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作茶的房子,能不能給我?”老錢頭的一句話說出來,整個屋子裡頭就是一靜。
這作茶的方子有多重要,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因此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在這一句話之後,陡然變得凌厲起來。屋子裡頭的每一個人都屏息凝神,腦子裡頭飛快的盤算着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能夠付出的代價,還有最重要的,底線。
“呵呵呵……老錢頭兒你在說笑吧!”忠叔看着自家大小姐皺着眉頭的樣子,義不容辭的挺身而出,呵呵一笑,對着老錢頭兒說道。
忠叔這樣做,其實是給老錢頭一個臺階下,老錢頭這話說出來以後,屋子裡頭的氣氛緊繃到不行,要是他有心退讓一步,有忠叔遞出來的梯子,就麻溜兒的下來就完事兒了。
“就是就是,爹,您老可別開玩笑!”說話的是錢善明,他有些僵硬的扯了扯自家爹爹的衣裳,乾巴巴的說道。不知道是因爲緊張還是因爲別的原因,他臉上表情十分的緊繃。
忠叔看着這事兒有門,忙不迭的跟錢善明一起勸說起來,看着這架勢,只要勸動了老錢頭,這茶園子也好,茶青也好,都不在話下。
對於自家爹爹之於茶葉的執着和倔強,錢善明雖然不能理解,但從小到大,自始至終的順從着,即使是家裡頭沒有別的營生,住着破草房,也沒有怨言,好歹是有個營生,勉強能餬口不是?
但現在不一樣了呀,眼看着自家兩個大小子。一個閨女都長大了,準備成親了,自家這幾間草房,咋能擰巴出給小子成親的聘禮,給閨女嫁人的嫁妝呀?沒聘禮沒嫁妝。孩子們以後可咋過?
連青山他們的到來,無疑是給錢善明開了一扇窗子,讓他知道了,原來這種茶炒茶也可以這樣過,自然,讓他們原本一貧如洗的家裡頭。也多了不少鬆寬錢。有了這樣的機會,錢善明下了決心,就算違逆了爹爹的意思,也要讓孩子們有個好未來。
因爲忠叔和錢善明在一邊打圓場,屋子裡頭的氣氛不像剛纔那麼緊張了。幾人秉着呼吸等着老錢頭順坡下驢,卻見他也不跟忠叔說話,也不聽兒子的勸,只默默的從腰裡頭取出了一個菸袋鍋子。
老錢頭耷拉着眼皮,悶頭裝了一袋煙點起來,狠狠的吸了幾口之後,纔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用掌根子抹了把嘴。“我也不跟你們繞彎子,我可不是開玩笑,想要我這茶園子。就拿方子來換,要是隻想要我這園子裡頭的茶青,就拿出銀子來,一手錢一手貨,我老錢頭是個實在人!”
實在人?錢掌櫃聽着這話鼻子都沒氣歪了,實在人一句話就往人家能祖傳的茶方子上要?實在人一點兒商量都不帶打的?我實在你八輩兒祖宗!錢掌櫃生氣歸生氣。卻知道自己在這只是個陪客,並不能說出什麼決定性的話來。他狠狠的抿了口茶水,沒有吭聲。
連青山倒是沒覺得茶葉方子怎麼重要。畢竟自家這雪綻茶,是翠兒只花了半月不到的功夫就琢磨出來的,他的心裡頭還在惦記着花多少錢盤下這茶園子合適,便也沒開口。
“作茶的秘方本是每家傳家的寶貝,錢大叔你這一開口就直接就要了我們傳家的物事,不太合適吧?”翠兒看這情形,知道自己不開口是不行了,當然,決不能因爲自己是女子就弱了氣勢,她臉上微微帶笑,說出來的話卻是又冷了幾分。
“怎麼不合適!”老錢頭狠狠的吸了口煙,沉吟了半晌,“你也看着了,我們家就是炒茶的出身,這茶園子就是我們家的命根子,你想要這麼貴重的東西,自然是得許我要我想要的價錢不是?”這便是有漫天要價的意思了。
“這茶園子是不是你們家的命根子,與我這隻想買茶青的關係卻不大吧?難道我要買米吃,還要管那種稻子的種了幾畝田不成?本是你情我願的買賣,強加了其他條件,那這買賣可就變味兒了。”
翠兒的意思很明顯,你能漫天要價,我能坐地還錢,現在只是買茶青,要想要太多東西,只怕你會得不償失,要是你的價太高,大不了一拍兩散。
“呵,種茶豈是那種稻種麥能比擬的?我這茶園子裡頭的茶樹,可是祖上從湖東帶回來的好茶種,一年年這麼種下來,已經是有幾十年了,茶味兒正,香味兒濃,可不是一般的小樹苗子能比的。”老錢頭看着翠兒的態度有些強硬,咳嗽了一聲,敲了敲菸袋鍋子,誇起自家的茶來。
