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種情況,老馬有點騎虎難下。他不敢打開櫃子,也不甘心默默轉身裝沒這事,畢竟捉姦這事已經辛苦大半年了,已經嚴重影響到夫妻感情和工作了。
他呆站在櫃子前,臉上表情陰晴不定,腦子迅速盤算着該怎麼辦。
這時妻子從背後走過來,環抱着老馬:“發什麼呆啊?叫兒子吃晚飯啦!”
老馬怒火突然騰的一下竄了起來,你這個賤女人,勾搭誰不好,偏勾搭猛張飛一樣的老汪?
老馬恨老汪工作上對自己的折騰,恨老汪破壞自己家庭,同時也恨自己懦弱無能,到現在都不敢直面老汪。這種恨突然又轉化成了怪妻子爲什麼要勾搭我最害怕的人,不管你勾搭誰我都敢一刀捅過去,你偏偏勾搭我連看都不敢看的老汪?
原本最恨的是姦夫,現在老馬發現自己最恨的是妻子!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媳婦有條縫!而且是大縫!否則閻王一樣不苟言笑的老汪怎麼會叮上她!
老馬衝過去舉起餐桌上的二鍋頭,仰脖喝了一大口。
酒壯慫人膽,惡向膽邊生,老馬頓時感覺有了力量,也有了勇氣。
他到目前爲止,一句話都沒有說,他一個字也不想說,因爲他覺得沒什麼好說的。
悶葫蘆一旦衝動起來,不會變成話癆,只會變成更悶的葫蘆。
俗話說不叫的狗才咬人,人也一樣。
老馬從公文包裡掏出水果刀,二話不說,撲哧撲哧幾刀就捅向了妻子小腹。
這幾刀大約是捅到了氣管,妻子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用帶血的手指指着牀頭櫃,想說什麼但終究是一個字沒說出來。她垂死前的眼神,老馬看不懂,她的眼睛沒有內疚不安,卻是充滿了疑惑,像是在詢問老馬你爲什麼殺我。
老馬氣的直哆嗦,你這個賤人,你還不知道我爲什麼殺你?你都指着櫃子裡的姦夫了,你還不知道我爲什麼殺你?
老馬看着牀頭櫃,腿不由自主的顫抖,他還是沒有勇氣面對老汪。
最後,他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他抱起牀頭櫃,移到陽臺,然後高高舉起,摔下了樓。
扔的時候,老馬奇怪那麼高大威猛的老汪,怎麼重量這麼輕?
老馬家是五樓,老汪存活概念基本爲零。
如昆德拉所說的媚俗概念,去葬禮就該悲傷,去婚禮就該喜慶,這些情緒反應已經成爲人類的下意識反應。而小職員老馬,對頂頭上司的恐懼也已經成了下意識反應。
不管什麼時候遇見老汪,老馬都是如當兵的見到首長一樣,不由自主就夾緊褲襠低眉順眼,捉姦時也不例外。
老馬想殺老汪,但絕不敢當面殺,他怕一看到老汪那張臉,自己就只有哆嗦的份,所以他只能隔着櫃子把他扔下樓。
從天而降一個牀頭櫃,樓下街道自然是炸了鍋,行人尖叫聲,汽車喇叭嘀嘀聲響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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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不敢往樓下看,就連死了的老汪他都不敢看。他無力的癱坐在地,喝完剩下的酒,然後打電話報警自首。在等警察來時,老馬突然想到了兒子,兒子去哪了呢?怎麼一直沒見着?進監獄前再最後看兒子一眼吧。
老馬大叫着兒子的名字,翻箱倒櫃找遍全家,也沒找着兒子。
兒子去哪兒了?
老馬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我兒子好像也有件藍色的t恤……
牀頭櫃裡裝的不會是兒子吧……
這個奇怪且恐怖的念頭差點將老馬刺激的腿腳抽筋。
他跌跌撞撞衝向陽臺,往下看,底下人潮人海,老馬很費勁的纔將視線從密密麻麻的人頭中穿越過去。
他看到紅色的衣櫃已經摔成碎片,一個穿着藍色t恤的孩子正和碎片躺在一起,地上紅色的血蜿蜒流淌……
人羣正圍着這個不幸的孩子指指點點,很多人向上仰望,看到了面如死灰的老馬。
老汪是一米八幾的大漢,不可能身子這麼短,就算老馬是幾千度近視也看得出來底下躺的絕不是老汪,而是一個孩子。
不可能有什麼野孩子跑到自己家中來,那麼,這個孩子只能是自己的兒子。
我殺了自己的兒子?我他媽的竟然殺了自己的兒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腦一片空白的老馬回想着妻子說話,什麼時間差不多啦,他要回來了,你快躲起來,難道是對兒子說的?
