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選擇(下)
阿伯丁的沙灘已不像平常那麼熱鬧，就連過往的路人都看不見幾個。
此刻仍是深冬，風如潮，風如刀。
但是喝了酒的陸飛還是覺得很熱，他把外套脫下，挽在胳膊上，敞開衣領，任海浪掀起的冷風颳在自己胸膛上。
胸膛裡的熱血，還是沸騰着的。
縱然這天、這地、這風，也平息不了他的熱血。
“我看得出來，你平常並不是這樣，也許只有你感到迷茫的時候，你纔會來這裡。”格林站在他身旁，陪着他一起吹着這大風。
大風吹得兩人頭髮亂飛，也吹得身後的霍希賢冷額瑟瑟發抖。
不過她只是默默的站在他們身後，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已經習慣了和陸飛在一起不說話的日子，但陸飛一想什麼，她總能敏銳的感覺到。
陸飛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是的，來美國也有些日子了，有時候我覺得不自在，我就會來這裡看海，也許心情就好了。”
說這句話時，陸飛的眼睛緊緊的盯着海天深處。
海天深處一片黑暗，明知一片黑暗，什麼也無法看見，但是他的眼睛還是很亮，目光還是很悠遠。
因爲在那大洋的另一頭，是自己祖國的海岸線。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流浪的步伐纔會停息，自己才能回到故鄉。
格林看着他，默默道：“陸，我認識的你，並不是這樣一個容易困惑的人，來，告訴我，你在困惑什麼，我能幫你的，請相信我。”
陸飛轉過頭，看着格林先生那一雙如同慈父般的眼睛，心裡激起一陣暖流。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以前還在中國的時候，我無時無刻不在做夢，夢想成爲一代巨星，站在臺上，俯視衆生，接受着臺下的萬衆矚目，頂禮膜拜。”
格林道：“其實你現在已經做到了，這個夢，你已經完成了一大半。”
“是！”陸飛笑了笑，道：“的確是這樣，不過有時候，我又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因爲我在臺下的時候，更喜歡看那些熱愛CS的觀衆，看他們歡呼，他們快樂，也更喜歡看見猴子他們爲勝利忘情的慶祝、擁抱，我覺得這些，反而讓我更加感覺充實。”
格林和霍希賢都靜靜的看着他，也許到現在，他們纔看見一個真實的陸飛。
陸飛嘆息道：“我一直覺得格林先生你那句話很對，CS是不應該和金錢扯上關係的，但我自己又很明白，一個巨星和一個俱樂部是很需要經濟基礎的，這本身就是種矛盾，我們也無力去改變它。”
“譬如說劉金斯和蘭納吧，他們之前要走，我們事先沒有得到半分消息。”
“你在責怪他們，因爲他們是你一手**出來的？”格林懷疑似的說道。
“不，我沒有責怪，我倒是很理解，他們也練了很長的時光，爲自己剩下不多的職業生涯時間爭取一點經濟上的利益，這本就無可厚非。”陸飛緩緩的說着，“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有一天我也會面臨他們那種抉擇，即使不想離開，也難以逃避金錢的考驗，我自問自己也不是一個能夠經受得起金錢考驗的人，我只是不想接受金錢的考驗罷了。”
霍希賢道：“但是陸飛，職業化是大勢所趨，你也無力去改變什麼？就包括你自己也一樣。”
陸飛嘆了口氣：“我知道，我也明白，但是一個選手，他的黃金歲月有多少，而在這些有限的歲月中，又要經過商業功利的磨礪和陶冶，有時候CS變了味道，或者說它已經不再是我所追求的那種CS了，你們可以看看，NIP的Vesslan出走，Hyb出走，X3的Ray和porter，他們就是犧牲品，是前車之鑑，像去年的X3對陣NIP，X3失敗以後，北美的CS發生了多少的改變，俱樂部背後又投入了多少商業上的運作，雖然這些我不懂，但是我只知道，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能看見藝術家們的表演，天才的藝術戰爭，當然，俱樂部還是俱樂部，選手也還是選手，背後又有多少商業浪潮的犧牲品。”
格林忽然道：“陸，你不可能成爲犧牲品，也不可能走Ryman和Ray的失敗之路，你註定會獲得巨大的成功，因爲你已經開始成功。”
霍希賢也道：“我明白你說這麼多，是不是對加入3D有疑問？你應該明白你進入3D之後就絕對是可以讓三億中國選手所銘記的巨星，甚至揚名全世界。”
陸飛看着她，忽然笑了：“你錯了，成爲巨星，並不是我最終想要的，如果你要問我我是爲了什麼，我想我只能說，我只是一個熱愛CS的普通人，僅此而已。”
霍希賢愣住了，她猛然覺得自己心底最深處的地方被陸飛這句話觸動了。
