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四章 絕境

大業八年六月,右翊衛大將軍於仲文,以右翊衛將軍薛世雄爲先鋒,以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爲左軍,右屯衛將軍辛世雄爲右軍,合計三十萬五千人,強渡鴨綠江,向平壤城挺進……指揮遼東戰局的,是高句麗莫離支,大對盧乙支文德。

此人先在遼水東岸火燒浮橋,伏擊隋軍先鋒,斬殺麥鐵杖、錢世雄、孟金叉等隋軍大將。

隨後隋軍強渡遼水,於遼水東岸大敗乙支文德,斬殺萬餘人。

乙支文德下令遼東三城軍主自行作戰,能戰則戰,不能戰也可以投降,只要能拖住隋軍兵馬即可。在這一點上,乙支文德給予遼東三城軍主足夠的信任。與隋軍,恰好是相反狀態。

隨後,乙支文德兵退鴨綠江畔。

但隨着於仲文所部兵馬甩開遼東,向鴨綠江撲來之後,乙支文德再也無法與鴨綠江兩岸立足。

於是,他設定了一計。

向隋軍請降,以拖延時間。

乙支文德更親自渡過鴨綠江,來到於仲文的大營中請降。於仲文本來是想要將他殺死,但是隋軍司馬,遼東慰撫使,尚書右丞劉士龍,卻以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理由,勸說於仲文放走了乙支文德。

劉士龍是遼東慰撫使,更多的是關注於如何安撫遼東百姓。

他可以無視乙支文德對高句麗的重要性,但於仲文卻不能無視。可偏偏,於仲文鬼迷心竅,竟同意了劉士龍的意見,把乙支文德放走了……於仲文是從樂浪道出兵,於烏骨城擊潰高句麗人。等他放走了乙支文德後,便後悔不已,連忙派人追趕,試圖將乙支文德抓回來。

哪知,乙支文德早有防備,在鴨綠江上備下船隻。

即便於仲文追趕到江邊,也未能將乙支文德抓回來。相反,乙支文德還留下一五言絕句,送與於仲文。

詩曰:神策究天文,秒算窮地理。戰勝功即高,知足願雲止。

意思是說:你於仲文很厲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過,你已經戰勝了我,就應知足而止。否則的話,迎接你的可能會是一場災難……從表面上看,乙支文德是在稱讚於仲文。

可實際上,卻是在挑逗於仲文的神經:你不是很厲害嗎?如果不害怕災難,就過來追我吧。

於仲文連番大勝,哪受得了這種挑逗?

加之隋焰帝聽聞乙支文德過江請降,立刻下令,讓於仲文把乙支文德留下,送往遼東。

前有乙支文德的挑逗,後有隋焰帝楊廣的詔令,於仲文別無他法,只有追殺過江,拿下乙支文德。只是他想要過江追擊,麾下將領卻不太同意。畢竟分屬不同兵馬,於仲文協調起來,也頗爲吃力。好不容易說服了宇文述、薛世雄、辛世雄等人,於仲文督帥兵馬過江。

乙支文德率部抵抗,卻連戰連敗,向平壤退卻。

於仲文連番獲勝,甚至一日之間,連勝七仗,漸漸生出驕橫之心,越追越猛,急攻猛……哪知,這乙支文德卻是在用誘敵深入之策。

不惜賠上十鎮兵馬,將於仲文所部引誘至距離平壤不過三十里處的清川江。早在乙支文德請降的時候,就派人通知了駐守於薩水河畔的清川城守將,也是他的本家侄兒,乙支生,在薩水尚有,築壩蓄水。

待於仲文兵臨薩水,半渡之時,乙支生在上游毀掉大壩,放水襲擊。

積蓄了整整一個月的洪水,一下子捲走了無數隋軍性命。

同時,高建武、乙支文德指揮近百鎮兵馬,從四面八方猛攻隋軍。

於仲文和宇文述在親兵拼死掩護下,狼狽而逃。一晝夜狂奔四百五十里,等退至遼東的時候,麾下兵馬只餘兩千七百餘人;而右翊衛將軍薛世雄,則被困白石山,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右屯衛將軍辛世雄,被亂軍衝散,所部兵馬,全軍覆沒;唯有後軍大將,遼東慰撫使衛文升,得以一軍獨全。

三十萬五千隋軍,退回遼東者,不過寥寥數萬人。

二十餘萬隋軍,或戰死於高句再境內,或流散於周遭,成爲被高句麗人追殺圍剿的對象。

乙支文德更下軍令,將隋軍的屍體堆積起來,築起一道道京觀,以威懾隋軍。

鄭言慶看罷這番戰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遼東慘敗,果然生了“但卻未曾想到,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而告終。記憶中,只知道隋軍在遼東慘敗,高句麗境內,變成屍山血海。可鄭言慶不知道,隋軍竟然曾經勝利在望!

