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窮到只剩一根菸,因爲我們倆交情好,你才答應你一口我一口輪流抽。如果我還特矯情,嫌不衛生,那麼就只有忍着煙癮不抽了。
他們吸毒也一樣的道理。
有時一共就半針管毒品,別人好心帶你玩幾針,你還矜持嫌不衛生怕得病。稍一躊躇,這半管毒都沒了,別人會搶去注射了。
所以,大多本地市民都知道此處的可怕,怕被有精神問題的流浪漢們莫名其妙的傷害又找不到人賠償,怕被他們傳染各種疾病……
甚至連無孔不入的媒體同志們都不敢輕易來這裡,有時新聞需要沒辦法了,也是用着高倍距的攝像機,躲百米開外偷偷拍攝。
也正是因爲媒體不怎麼來,否則像曹國慶這種身份的人,接二連三的往這裡跑,早就成了驚破天的稀奇新聞了。
假如曹國慶常來這個流浪漢廣場的新聞一出,這周邊的所有門面房都要漲價。因爲人人都明白,首富不會無緣無故來這裡,肯定是看中了什麼,投資需要。
這羣流浪漢並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們,他們往往也無視任何朝他們張望打量的人,他們的每一條神經似乎都麻木了,缺乏了正常人應有的正常反應。當然,我估計他們可能也不認識這個朝他們指指點點的微胖男人是這座城市的首富。
一羣無論做什麼都不會有人注意的流浪漢在此刻竟然被一個舉手投足都會震撼整個城市的富豪在打量着,羨慕着。
這種荒唐的事情讓我笑出了聲,笑完又覺得有點悲哀。
因爲我也失眠過,痛苦過,我明白確實是千金難買好睡眠,千金難買快樂。
我突然覺得不止是曹國慶在羨慕他們,我好像也有點羨慕他們無憂無慮的生活。
當人活到他們那種境界時,什麼也無所謂時,就真的是如坐地成佛,四大皆空了。
每個人活的都累,無非就是每個人在意別人怎麼看他,評價他。如果都能像流浪漢或精神病那樣無拘無束,那或許每個人也就開心了。
我想了很久纔回應曹國慶道:“是的,他們很開心,因爲他們已經退化到和豬狗差不多了,只要有吃有喝有住就行了。根據馬斯洛統計的人活着所必須的五項需求,排第一的是生理需求。他們的慾望只侷限於基本的生存需求,不會有什麼改變,也不指望有什麼改變了。活得像豬狗一樣簡單,自然也就開心了。你見過豬狗在那皺眉沉思煩惱麼?”
我和曹國慶都不開心,但我們都輝煌過,或正在輝煌,無法像他們那樣捨棄一切,過豬狗一樣一無所有的日子。
“活得簡單,活得簡單……”曹國慶像唸經一樣重複着這句話。
到了曹國慶這種日理萬機的程度時,身邊無數人要和他勾心鬥角,要想活得簡單,已經是種奢侈。
在這個複雜的社會上,你若太簡單,那就處處吃虧給人欺負。
一個披頭散髮的乞丐咧着嘴朝我們走來,伸出手乞討。他破爛的袖子下露出一截乾枯瘦癟如同燒過的爛木頭一樣的黑色手臂,且滿胳膊都是密密麻麻的針眼,顯然這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癮君子。
真正的富豪身上要麼是一撂銀行卡,要麼是一撂百元大鈔,很少有零碎現金。而我注意曹國慶沒帶包,下車後是空手跟我踱過來的,顯然身上一文錢沒帶。
曹國慶摸摸口袋後搖搖頭,表示沒有零錢。
那乞丐像沒看到似的,仍固執的將手往曹國慶那兒伸長,並靠近了些,他身上散發着死屍一樣的腥臭味,這使我們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
“說了沒錢!”曹國慶咆哮了。
乞丐顯然不信:“你們一看就是大老闆。”朝我們步步緊逼。
曹國慶不僅在他的商業帝國裡是皇帝一樣的存在,就是整個城市裡,也沒有幾人敢不給他面子。
所以雖然他並不是一個暴躁的人,可是因爲習慣了說一不二,習慣了唯我獨尊,習慣了一句話不說第二遍,再加上他剛死了兒子心情極端的不好,現在這個乞丐簡直就是觸犯了他的逆鱗。曹國慶現出了一臉厭惡的樣子,穿着高檔皮鞋的腳抖了抖,好像準備踢乞丐一腳似的。
廣場只有角落有一排茂密的樹,流浪漢們都在那歇息,其他地方都是火辣辣的太陽直射下來。
夏日的上午,陽光已經很灼人了。
我躲避太陽直射低頭眯着眼,好象瞟到那乞丐藏在袖子裡的左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亮,我定晴一看,冒出一身冷汗。
我忙掏出五十元錢遞給乞丐,將曹國慶往我身後拉了拉。
“兄弟,我這就五十塊錢,拿去買包煙抽吧。”
“謝謝!”乞丐撥開污穢的披肩亂髮,露出看不見面目的漆黑臉龐,衝我咧嘴一笑,現出一口黃牙,看來他的精神是正常的。
“小意思,不謝!”看着乞丐離開,我才鬆了一口氣。
“你沒事吧?怎麼對一個乞丐很害怕很尊重似的?”曹國慶一臉不解的看着我。
我從不欺凌弱勢羣體,不僅僅是因爲我天性善良,還有個原因是我堅信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句話。
一個什麼都有的人,去跟一個一無所有的人鬥氣,打架甚至結仇,那是非常愚蠢的行爲。
因爲什麼都有的人做錯事付出的代價要遠遠大於一無所有的人。
他本來什麼就沒有,把你弄成什麼樣,他的生活也不會有多大改變,而你就不一樣了,你會失去名聲,金錢,甚至地位。你失去的東西將遠比他多,何必玉碗碰瓷碗?
