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胡主任身邊就像站一條毒蛇邊上一樣渾身不自在,我轉身,準備遠離他。胡主任卻又在我身後大聲道:“既然沒有前世,那神戶丸難道就永遠是個不解之謎嗎?”
我頭也不回的答道:“抱歉,我也不知道。神戶丸在中國網絡上還有一部分人經過考證認爲它壓根就是不存在的,是1992年一個編劇爲電視劇《孤山喋血》編出來的故事。”
胡主任大聲道:“不,不可能!我老闆父親的信難道也是假的嗎?”
我身子一震,回頭看着胡主任,對啊,中村安也父親的信也是假的嗎?爲什麼他堅信船上有除金銀珠寶外別的東西?既然小盒子不存在,那麼那個中村安也在意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仔細回想着胡主任敘述中的中村安也父親信裡的內容,我記得信裡說船上有可以改變日本國運的東西,所以中村安也和伊藤由此推想是什麼新武器,或者是什麼控制人的蠱。
想了半天,我才沉聲道:“中村安也的父親並沒有說那改變日本國運的東西是什麼,爲什麼你老闆就非得往蠱上面聯想?”
胡主任一怔,表情石化了一般,像他這種精明的人,真的很少會有這種表情。
從胡主任的表情我猜他可能從來沒有深想過這個問題,他只是一味的在執行命令。對他而言,哪怕老闆指的方向是錯的,縱然前方是牆,只要老闆說前進,可能他也會一直往前走,直到撞塌牆,而絕不是繞路。
胡主任這樣我也不奇怪,我印象中日本社會等級森嚴,下屬對上級動不動就點頭鞠躬,唯唯諾諾,只差不像見皇帝那樣下跪磕頭了。
胡主任過了許久才吞吞吐吐的道:“難道還有什麼東西比那種蠱更珍貴,更能改變日本國運嗎?我覺得老闆分析的不是沒有道理。”
就在剛纔,我已經思考出了一個我自認爲合情合理的解釋:“我覺得想很多事情都不要站在自己角度上去想,要代入到當事人角度去想。也許中村安也父親信裡說的可以改變日本國運的東西就是指船上那幾百箱金銀珠寶。日本戰後窮困潦倒,需要向很多國家作出鉅額經濟賠償,當時的日本哪兒有那麼多錢呢?所以所謂能改變日本國運的東西應該就是指那些金銀珠寶!”
“哈哈,這不可能!我老闆的父親怎麼可能會覺得金錢這些俗物是可以改變國運的東西!”
我想了想,笑道:“人最想要最在意的東西往往都是自己所缺失的部分。就像一個盲人最渴望的是光明,那麼他眼裡的無價之寶自然不是別的,肯定是光明;一個殘疾人最大的願望就是下地行走,行走就是他眼裡的無價之寶。當時的日本最缺錢,中村安也父親眼裡的能改變國運的珍貴東西自然就是指金錢。而時至今日,中村安也富可敵國,有着取之不盡的錢財,他眼裡的金錢只是一個數字,絕不是什麼重要東西。要知道一個富人最在意的往往不是金錢,而是健康或別的東西。中村安也一直想說動國會再度發起對華侵略戰爭,他根本就不屑錢財,他最渴望的就是權術,可以控制人的權術!他在腦子裡首先就排除掉了金銀珠寶,然後自己意淫構築出了一個童話一樣的神奇的蠱,這是思維上的誤區!這件事告訴我們,寫信或說話呢,一定要把事情清楚了,別含糊其辭,容易引起誤會!”