先有來護兒攻打平壤,險些奪城。

現在於仲文,更率部攻至平壤城外三十里的薩水,也就是後世的清川江。

明明勝利就在眼前,卻偏偏莫名其妙的戰敗。怪不得隋焰帝會不服氣,會動第二次,第三次遼東之戰。

這若是放在鄭言慶身上,恐怕也無法嚥下這口氣吧。

鄭言慶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這份戰報,可曾確認?”

“已經確認……元山軍司馬說,戰報是從平壤傳來,已覈實無誤。言慶,我們就這麼……輸了?”

鄭宏毅咬牙切齒,帶着一絲不甘之氣。

鄭言慶面頰抽搐了兩下,強作笑臉”,輸了,咱們下次再打回來。”

他沉吟片刻,立刻吩咐道:“傳我將令,收整糧草輜重,兩個時辰,撤離元山。”

“那些俘虜怎麼辦?”

鄭言慶略一猶豫,旋即低聲說:“讓孝文帶着大黑子和阿棱,全部處理,一個活口也不留。”

“那可是有幾千人啊!”

“他們做得初一,我就做得十五……宏毅,這個時候,萬不可有半點婦人之仁,全部殺掉。”

鄭宏毅臉色白,但還是點點頭,轉身離去。

俘虜人數衆多,要想一個個殺死,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鄭宏毅在清理元山庫府的時候,現了五百壇桐油。這本是用來引火照明之用,如今卻變成了殺人利器。竇孝文立刻讓人把桐油全部堆積在俘虜營的營門口上,然後讓人把營門堵死,縱火點燃了那些桐油。

雖比不得後世的汽油,但五百壇桐油堆放在一起,差不多有二十多噸。

這火勢一起,利那間整個俘虜營,就變成了一片火海。元山靠近港口,清晨時海風很大。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

不過瞬息光景,那火勢就蔓延開來,向周遭房舍撒開。

鄭言慶率部,已撤離元山城。鄭宏毅從元山城裡蒐集到近百匹馱馬,將庫府糧草輜重,清掃一空。

一行人撤出元山城後,看着元山城熊熊烈焰。

鄭言慶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馬槊,瞳孔收縮,閃過一抹戾色。

“你們……把所有人都殺?”金德曼驚恐的叫喊道!”你們不是素以仁德而稱,怎能行此禽獸之事。”

鄭言慶擡槊啪的將金德曼砸下戰馬。

“若想活命,就給我閉嘴。”

他的心情也不好。此前,他殺過很多人……但每一次殺人,他都有不得已的理由。比如殺死裴文安,是爲了解救朵朵;白雀寺殺死馬賊盜匪,則是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然而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理由。

言慶的性子裡,原本還帶着幾分後世人的烙印。而現在,隨着這熊熊大火,那烙印,也煙消雲散。端坐在馬上,他緩緩從兜囊中,取出了那副魚俱羅贈與的面具。

把面具覆蓋在臉上,除了一雙閃亮眼眸,只有嘴巴**在外。

有些時候,殺人,不需要理由……二十萬兵馬,被高句麗人築成了京觀。那麼他,又何需仁慈?

在這個死地之上,仁慈,等於狗屎!

“天朝仁德,卻只對朋友。若是豺狼,只有槍矛。”

他的語氣很清冷,讓人生出一絲不寒而慄的感受。

謝映登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鄭宏毅,有心開口詢問,但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回去。

此時的鄭言慶,有一種莫名的威壓,令他不敢靠近。

竇孝文和雄闊海闞棱帶着一支騎軍,從火海中衝出來,來到鄭言慶的跟前。

“上馬,撤離!”

鄭言慶朝他們頷致意,旋即撥轉馬頭,疾馳而去。

沈光淡然道:“公主殿下,如若再不上馬,只怕會有性命之憂。”

金德曼狠狠的瞪了沈光一眼。剛纔被鄭言慶打下馬,但並未有太重的傷。只是劃破了皮,這對她倒也算不得什麼。只是她不明白,那個相貌清秀的隋國少年,爲何在轉眼間,如同凶神惡煞?

