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很早就起牀梳妝打扮,提着高檔菸酒,和悅兒去他家。
在出租車上時,我道:“我保證今天你爸不會打我,而且會纏着我,跟我示好。今天絕不是我討好他求他,而是他討好我求我,信不?”
“吹牛!我爸肯定會把你拖到他的健身房裡,讓你做俯臥撐測試你體能,如果你不過關,他會打你,罵你,說你身體都不好,將來就照顧不了我。老丈人求第一次見面的女婿,你瘋了吧?”
“那你等着吧,我保證老爺子今天會眉開眼笑,絕對不暴力。”
“我倒要看你有什麼辦法。”
爲見老丈人時毫髮無損,活着歸來,我確實絞盡腦汁了好久,終於想到了老丈人的軟脅。
終於到悅兒家了,按動門鈴那一瞬,我深呼吸了好幾次,就像應聘面試一樣緊張。
悅兒的媽媽看起來就像極了每個人讀書時班主任形象,看着總是在笑,但那笑不是親切的笑,是嚴厲的笑。鏡片後的銳利眼睛像雷達似的,掃來掃去。
我看到他媽時就差點脫口而出:“老師好,作業寫完了。”
“你正經點好不好?”悅兒嗔怪的看了我一眼,她以爲我在無厘頭冷幽默。
“對不起,阿姨好,阿姨讓我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了班主任。”
“小崔你好,進來坐啊reads;。”她媽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老丈人正虎着臉坐在沙發上佯裝看報紙。
爲什麼說佯裝呢,自然有我的道理。
明知道女婿今天要來,你不來門口迎接就算了,我都站門口了,還裝看不見,坐那看報紙,這不是佯裝是啥子?
“叔叔好!”我像軍訓時大呼教官好那樣很誇張的大叫,目的就是嚇這老頭一跳。我仍記得他第一次是怎麼打我的,還對他憋了一肚子怨氣。
老頭大概在部隊聽士兵狂吼慣了,一點也沒受到驚嚇,緩緩的放下報紙,仍是第一次見面時那張嚴肅的撲克臉:“小崔,你來啦。坐坐坐!”
老頭沒嚇到,旁邊的悅兒是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你要死啊,叫這麼大聲。”
悅兒去廚房跟媽媽忙去了,我坐沙發上和老頭聊着天。
“小崔,最近工作忙嗎?要牢記爲人民服務這條宗旨啊。”
“是的,一定。”老頭一嘴老派革命家的老土腔調,市場經濟了,又不是計劃經濟,誰爲人民服務啊,都爲人民幣服務好嗎?
老頭朝我伸出手來,我一陣緊張,下意識的往後縮。
“別怕,今天叔不打你。”老頭捏了捏我的肱二頭肌,還有肩膀。老頭的動作讓我想到家庭主婦在菜市場挑揀豬肉的肥瘦。
“悅兒說你最近在健身,這練的好像也不怎麼樣嘛。”
我知道他的下句話可能就是邀請我去他的健身房了,我連忙祭出殺手鐗,在他耳邊輕語了一句話。
老頭板着的嚴肅老臉立馬如荷葉上的水珠一樣擴散開來:“你說的是真的?”
他終於展現出了別的表情,我這才知道他不是面癱患者。
“當然。”
半小時後,悅兒從廚房探頭探腦輕手輕腳的出來了,大概是想看我是不是還活着。
她的嘴成了誇張的o型。
因爲她看到的情景是老頭親切的和我勾肩搭背,就像老哥兒們似的。老頭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和開始的板着臉判若兩人。
“爸!”悅兒拖長腔調,聽腔調應該是責怪他怎麼這麼不矜持,一點泰山老丈人的架子都沒有,這種坐姿和表情,怎麼也不像是翁婿之間該有的形態。
“怎麼了?”老頭沒覺察到自己行爲有什麼不妥,一臉不解。
“崔冕,你過來。”悅兒指着我道。
“我和小崔聊天呢,你叫他過去幹什麼?”老頭怒拍沙發背。
“有事兒呢,你等幾分鐘。”悅兒根本不怕她爸爸。
我望望悅兒,望望老頭,坐着不動,“你去吧。”老頭指着悅兒的方向,我一溜煙跑過去。
悅兒把我拖到陽臺:“你給老爺子灌了什麼*湯?他笑成那樣?”
“我早就說了,你爸今天不會打我,對不對?”
