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令想到崔凝,便止住話頭。
道門那個案子死的都是她師兄弟,他這話的不合時宜,於是只得隱晦感慨了一句,“眼下對於聖上而言,符危甚至比太子還重要,他在這關口犯事,聖上難吶!”
聖上看重的當然不是符危這個人,而是他所代表的意義。
前不久聖上剛剛頂着巨大壓力把民間私學納入朝廷選拔人才的範圍,甚至想要更進一步廢除舉薦制度,眼見穩穩佔據上風,若是這時作爲寒門官員表率的符危爆出什麼大亂子,定會被門閥世家抓住把柄大做文章,不敢想象聖上苦心經營的局面會變成什麼樣。
然而這話不能在崔凝面前講,首先她與符危有血海深仇,其次她出身如今門閥之首的崔氏,不論從情感還是立場,都不可能要求她去爲聖上的佈局考慮。
最可恨的還是那符危!
符危一直以來都以憂國憂民的形象示人,主打一個“出身貧苦,更能設身處地爲下百姓着想”。關鍵他也不亂吆喝,他確實很爲百姓考慮,主導了許多利民政策,更加上還很親民,田間溝渠、市井巷陌,總能看見他不辭辛勞的身影,因此他在民間的名聲極好。
想到這裡,監察令不禁深深嘆了口氣,符危這是背刺了多少人吶!
崔凝大概能猜到監察令言外之意,但她只當沒聽懂,也不去接這話。反正就算塌了,也阻攔不了她將兇手繩之以法。
她知道,監察令的意思並非是要她放棄查案,而是希望她能夠顧全大局,不要將事情搞的沸沸揚揚不可收拾。雖然未必就會鬧到翻地覆,但她不會做出任何保證。
句犯上的話,若是因此案影響到什麼,那也是符危的問題,是聖上識人不清,憑什麼用大局去要求受害者考慮這些?
若不是因爲一向對監察令印象極好,加上他及時打住,崔凝不能保證,若順着話題聊下去,自己會不會翻臉。
魏潛將卷宗遞給崔凝,見監察令一臉苦大仇深,便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在其位謀其事,我既然管刑獄案件,首要便是把案子查明白。至於其他,自然有該管的人去想。”
監察令苦笑,“你這是點我呢。”
他一個監察司主事,在某些人眼裡不過是聖上的鷹犬,惦記得着國家大事嗎?
只是他從一開始便是堅定的保皇黨,跟着聖上經歷最艱難黑暗的時候,知曉走到如今多不容易,不想她一番苦心經營被破壞罷了!
“罷了,也確是輪不到我操心。”監察令罷,話鋒一轉,“不過此事我須得先稟告聖上。”
魏潛沒有反對,因爲這是監察令的職責,若是瞞着,到時候直接打聖上一個措手不及,整個監察司都得遭殃。這也是他沒有刻意瞞着監察令的原因之一。
至於聖上會不會爲了大局保符危……魏潛不是沒有想過,不過等到通敵賣國之事坐實,聖上絕不會姑息。
越是思慮甚多越是摸不準聖上的脈,魏潛這樣無心權勢的旁觀者反倒是能看清幾分。
過了片刻,他見崔凝放下卷宗,“看完了?”
崔凝點頭,“李少監妻族的產業皆與冀北商會有關,冀北商會主事叫趙百萬,此人乃是寧遠將軍胞弟,而寧遠將軍曾經與符危同在冀北軍,巧合的是,二十年前,寧遠將軍曾經參與討伐契丹。”
東硤石谷之戰,便是那次討伐契丹的其中一場戰役。
寧遠將軍叫趙子儀,雖命運多舛,但其實有個極好的出身,其父族是冀北望族趙氏,其母更是出身大名鼎鼎的門閥扶風竇氏。
他幼年父母雙亡,當時他的胞弟趙百萬還只是在襁褓中的嬰孩,兄弟二人被族親養大,然而父母留下了大筆遺產,足夠他們不缺吃喝,他所經歷的困苦,與爲柴米油鹽奔波的底層百姓並不相同。
因此趙子儀雖曾與符危同在冀北軍,但兩人在出身上就不是一路人,明面上二人交集也不算多。滿朝文武皆同僚,隨便拉出來兩個人,多多少少都可能會有點交集,倘若不是帶着疑心去審視,根本不會將二人聯繫到一起。
然而當把所有的線索全部放到一起,一切顯得那樣巧合。
監察令所查的內容十分詳細,只是他之前並不知曉這個案子還牽扯到符危,所以卷宗裡面並沒有太多相關內容。
魏潛看向監察令,他查這些消息的確很有一套。
監察令嘆了口氣,掏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此令可以調遣監察四處所有監察使,且先用着吧,我進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