后，MDK後來的比賽都沒有了那種特有的驚世駭俗的韻味。
林一曾經制造的那些經典，都是C迷們記憶裡無法忘懷的東西，無論場上還是場下。
樑風緩緩道：“那時候，咱們哥幾個沒什麼本事，吃不飽、穿不暖，沒有活幹，每天最快樂的時候就是一起玩CS，那時候的CS，是最平凡的，它是屬於平凡人的，是真正的CS，它不像現在；你知道嗎，CS之所以能夠長盛不衰，就是因爲它的平凡，它是全民都可以玩的遊戲，如果一旦丟失了這一點，它就不屬於平凡的階層，它就不會發展下去，永遠不會到達顛峰。”
林一似有所悟，道：“一件事物的發展都是因爲它被廣大的羣衆所推動！”
樑風道：“阿仔，你還記不記得我們03年的時候一起玩CS的日子？”
林一的肩膀開始顫抖，一股激流從他心底升起，直衝頭頂，然後在全身各處激盪開來。
他怎會忘記那段難忘的時光，那是他一生最美好的回憶。
他想起那時候還在C大旁邊一間破舊的廉價出租屋子裡，他、樑風、4S、金揚、小狗子，每天晚上他們五個人都會聚在一起，無憂無慮玩CS，探討槍法、戰術、意識，相互打鬧玩笑，後來樑風的母親病了，他們一起想辦法、一起節衣縮食、一起走南闖北，他們笑過、哭過、痛過、鬧過、愛過，他們各自的世界，各自的愛情友情分分合合，來來去去，而唯一對他們不離不棄的就只有是CS。
CS對那時候的他們來說，就是他們的夥伴，就是MDK的第六個人。
“原來，只有屬於平凡的東西，纔是偉大的東西！”林一終於恍然大悟。
“錯了！”樑風道。
“還錯了？”林一驚訝道。
樑風平靜的說道：“是返樸歸真，迴歸於平凡和自然，纔是最能持久的CS！”
這句話如醍醐灌頂，讓林一頓時擡起了頭。
一直以來，別人都以爲他是CS王子，是CS大師，現在他才知道這種說法錯了，錯得厲害。
只有樑風，只有這三年如此平凡的鄉間生活才能讓人產生如此偉大的思想和精神境界。
“阿仔，你本就是響鼓，何需用我這老重錘呢？”樑風喃喃道，“前些天MDK輸了，我是看在眼裡的，我知道你會回來找我，只是沒想到你比我預計中更快來到而已！”
林一的眼睛裡閃着光，不知是淚光還是星光。
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了，他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他內心對樑風的尊敬和感激。
這個MDK的兄長，縱然離開了MDK快兩年了，但他卻時時刻刻都關心着他的兄弟姐妹們，他人不在，但他的精神在，他的氣魄在。
所以，有樑風的MDK，MDK才充滿了魅力和神韻。
同樣，人間因爲有他們這樣的真情誼，所以纔會產生那麼多如歌如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