說這些是幹嗎?
難道……
難道老婆和兒子是在和我玩捉迷藏遊戲!
老馬回想起自己站在牀頭櫃時,妻子那假裝出來的緊張表情,並且說,快叫兒子吃飯啦。
她當時是以爲我找到了躲在衣櫃中的孩子!
而我卻在納悶爲什麼我找到姦夫,妻子卻不緊張,難怪她不緊張,因爲裡面裝的根本就不是姦夫,而是兒子!
老馬突然回憶起最近兒子好像迷上了捉迷藏,經常躲在牀底下,衣櫃裡,讓老馬和妻子來找。
但老馬滿頭腦裝的都是怎樣抓姦夫,已經太久忽略家庭生活了,每次陪兒子捉迷藏也是心不在焉的敷衍。
老馬萬念俱灰,什麼姦夫淫婦全部拋在腦後,他現在只想結束自己這罪惡的生命。
他攀上了陽臺,大叫着:“兒子,爸爸對不起你,我來陪你了。”
幾雙大手拉住了老汪,是接到報警電話趕來的民警們。
“你們不要救我,讓我去死吧,我是個畜生!”老馬跟瘋了一樣狂叫着,掙扎着,像頭受傷的犀牛一樣,瘋狂的撞牆,撞擊民警。只可惜他的頭上並不像犀牛一樣長了角,他一直撞的頭破血流,五個民警合力纔將他銬住。
老馬生無可戀,覺得每活一分鐘都是煎熬,等不及審判的子彈穿透他罪惡的靈魂。就算到了看守所,還在一直想辦法自殺,可惜一直被獄友阻止。
老馬說,人生的殘酷在於你不能選擇。很多事由不得你選擇,生無法選,就連死的自由我都沒有。
……
這是個傷心的故事。
我雖然一次次被人陷害,但好歹我沒在盛怒之下誤殺我至親的人。
我問老馬,你恨你妻子嗎?
老馬猶豫了一下,緩緩的點了點頭:“是她毀了我和兒子,她如果守婦道,我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看來他還是認爲妻子確實出了軌,爺爺的三句話至今還在他精神裡發揮着作用。
我記得有個人告訴我:兒童時,我曾偶然聽見爸媽說,兒子喜歡吃雞蛋,多放點雞蛋。然後我竟然發現自己一輩子都愛吃雞蛋了,其實那時我好象並不是特別愛吃雞蛋。
有時他人的一句無話之話,卻成爲魔咒一樣的暗示,伴隨衆生。
何況老馬爺爺不是無心之話,而是終日唸叨那三句話。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認爲他妻子壓根就沒出軌,真要出了軌,不可能這麼多次都抓不到姦夫。
要知道和身邊熟人偷情這件事要麼不偷,一偷肯定就跟上癮似的接二連三的偷;幾個月才偷一次的不叫偷情,那叫約炮。
至於謠言哪兒來的,也許只是某人看到隔壁老王和老馬媳婦討論工作時頭靠的近了些,便發揮想象力添油加醋造謠一番。
人言可畏,人嘴比什麼都毒。
我並沒有告訴老馬我的猜測是他妻子壓根沒出軌,因爲這樣的話說出來只會讓老馬更加痛苦和內疚。
我突然的又想起了我生活中的各種驚險意外事件,以及我曾對悅兒說過的那份觸目驚心的意外死亡數據:中國每年有百萬人因各種意外而亡,而警方內部有個不成文的規距是命案必破,有時實在是找不到兇手,警方就被迫以意外或自殺結案。所以,我一直覺得,也許很多意外不是意外,是精心設計的謀殺。
老馬的一切,真的只是意外嗎?不是有人精心設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