格林意味深長的看着他，道：“陸，我已經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
“格林先生真明白？”陸飛看着他。
“是的，我完全明白。”格林認真的點點頭，“陸，我還那句話，我會幫你的，如果你也要問我是爲了什麼，我只能說，我並不是像你一樣單純的熱愛CS，而是我覺得你始終不同於其他人，因爲你從來都沒有讓我失望過，你心中裝的東西，正是我要找尋的方向。”
陸飛和霍希賢都把他望着。
格林緩緩道：“陸，你所擔憂的問題，其實是商業化和選手長存的結合點，如果你現在加入3D，將來能有一番作爲，但隨着時光流逝，你最多也就是一個明星，而你這樣的明星很快就被新的歷史所替代；相對俱樂部的商業運作來說，陸你只不過是一個金錢堆成的雪球，越滾越大，等到你滾不動的那一天，也就是商業浪潮把你淹沒的時候。”
陸飛點了點頭。
霍希賢忍不住道：“格林先生，你的意思是……”
格林忽然道：“我們要找尋的路子，就是把這兩者結合起來，我既要追求商業利益的最大化，而且也要不斷的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巨星，把CS的藝術、一種內在的魅力發展下去，我相信這是目前世界上所有俱樂部、經理人、贊助商、選手、領隊、教練都沒有嘗試過的路子。”
這一下，就連陸飛都忍不住問道：“什麼樣的路子？”
格林笑道：“陸，你有沒有發現，其實從你來到美國，來到MDK，你的影響力帶動了一個又一個的新秀產生，這種能力，也許連你自己都沒有發現。”
陸飛苦笑道：“我能有什麼能力？”
格林一字一句道：“你，有一種造星的能力。”
“這……”陸飛和霍希賢都吃驚了，這種說法連他們自己都沒聽說過。
“什麼意思？”霍希賢趕緊追問。
格林喃喃道：“還記不記得去年我在中國西京市遇見你的時候？”
陸飛點頭。
格林道：“那時候我還只是覺得你是一個單純對CS理念有很獨特看法的小夥子，但我險些看走了眼，你不但對CS的理念很高，而且你自己還能夠不斷去學習，去創新，去開闢一些CS中別人所不能開闢的路線，但這些，都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一點，是你能夠影響你周圍的人，你看看MDK這兩個賽季走來的路，如果不是我知道因爲你在MDK，我是絕對不會相信MDK這支隊伍可以衝進I聯賽，這種戰績幾乎笑傲了北美這個大江湖。”
陸飛道：“但是你要知道3D和coL曾經比我們的戰績要漂亮得多。”
格林道：“但是你更應該知道3D和coL當年創下這種戰績的是哪些人？他們都是天才，而這支MDK呢？你有沒有看見誰是天才？猴子？里昂？蘭納？”
“這……”陸飛反被問得怔住，那確實，猴子他們都是很普通很平凡的傢伙，問題就在於經過陸飛一**，全都成了高手，也許這是偶然，但是一敗RS，再敗zEx，連敗coL，接二連三的打垮Dop、U5、C6……就算不是高手也足夠說明一切了。
格林笑道：“我們可以建一個造星工廠，就由陸你來培養一批又一批的新秀出來，這樣一來，我們根本就不畏懼人才的流失，同時還可以把商業利益最大化，別的俱樂部就算豪門需要花大價錢來買進或賣出一個又一個的選手，但是我們可以自己生產，你們說，這是不是職業化中一路前所未有的新路？”
“慢着。”霍希賢趕緊道，“陸飛始終是選手，不可能是教練。”
“那當然，他當然要在關鍵時刻上戰場，但是他可以在平時來影響選手，把他們變成高手，這根本不影響他的選手職業生涯，Alva你要明白技戰術是在不斷切磋和較量中提高的，一個選手再強，他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他要不斷交流，不斷去發現，而陸不但已經擁有超一流的水平，而擁有別的巨星所沒有的能力，我們應該合理利用。”格林有些興奮了，繼續道，“即使陸將來要面臨退役，他的這種影響能力繼續可以使用下去，換句話說，陸，你大有可能成爲一個CS歷史上獨一無二的王中王，永遠沒有任何巨星可以和你比擬，你可以把你的CS流傳下去，永不消逝，更能得到經濟上難以估量的利益，獲得巨大的成功。”
陸飛和霍希賢都被格林這個瘋狂的設想而震撼了，這些連陸飛自己都沒想到。
霍希賢還是有些不放心：“但是格林先生，造星工廠這種模式，我想肖恩是沒有那個能力支撐起來的，你……”
格林像個孩子似的笑了：“陸，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願意，我會竭盡一切來幫你。”
陸飛也笑了。
如果你有這樣一個恩師，你還能說什麼呢？
有時候明知對手太強，但你還是要戰鬥到底，正如有時候明知走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路，但你還是會摸着石過河。
這是什麼？
“這，就是英雄！”格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