死傷這麼多人,耗費這麼多金錢物力,結果只是一個可笑的誤會?顯然這個解釋胡主任不能接受,他精神瞬間就崩潰了,有種信仰傾塌的感覺,他絕望的咆哮着,咒罵着,你胡說八道,不可能!神戶丸一定會重回日本!崔冕,你就不好奇神戶丸嗎?放了我,我們聯手再去找神戶丸。
我無意識的轉動手中的手槍,就像轉動筆那樣,居高臨下帶着憐憫的眼神看着徹底失態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胡主任。
神戶丸我是好奇過,可自打有了我和吳森貴的2種勉強算合理的解答後,已經滿足好奇心了。神戶丸畢竟是歷史事件,人不可能穿越回過去,它到底存不存在,到底去哪兒了,誰也不知道標準答案,我不想再深究了,交給歷史學家們去吧。
這時,吳森貴醒了,叫了我一聲,對我招招手,叫我過來抽菸,我走過去,不想再搭理胡主任。
苦等幾個鐘頭後,天終於亮了。
對我和吳森貴而言,這或許真是人生中最長的一夜,不敢睡覺,害怕胡主任他們搞花樣,可睏意卻如漲潮一樣,反覆呼嘯而來。
吳森貴留在森林看守那七個人,我跑去八斤家借了個電話,打通了110。
我當然沒忘記瘋子可能還在地窖下面躲着不敢出來,打完電話就跑去找瘋子。
當瘋子在我召喚下從地窖蓬頭垛面狼狽爬出來的那瞬間,我不知怎麼就想起了一條新聞——男子挖地窖囚禁6名歌廳女子爲性奴。
所以我忍俊不禁,撲哧一笑。
而瘋子第一眼看到我,卻是眼淚刷的一下就流出來了。
不過他立即解釋說流淚絕不是因爲我,是因爲他太久不見太陽,一見太陽就情不自禁的流淚。
我對他說,危機解除,你愛去哪裡去哪裡,趕緊回你江西老家去吧。
不出所料,瘋子立馬追問我娜依怎麼辦?
我匆忙說日後再聯繫,然後頭也不回的奔向小樹林。
當地的110趕來後,看到五花大綁的胡主任,很是震驚:“這可是我們當地知名企業家啊,是日本來的精神科專家啊,你們怎麼跨省追捕啊,他犯了什麼大罪呀?”
我連忙站到一旁,我不是警察,這種事讓吳森貴去跟他的同行們解釋清楚可能更好些。
在取得江西病院的視頻資料後,我們馬不停蹄的坐當地警方安排的警車回星海,一路上我歸心似箭。
既然李嫣也是警察臥底,那麼我的真實身份,她一定知道。
我其實挺希望自己也是吳森貴那樣的臥底,感覺很酷炫。可我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我沒有他那麼好的身手,我在樹林裡碰到槍時感覺非常陌生,好象是這輩子第一次摸那玩意。
而吳森貴則不同,他一接觸到槍,整個人從頭到腳包括臉上神情都變得流光溢彩了。
有的人像是爲職業而生,一旦碰到和職業相關的東西,所有的自信,所有的逼人氣場,就全都回來了。
就像英雄本色裡周潤發扮演的小馬哥,當他跛着腳擦車時,就是個洗車小弟。可當他穿上戰袍風衣,手持衝鋒槍,再咬根牙籤,他整個人就脫胎換骨了,英雄氣質男神氣質撲面而來。
我強烈請求吳森貴他們去抓伊藤時,順帶捎我一程把我也帶去病院,省了我自己坐車去找李嫣。吳森貴跟同事解釋說我幫了他不少忙,所以也沒人反對。
警方一番準備之後,十多輛警車嗚嗚哇哇的立刻啓動,駛向朝陽醫院。我心情豪邁的坐在警車裡,不願錦衣夜行,故意打開車窗,迎接路人的張望,感覺自己非常的酷炫,有種做了大事衣錦還鄉的感覺。
我這輩子只坐過2次警車,上次是被抓,恨不得縮進車座下面;這次是陪同辦案,恨不得把自己掛在車窗玻璃外面,讓大家都看看我。
過會,我又感覺不對勁了,我發現行人射向我的目光,並非是崇敬,而是一幅這人犯了什麼罪的疑惑表情。
我如夢初醒:我身邊的警察都是全幅武裝,戴着頭盔,穿着制服,手執武器,如臨大敵。我穿一件髒兮兮的迷彩服,看起來不像警察,年齡又不像不需要穿制服的領導,那我坐在警車裡,除了罪犯還能是什麼身份?
這一車警察顯得好象是抓我回局似的,而不是我陪同他們去辦案。
於是,我頗爲掃興的關了車窗,並拉合窗簾,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