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兒一眼就認出這背影正是自己夫子,只是有些奇怪這會兒他怎麼換了一身衣服?唉,怎麼辦?夫子連背影都有着這樣攝人心魄的魅力,等會轉過臉來,又該是怎樣的驚心動魄?
太子若是見了這樣的夫子,自己犯了欺瞞太子之罪先不說,只怕夫子從此也不得安寧了。
崔九兒正惴惴不安間,卻聽得太子開口問道:“阿九,他便是你的夫子麼?”
崔九兒無法,只好點點頭,然着揚着聲音對着亭子內的背影喊了一聲:“夫子,太子殿下來了,想見一見夫子,還請夫子移步過來。”
亭內的顏長傾聽見了崔九兒的喊聲,慢慢地轉過了身子,然後擡眼朝三人看了一眼。
崔九兒也擡起了眼,正準備看到那個美若謫仙的夫子。他這一眼看過去,卻是驚詫得張大嘴巴半天也合不攏。夫子,他,他竟然……崔九兒喃喃了一聲之後,就那麼微啓着脣看着亭內,一時間呆了去。
就在崔九兒呆若木雞間,亭子內的顏長傾緩緩地走了下來,他步伐沉穩,氣韻沉靜,舉手投足間顯得極爲儒雅,一雙眸子也如潭水般幽深寂靜。只是看不見他面上的表情,因爲那張臉上,正覆着一張面具,銀色的有繁複花紋,正是崔九兒極爲熟悉的那一張。
那面具,不正是自己一個時辰之前,趁着夫子不注意扔到書房外蓮花池的那個嗎?爲什麼這會兒,那面具竟奇蹟般的戴在了夫子的臉上?崔九兒雖百思不得其解,可心裡也着實鬆了一口氣。
“顏長傾見過太子殿下。”顏長傾來到心悅池邊的草地上,對着太子微微欠了欠身,行了一禮道,嗓音顯得有些沙啞,與平日裡的清澈截然不同。
顏長傾這個禮行得猶爲敷衍,太子卻是沒有動怒。很是和煦地道:“先生不必多禮。我與阿九向來親厚,您是阿九的夫子,論理也算是我長輩了。”
“長傾不敢當。”顏長傾淡淡地道。
“只是我有些不解,先生爲何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太子又問道。
顏長傾聞言瞥了一眼崔九兒,然後回道:“太子,只因我面目生得奇醜無比,我這學生又生來膽小,我怕嚇着他,便戴了這面具也好遮掩一二。”
崔九兒一聽,忍不住捂嘴想笑,心想夫子撒起謊來如此淡然沉靜,真不愧是我崔九兒的夫子。
“哦,但不知先生的奇醜無比是怎生個醜法?我向來有好奇之心,可否勞煩先生揭了面具,予我一觀。”太子的口氣驀然變得傲慢又陰冷,一雙丹鳳眼內也摒出了犀利的光芒。
“殿下,還是不要看了吧,先生好歹是小九的夫子,這……”一旁的林修遠覺得太子此舉有些咄咄逼人之勢,便忍不住開口勸道。
“怎麼?先生不願露出真面目嗎?還是先生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見顏長傾有些猶豫,太子的眸色更濃,他無視林修遠的勸阻,上前一點逼近顏長傾道。
“殿下,您……”崔九兒似是很驚慌地道。
太子聽得崔九兒說話,又見他一臉惶恐之色,立刻面上帶笑,換了一副溫氣口氣道:“阿九,你要是害怕,便閉上眼睛不看就是。”
“不是,殿下,我們能不能不讓夫子摘面具了,其實,夫子的樣貌……”
“其實我的樣貌也不是不能見天日,太子殿下想看,這便看就是了!”崔九兒剛說了一半,就被顏長傾突然出聲打斷了。
崔九兒一聽更加着急,正待再出言阻止,奈何顏長傾已伸出一手,修長的指頭扣住了面具的一角,猛的就掀開了那銀色的面具。
顏長傾的真容霎那間就露了出來,崔九兒心中哀嘆一聲,閉上了眼睛不敢看,心想夫子這回完了,說不定夫子今晚就要被太子請進他的府裡。
可是崔九兒等了半天卻沒有聽到太子發出的讚歎之聲,四周寂靜一片,安靜得有些嚇人。崔九兒掙開眼,偷偷的看了一眼太子。只見太子的眉頭緊皺着,臉色蒼白,一隻手也撫上了胸口,似乎在忍受着什麼,顯得極爲不適。
崔九兒再看看一旁的林修遠,對方的臉上也是一副怪異忍耐之色。
夫子生得那麼美,這兩人爲何這副表情?崔九兒忍不住轉頭看向顏長傾,這一看之下,卻是魂飛魄散,幾乎站立不住。
顏長傾的臉,此刻臘黃一片,兩隻眼睛如同細縫,還是不對稱的,鼻樑歪斜,一張脣暗紫色,厚且方,脣上還有又黑又粗的鬍髭。
這樣的一張令人作嘔的臉,配上那身純淨的天青色長衫,看起來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要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天啦,夫子爲什麼成了這般模樣?崔九兒的心中如同千軍萬馬奔踏而過,他實是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美若幽蘭的夫子怎麼轉眼成了令人不敢直視的醜八怪?
崔九兒捂住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戴上,戴上,快戴上,快!”太子用手指着顏長傾,發出了一陣急促地喊聲。
顏長傾牽起嘴角發出了有些歉然的微笑,那張醜陋的臉上扯出的這絲微笑更是令人不堪忍受。
“阿九,你好生保重,我改日再來看你。”太子見了顏長傾臉上那笑意,胸中一陣噁心,幾乎要嘔出來,他伸手掩住了嘴,急匆匆對崔九兒說道,一邊說一邊朝清風苑外方向走去。
林修遠對崔九兒揮了揮手,又意味深長地看了顏長傾一眼,然後拔腿追着太子身形而去。
“小九恭送殿下。”崔九兒彎腰揖禮道。
“長傾恭送太子殿下。”顏長傾也高聲說到。
太子聽得顏長傾的聲音,身子一震,心中又是一陣噁心,趕緊加快腳步,頭也不回的奔向了苑外。
“夫子,您的臉怎麼了?還有,那面具怎麼又在您手裡了?”崔九兒迴轉身,看着顏長傾問道,他的面上一片迷茫,似同墜入雲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