“你對他說了什麼?我很少見他這樣高興,你別瞎大話哄人,到時萬一兌現不了,他對你有負面形象,肯定就反對我們倆的事了reads;。告訴你,我爸是個一板一眼的人,他可聽不懂什麼話是真的,什麼話是哄他的。在他面前,少說假話,少說套話,別把你單位那一套帶到我家來。”
“最近醫鬧事件太多,我建議醫院成立一個正規的大一點的保安隊,醫院同意了,現在欠缺一個教官。我說我要請你爸去當教官培訓新兵,那是一支近二十多人的保安隊。我說可以讓他重新體會當首長的感覺,閱兵的感覺。”
“啊啊啊!真有你的!依他性子,不給錢都樂意去吧?”悅兒伸出大姆指。
“可不是嗎,我說月薪五千,老頭一揮手,我不要錢,爲人民服務。我說,那怎麼行,工資是一定要給的。反正老頭的錢將來還是留給咱們的。”我壞笑。
悅兒颳了下我的鼻子:“你這個壞東西。”
我通過和悅兒聊天,很早就把這老頭研究透了。
老頭退休了不甘寂寞,仍想破案,仍想當英雄,仍然每天保持凌晨五點起牀,負重跑幾十公里等當兵習慣。
很多軍隊呆慣了的退休老人一直嚮往軍營,嚮往軍人生活。
他們不缺錢,不缺時間,最空虛的還是找不到自身的價值和存在的意義。
如果說,你給這些老人一個重返軍營的機會,就相當於給沙漠上又餓又渴的貝爾一條高蛋白質的毛毛蟲,給慾火焚身擼管三十年的老吊絲一個貌美如花的*妹子,那對方自然是感恩戴德,跪下叫你爹的心都有了。
“女兒啊,你說完了沒有,我還要跟女婿聊事情呢。”和悅兒一共纔在陽臺上說三分鐘的話,老頭就急的在客廳叫喚了,生怕這個教官的職位給別人奪去了似的。
悅兒吐了吐舌頭:“你瞧我爸這出息,女媚都叫上了。”
我笑,哄死人不償命的心理醫生,玩轉一個古板的老頭,那實在是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女婿啊,主面試官就是你?那你現在就給我面試!”
我進了客廳,和悅兒嘴都同時成了o字型,才幾分鐘的時間,老頭已經換上了一身軍裝,筆直挺撥規規距距腰桿挺撥的坐在那裡。
這老頭可真是個急性子啊。
“好吧。”我存心戲耍老頭,搬了個比沙發矮一截的小板凳坐在他眼前。
“貴庚?姓名?身高?體重?曾服役於哪一支軍隊?對薪酬有什麼期許?”
“哎,女婿,你坐沙發上來。”老頭終於感覺到主面試官不應該坐的比他低。
於是,我坐在沙發上高高在上,老頭半個屁股蹲小板凳上,規規距距的回答問題。
“吃飯啦,這老頭子有毛病是吧!”我丈母孃從廚房出來看到老頭那諂媚的嘴臉,氣不打一處來reads;。
“咱們吃飯先。”我也沒什麼問題可問了。
“那我面試成功了嗎?”
“我還得回去考慮考慮啊,收了幾十份簡歷呢。”
“小崔啊,你可千萬別看我是丈人,就對我偏袒,咱們要公平公開公正,我對自己有信心。”
“那是一定的,陽光招聘。”
第一次見老丈人,圓滿成功,酒都幹了兩斤多。儘管我走的時候天旋地轉,但我仍能從眼角瞥到老丈人那紅撲撲的笑臉。
幾個月後,我在醫院大院溜達,一個穿着整齊軍裝的老頭蹭到我身邊給我敬禮:“報告崔主任!新兵集結完畢,請您檢閱。”
“哎喲,爸,你這是折煞我了,怎麼能這麼叫我。”
“在單位就要軍事化管理,一切正規。”
“咱們去沒人的地方說話,爸,婚期就定在國慶節那天怎麼樣?”
“崔主任,一切都聽你的,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彩禮錢什麼都不要,我和老伴商量着給你們賠輛車,喜歡什麼牌子的?我就一個要求,多生幾個孩子,最好有一個能跟我姓顏。”
“我不愛開車,我最近天天健身,跑步或騎自行車上班,錢你們留着養老吧。再說醫院將來可能會給我配車,你們要是給我買了,醫院就不配車嘍,公家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結婚那天,瘋子來了,皮球來了,監獄裡的朋友也都來了,所有認識我的人都來了。
結婚這事,就像一場大型的老友聚會,想不開心都難。
婚禮上的壓軸節目是新郎我和愛因斯坦還有天線寶寶表演羣口相聲。
所謂羣口相聲,就是跟往常我們在醫院時一樣,一問一答,我是捧哏的,給出的答案總不正確,而愛因斯坦總能給出精準答案,寓教於樂,臺下樂開了花。
天線寶寶問:“結婚是什麼事呀,好玩嗎?”
