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大鬍子滿臉神秘的靠近一個頭發花白的人。
站在不遠處正百無聊賴的我聽到秘密二字,頓時眼睛一亮,腎上腺素如火山爆發般噴擁,鬼頭鬼腦的往前挪了幾步,我最八卦,最愛聽別人的小秘密。
“去,我不聽!”頭髮花白的人果斷拒絕了。
“你怎麼沒有好奇心呢?”大鬍子滿臉失落。
我差點異口同聲的跟大鬍子喊出一個標點符合都不會錯的話,我也有點失落。
“秘密一定不可以對人說,可以對人說的,那就絕不是秘密。”
“爲什麼呢?”大鬍子一臉無奈。
“我對秘密有2個定義,一,它肯定是壞事,二,它不能對人說,不滿足這2個條件的,在我這兒就絕對不能稱之爲秘密。”頭髮花白的人雙手放在腰後,很淡定的樣子。夕陽落在他的頭髮上,像金子一樣,我眼前竟浮現出一個絕世高手淵停嶽峙的模樣。
對話很正常,可我就是莫名其妙想笑。
因爲他們兩人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藍色豎條,背面印着朝陽精神病院幾個大字。
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我試圖反駁那個精神病人的觀點,可我在腦海思索半天,竟由衷的覺得他說的道理真的很有道理,無懈可擊。
因爲我有過秘密,有過一個到今天還不敢對任何人說的秘密。
生活中常有八卦的人神秘兮兮的說:“喂,我有個小秘密要告訴你。”其實他說的要麼是別人的醜事,要麼是給你什麼小驚喜,肯定不會是他真正的秘密。
爲什麼跟領導幹一百件好事不如陪領導幹一件壞事呢?因爲後者是2人共同掌握了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同坐一條賊船,關係自然更親近。
我正在思索,大鬍子神經病突然蹦蹦跳跳的朝我跑了過來:“你說,爲什麼我不能吻我阿姨?”
“啥玩意啊?”我下意識的回話。
大鬍子又重複了一遍。
啥叫亂拳打死老師傅呢?啥叫小孩子問出的問題有時經常能難倒最有學問的人呢?這下我全明白了,因爲他們不按常理出牌!
面對這突出其來的常識性問題,我竟怔了半天,張口結舌結結巴巴的道:“這個,這個,這個嘛,這個動作是情侶之間的嘛,親戚之間怎麼可以有那種曖昧動作?”
“那小孩子爲啥就可以親媽媽親阿姨?”
“問題是你是孩子嗎?”
“我咋不是孩子了?”大鬍子將雙手背在屁股後面,理直氣壯的質問我。
我看着這滿臉絡腮鬍的所謂“孩子”,竟張口結舌了,只得苦笑。
“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爲什麼我們院胡主任三十八了,還不生小孩子?”大鬍子雙手背在身後,一臉天真無瑕的好學樣子。
“這可能是他不想要吧!”我東張西望,開始尋找大鬍子口中的胡主任。我生平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我怎麼能和一個精神病扯淡扯到現在。
我是心理學系畢業生,來這間精神病院實習。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我特別重視,提前半小時來了,沒曾想到碰到這麼個精神病人,瞬間將我的自信全部摧毀。
大鬍子還在絮絮叨叨的追問我各種爲什麼,比如爲什麼吃完飯要拉屎,拉屎又要擦屁股,拉完屎又要吃飯,等許許多多奇怪的爲什麼。
我狼狽不堪的逃竄,我回答不了,我也不敢得罪他。
我自問自己是個膽大包天的人,可我唯一害怕的就是神經病,要知道神經病殺人都不用償命,我有什麼資格去招惹這一幫上帝和法律都偏袒的人?被神經病打了不就等於是被鬼打了?
我學心理學,是計劃畢業後做一個心理諮詢師。心理醫生給我的印象一直是電影裡演的那般,他們穿着白大褂風度翩翩斯文儒雅,使用催眠術時還有點神秘的美感。心理醫生不用像外科醫生那樣整天開膛破肚雙手血淋淋,也不用像肛腸科醫生那樣沒事扣人腚眼和看儀器裡蠕動的大腸,更不用像泌尿科醫生那樣沒事爆人菊檢查前列腺或切割包皮……
父親希望我做醫生,可我沒有那麼好的心理素質去面對那些血淋淋和噁心的事,最後退而求次之,學了心理學。我認爲做個心理醫生也勉強算是個醫生了,可以對父親的殷切期望有個交代了。
萬萬沒想到,心理學系畢業後大多人的去向都是精神病院,能真正獨立開心理諮詢診所的人鳳毛麟角。誰會信你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把所有痛苦的秘密向你傾述?