她扳鞍上馬,在沈光的看護下,跟上了騎隊。

這種時候,她那公主的身份,沒有半點用處。金德曼相信,如果她不能跟上,沈光絕不會對她,心慈手軟。

鄭言慶帶着衆人,離開元山後,直奔北面的臥牛山。

天色將晚,山中氣溫陡降。

一行人在一處偏僻的山坳中躲藏起來。

經過這一路疾馳,言慶的心情,也得到了舒緩。他在一堆篝火旁坐下,用燒火棍,不停撥動篝火,思索着今後的對策。原本想從新羅借道離開,卻沒想到新羅國內,也是錯綜複雜。

事到如今,從新羅百濟借道的可能性很小。

如若早知隋軍能打到薩水,倒不如當初和麥子仲他們,一同向北撤離。

對了,也不知道麥子仲他們,是否和於仲文匯合一處了呢?不過又是一場大敗,只怕會讓麥子仲馮智玳,感覺很憋屈吧。鄭言慶想到這裡,嘴角一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把那份戰報拿出來,又仔細的看了一陣,旋即將戰報丟進了篝火,面具下一雙眼眸,眯成一條線。

“沈光,讓大家集合起來。”言慶突然站起身,吩咐道。

沈光不明白鄭言慶在這個時候,爲什麼要突然集結人馬。不過從公子日間的反應來看,定然是生了什麼事情。

他立刻下去傳令。

片刻之後,除了鄭言慶之外,一百零四人,全都集結完畢。

鄭言慶整肅一下衣裝,面覆假面,登上一塊大石。

“諸君與我,自平壤兵敗後,一路東征西討,三月間殺敵無數,戰功顯赫。”

除了鄭宏毅大概明白鄭言慶的用意之外,其他人,包括謝科沈光竇孝文在內,都不知道他的想法。至於八十八名元從虎衛,和鄭懷安等十名輜重兵,更是不明白鄭言慶喉嚨裡,賣的是什麼藥。

不過,言慶這一番話,倒是讓大家頗爲得意。

以一支殘兵,轉戰千里,殺敵無數,倒也確實值得驕傲。

言慶沉聲道:“鄭某本想帶領大家,從這苦寒之地殺出去,借道新羅,讓大家安全的回家。

可是……新羅無義,我等歸途已絕。”

一時間,元從虎衛們,出現了些許**。

謝科眉頭一蹙,疑惑的看了一眼鄭言慶,心中愈感覺奇怪。

“不僅如此,由於我之前的判斷錯誤,致使我等錯失了大好機會。

就在數日前,左翊衛大將軍於仲文,曾揮兵直抵薩水。”

“啊?”

“可是,高句麗人狡詐非常,在薩水設伏,水淹九軍。我大軍慘敗,大將軍率部退回遼東。三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高句麗人四處追剿,十鎮兵馬齊動,情況較之先前,更加兇險。

我等現在已陷入,絕境!

投降?我等難逃一邪…殺出去,雖亦可能九死一生,但終究有一線生機。我不知大家如何考慮,然則鄭某,卻不願束手就擒。我們在元山,在漢城,在木掛鎮,曾殺得高句麗人落荒而逃“我們能馳騁高句麗,俘虜新羅人的公主,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這一切靠的是什麼?是我們手中的刀槍!”

言慶的語調,陡然高亢。

先前籠罩在衆人臉上的那一層絕望,也漸漸消散不見。

言慶厲聲道:“如今,高麗蠻子在外面虎視眈眈,想要取我等項上人頭……哈哈,簡直是癡人說夢。我們能殺到木牲鎮,就能殺到薩水,殺回遼東。他人視高句麗蠻子如豺狼,可豺狼卻被我們殺死,燒死無數。想想元山的那場大火,想想我們在過去三個月中,馳騁縱橫。

我們手中的槍矛,飽飲豺狼鮮血;我們身下的戰馬,更踏平了他們的軍鎮。

諸君,我們還沒有被打倒。從現在開始,我們要一步一步,踩踏着高句麗人的屍體回家。用你們的槍矛,用你們的雙手,用你們的牙齒,把所有敢阻攔在我們面前的豺狼,撕成粉碎……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們握緊你們的槍矛,隨時準備戰鬥。若有人想要阻攔我們,怎麼辦?”

衆人被鄭言慶這番話,撩撥得熱血沸騰,一個個咬牙切齒。

突然間,闞棱大吼一聲:“殺死他們!”

“沒錯,殺死他們!”

“誰敢阻攔,就取他的狗命。”

山坳中,鼓盪着一股熾烈的殺氣。所有人手舞刀槍,嘶聲咆哮……那聲音,在山谷中迴盪,久久不息。

媽媽明天手術,全天要守在醫院。能更則儘量更新,若是情況不好,可能會出現斷更現象。

會盡力保持更新,並儘早恢復更新。情況特殊,並非是老新找藉口……事實上,恐怕也不會有人用這種藉口吧。

大致就是這個情況,還請大家能夠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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