我答:“結婚這事,一千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答案太多了。從人類學上來說,這是人類要繁衍生息的必要手段;從心理學上來說,人類怕寂寞,需要一個伴;從數學上來說,1+1總是大於1;從社會學上來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從生理學上來說,結婚是陰陽調和,養生,長期單身對前列腺不好……從我崔冕個人來說,我在這個城市終於有了家,有了疼我愛我的媳婦,還多了一對父母來關心我。生活從此掀開了新的篇章,以後城市裡的萬家燈火,總有一盞是爲我而留爲我而亮,我再也不孤單。光買了房不算有家,還得有家庭成員填充好纔算是一個完整的家。”
好在這像是脫口秀,我隨便怎麼胡扯都沒關係,但最後煽情的話,我看到了悅兒、我父母、悅兒父母,眼中都泛起了亮晶晶的東西。
愛因斯坦這一次沒有給出比我更精準讓我難堪答案:“結婚這事,就像喝水,冷暖自知,我不評論了,你們小夫妻開心就好。祝你們白頭到老,子孫滿堂。”
底下掌聲雷動。
悅兒穿着婚紗,旁邊兩個女童一直幫她託着拖地長裙,她的腹部已經微微隆起,我很快就將有了新的身份reads;。
我下了臺,和她深情相擁,四目相對,在衆人的見證下,吻了三分鐘都不願撤脣。
旁邊的兩個伴娘彎腰不知撿什麼,露出了深不見底的溝渠,不小心瞥見的我控制不住,彎腰嘔吐。
接吻接到吐,全場都很尷尬,只有悅兒不尷尬,她既深情又感動的看着我低聲道:“你的催眠真厲害,這是我故意安排的,讓我閨密親自測試一下你。”
我笑,向全場解釋:“不好意思,我對口紅敏感,抽菸又導致慢性咽炎,一有刺激就容易乾嘔。悅兒平常不塗口紅,今天我吃了不少口紅,所以咽炎犯了。”
抽菸的朋友都表示理解,抽菸的大多有慢性咽炎,早上刷牙容易乾嘔,我的解釋合情合理。
婚禮圓滿結束,現代人因爲都婚前同居,洞房花燭夜早就失去了以往的幸福意義。
過去的洞房花燭夜,作爲處男處女的新郎新娘都是猴急猴急的,所以纔有鬧新房,聽洞房之類把戲。現在少有人聽洞房了,因爲現在結完婚,新郎都是酩酊大醉做不了什麼,再說那事結婚前都做了千百遍,一般不會在結婚當天這麼累的情況下還做。
悅兒已經懷孕,我更不能再做些什麼,兩個人又因爲興奮睡不着,依偎在新房裡聊着天。
“你的催眠真厲害,從此,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婚姻了。我很放心你了。”
“可我還不放心你,我也想對你下一個厭惡治療加催眠,使你看到*男人就嘔吐,如何?”
“那你必須得設計好爲成年男人。”
“爲什麼?未成年男人就不能做那事了嗎?現在的孩子都早熟,怎麼你還想老牛啃嫩草啊!我對自己的催眠可沒有什麼年齡限制啊。”
“不是,你這傻子,肚子裡的寶寶萬一是男孩呢!以後我要給他洗澡一直到五六歲吧,如果見着他的身體就嘔吐,還怎麼洗呀?”
“哈哈。”我恍然大悟。
“崔冕,我愛你。”
“寶貝,我也愛你!”
不知怎麼的,在臺燈下,我在她的眸子裡,竟好象如同看到了一部電影似的。
她的眸子裡,有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影像,有我裝瘋時她爲我擦屎擦尿服侍我的場景,有我在坐牢時,她委屈抹淚的場景,有爲了我裝瘋不被識破,強顏歡笑被王福全強抱的心酸場景。
一切的一切,像電影閃回,在她亮晶晶的眸子裡不停的閃耀着。
往事不堪回首,好在那些都已經過去。
那些壞人們,終究是邪不勝正,而我,將步入新的明天,嶄新的生活。
我緊緊的抱緊了悅兒,就像抱住了全世界,無比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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