“老茶樹自然是好,但這一分價錢一分貨的道理,還是不會變的。茶青雖好,卻也是會老的,但方子不一樣,這方子就算放上百年,也一樣值錢,許是會更值錢也說不一定。我們這是做買賣,要是這代價價錢太高了,買了倒不如不買,或者是等個幾年,我們自家的茶樹長大了長多了,再做這茶的買賣也不遲。”翠兒笑眯眯的說出一番道理來,直白的讓人心驚。
老錢頭聽了翠兒的話,準備再裝一袋煙的手驀然停住了,這有着小農狡猾思想的老錢頭恍然明白了,人家其實是有茶園子的,也並不那麼緊迫的想要自家的茶園子。今天來看自家這茶園子,只不過是看上了自家茶園子產量大而已,想要借這麼個母雞生生蛋,多賺些錢財而已,旁的事兒人家是真沒看上。
“這都是愛茶作茶的人,看上了好方子,想要也是正常……”老錢頭悶頭又裝了一袋煙,趁着這個功夫,把這前後的事兒又捋順了一遍,擡頭看着自家這破舊的土坯房子,又想到到了婚嫁年齡的幾個孫子輩兒,老錢頭嘆了口氣說道,卻是變相的在鬆口了。
“這是。便是我看到了錢大叔的磚茶,也忍不住想要研究研究怎麼做的來呢!”翠兒見人家肯放下架子了,自然也就順着話茬說了下來,屋子裡頭的氣氛又變得軟和了起來。
“這就是了,都是愛茶之人。哪裡有啥說不開的呢?”忠叔看到翠兒三言兩語就把老錢頭說的服了氣,笑眯眯的跟着打圓場。
“就是就是,不瞞你們說,我們家這三個山頭的茶樹,可是個頂個的好,幾十年攢下來的老根底。要不是家裡頭孩子們大了,急着用錢,我們哪裡捨得賣掉!”錢善明也跟着打圓場,不知道是不是人太老實的緣故,說着說着就把自家的底子給掀了。
“咳咳……”老錢頭緊着咳嗽。也沒把錢善明的話給咳嗽回去,他轉頭望着幹活做事兒都麻利,就是人太老實的大兒子,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好茶的茶方子不要也罷,要是真的變成自家的東西,還不幾下子就被外頭那羣狐狸崽子給掏了去?
這麼一想着,老錢頭心裡頭因爲沒能拿到好茶方子的心氣也就順了。茶方子這事兒就是命,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你們說吧。是準備怎麼個做生意的法子呀!”
看到老錢頭妥協了,屋子裡頭的衆人都很是鬆了口氣。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還是按照原定計劃的樣子,能買茶園就買茶園,能買茶青就買茶青好了。
“錢大叔,我們是這麼想的。這外人有不如自己有,要是可以。我們想把這茶園子買下來。但你也不用擔心以後的生計,我買下茶園子以後。便僱你們一家子幫我照顧着茶園子,這茶園子的房子還是你們住,茶樹還是你們照管,這茶園每年產的茶青按時採下來送到製茶作坊裡頭去就行。”翠兒率先開口,看到老錢頭的臉色有些難看,張嘴想要拒絕似的,便又繼續說道。
“錢大叔你也別急着拒絕,你要是覺得沒了茶園你們一家失去了依靠似的,便也可以只賣給我們茶青,這樣的話,茶青的數量和質量,都需要我們來定,每十斤茶青多少錢,咱們過稱以後當即付錢。”翠兒笑眯眯的又說了另一種合作方式,買茶園或者買茶青對翠兒來說都差不多,心裡頭也沒有更多的傾向性。
“這……”老錢頭有些想不好該怎麼辦,捏着菸袋鍋子低頭沉思起來。
“錢大叔你好好琢磨一下,如果賣了茶園,跟我們簽了僱工的契約,不但能拿到一筆整整的銀子,以後每年的營生也有了保障,這可是長長久久的事兒呢。而只把茶青賣給我們,說句不好聽的,我們買茶青可是爲了應急的,兩三年以後我們自家的茶山長好了,你這兒的茶青我們可就不收了。”
“再退一步說了,如果僱着你們一家子管着茶園子,說的直白些,咱們也算是半個一家人了,你們要是在附近的山上再栽種些茶樹什麼的,我不會管,茶葉作坊裡頭要是招個炒茶的師傅什麼的,還不是從自家人裡頭找?過個三五年,炒茶的孩子出徒了,這方子你們家不也知道了麼?”
聽到這,老錢頭原本暗淡的眼睛就是一亮,自家兩個大孫子殺青揉茶都是一把好手,要是能到製茶作坊裡頭當個學徒,不出兩年,就能把那方子拿到手了呀!自家老祖當年從湖東拿到茶種和製茶的方子就是這麼幹的,這事兒可行!
“好,那咱們就談談怎麼賣茶園子!”老錢頭不自覺的把腰板挺得直直的,臉上帶着期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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