人才市場兜兜轉轉,一直找不到對口和滿意的工作。雖然我恐懼精神病院,但還是禁不住父母整天的嘮叨,只好先騎驢找馬,暫時先到這個精神病院再說。
結合前面那個白髮神經病對秘密的準確定義,我突然想起一個童話故事,一個理髮師偶然發現了一個可怕的秘密,國王竟然長了一雙驢耳朵!理髮師知道說出來就是殺頭的罪,可不說出來憋心裡很難受,秘密藏久了,就會變成毒蛇,吞噬着人的心,最後他找了個樹洞大聲的喊了出來,理髮師解脫了。
某些時候,心理醫生扮演的就是類似樹洞的角色,我現在是不是這個有強烈求知慾和傾述欲的神經病大鬍子的樹洞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左右躲避,不停後退,伸出雙手阻隔一直纏着我的大鬍子。
“崔冕?你在做什麼?”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如釋重負的長出了一口氣。
我轉頭,身後正是胡主任,之前我面試時見過他一次,所以一眼就認出他來。今天從老家長途跋涉來醫院報道,站在大院裡也正是爲等他。
這個大院看起來像是監獄裡給犯人放風的大院,很多病人聚集在此,有的曬太陽,有的走來走去,有的還在做運動,很多護士姐姐像獄警一樣,警惕的走來走去。
胡主任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毛料西裝,氣質儒雅,奇怪的看着我的動作:“你在和天線寶寶玩老鷹捉小雞?很好!要治療精神病,首先要取得他們的信任,可以先和他們從做朋友開始!”
我哭笑不得指着那個看起來得有四十多歲的大鬍子:“他……他叫天線寶寶?”
“是啊,其他病人們都這麼叫他。我們是反對給病人起綽號的,可也禁不住水滴石穿的效應,人人都那麼叫他,時間久了,我也習慣了。”
“爲什麼叫天線寶寶?”
“天真無邪啊,他有很多的問題你都無法回答。”
“那個頭髮花白的神經病呢?”
“他啊,他綽號叫愛因斯坦,他智商很高,什麼問題都可以解答。”
“如果用天線寶寶這個矛戳愛因斯坦這個盾呢?”我又想笑了。
“愛因斯坦是抑鬱症,他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情緒極端低落,很少說話,有強烈的自殺傾向。所以你問的問題我也沒有答案。”
啊,我吃了一驚,看來我真是好運氣,來醫院第一天,就看見2個絕代高手的巔峰對決。
“崔冕,你看,這個病人,你分析一下他的行爲,他在做什麼?他屬於哪一類精神病?”胡主任突然指向一個方向。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個戴眼鏡的神經病人邊走邊笑,他突然展開雙臂趴在地上,像游泳一樣,四肢忽然伸展,又忽然緊縮。他一邊動作一邊唱着一首歌,是光良的童話,但他只反覆唱一句:“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
隨後他將一小瓶藍色墨水對自己身上澆,澆的全身藍色,像阿凡達似的,甚至用嘴去喝墨水,然後咧嘴露出滿足的笑容。
人的所有恐懼其實都來源於未知,你怕鬼,正是因爲鬼是未知的模樣,蛇的外形可怕吧?可你看多了也就不會再怕。
這麼一首深情的情歌和眼前這一幕我從未見過的奇特畫面聯繫在一起,真的很詭異,讓我不寒而慄。
我在心裡抱怨胡主任:很多神經病的行爲完全沒有邏輯,你讓我分析個啥?但也明白,這算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測驗,答錯不會丟掉已經到手的工作,答對了卻能博得領導的好感。
我略加思索,問道:“他是偶然這樣還是持續這樣?”
“每天都這樣!”
“他叫什麼名字?”我發現這個醫院的精神病的特徵往往就直接反映在他的綽號上面,我想,胡主任如果願意告訴我他的姓名,那麼這個問題將迎刃而解。
“他叫衛生巾!”胡主任長相給人看起來很溫和,但似乎不怎麼愛笑,說起這個綽號,他嘴角竟也不由自主的上揚,帶着笑意。
聽到這個名字後,我腦裡迅速閃現幾幅廣告畫面,然後醍醐灌頂茅塞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