有時候,有錢人不和窮人多糾結,聰明人不和傻子爭吵,不是因爲懦弱,是因爲他計算成本後,覺得不值得。
聽過一個故事,曾經有個飯店老闆,因爲厭惡一個乞丐老是堵在自家門前問食客乞討,踹了乞丐幾腳,趕他滾蛋。
嚐盡人情冷暖受人歧視的乞丐照說面對這種情況也該習慣,可是人的忍耐度就像一根弦,有人寬鬆有人緊繃,但不管怎樣,總有繃斷的時候。雖然乞丐的那根叫做尊嚴的弦總是比旁人拉的更長,可它也總有斷的時候。
很不巧,這次就斷了。
這個乞丐萬念俱灰,夜裡吊死在飯店老闆門前,從此這個飯店老闆的生意一落千丈,很快就關門大吉。
誰願意去死過人的飯店吃飯?不晦氣嗎?
我跟曹國慶解釋道:“這羣人跟精神病一樣惹不得,你把他打傷,你該怎麼賠付就怎麼賠付,還落下竟然欺負這種弱勢羣體的難聽名聲。他若把你打傷,他們沒有民事賠償能力,對他們而言,坐牢不是懲罰,反而是居住條件和伙食條件都得到了一次改善。”
“我養着一幫律師幹什麼用的?我養着一羣黑幫小弟幹什麼的?我連一個流浪漢都不能欺負了?”曹國慶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我相信曹國慶沒有吹牛,他這樣的人,黑白兩道通吃本就不在話下。
“你剛沒有注意到他的左手麼?他左手裡有一根針管!他是個吸毒者!你還不明白嗎?”
“那又怎麼樣了?”曹國慶還是不明白。
見他還不懂,我給他說了個故事。
我的老家,有一個小夥爲在女友面前裝逼,踢了某個扒着他腳乞討防礙她談戀愛的癮君子流浪漢一腳。後來那個流浪漢惱羞成怒,用他的吸毒針管扎小夥子。
雄性愛在雌性面前賣弄力量和裝逼是所有動物的天性,爬行動物、飛行動物,兩棲動物概莫能外。比如孔雀開屏展現羽毛,刺蝟求偶時拼命的轉圈,據說亞馬遜熱帶雨林還有一種會飛的青蛙,求偶時爲了展現自己身體的力量,會傻逼一樣,從一棵樹蹦到另一棵樹,不知疲倦的來回蹦,蹦的又高又遠就像飛一樣。
這小夥子作爲人類,自然也不例外。
見流浪漢敢還手,於是他顯出了更加彪悍的戰鬥力,如遊戲中的能量槽蓄滿狀態,這小夥子迅速進入暴走瘋狂的狀態,將這流浪漢打的哭爹喊娘鼻青臉腫。
姑娘在旁邊拍掌叫好,覺得男友真牛逼真厲害,可以一輩子保護我。
看起來這姑娘似乎價值觀有點扭曲對不對?
其實不然。
小縣城的女孩都喜歡有點痞的男人,打架猛的男人。這也是爲什麼你讀書時,班花總是給社會上的小痞子騙走而不是給品學兼優的班長追走的緣故。
女人都喜歡有能力的男人,而男人的能力包含很多方面,比如辦事的能力,掙錢的能力,交際的能力等等。
但不管什麼年紀的男人,都必須要有一個基本的能力,就是得有點戰鬥力,有強壯的體魄,可以保護身邊的女人不受別人欺負。
得到伴侶的叫好,小夥打的更加起勁了,最後流浪漢多處粉碎性骨折,全身有洞的地方都在流血。
小夥子威風凜凜,感覺自已酷斃了。
看起來是小夥大獲全勝了對不對?畢竟針扎一下,就跟蚊子叮一下似的,疼一會不就沒事了?
其實錯了,真正的輸家是那個小夥子,他一敗塗地,輸掉了整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