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生18

時間倒回半天前。

“不是,我們三個真要守在這啊?”

喚靈盤熄滅的一瞬間,三個人面面相覷,姚小祝愁眉苦臉,“九頭鳳,我的天,我這輩子還沒見過九個頭的鳥呢。”

“不是九個頭,”簡拉季忍不住,“九頭只是形容它的能力強大,好像有九隻鳥住在身體裡一樣。”

“九頭鳳是秘境裡的甲級關卡,相當於仙盟評級裡的特級妖獸,”簡拉季好像壓根沒注意到姚小祝滿臉的菜色,繼續道,“按照上回的經驗,一般來說,各個學院都會組團,聯手攻打。”

畢竟一根羽毛一百五十分,比獵殺一隻正常妖獸還要來得多,足以見得本尊有多厲害。

“此獸不喜光,秘境又常年白晝,因此它輕易不會出巢,”簡拉季說,“這也是這個關卡最難的地方。”

紀焦悶聲悶氣: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簡拉季往左看了一眼姚小祝,往右又盯了一眼紀焦,嘆口氣,認命地擔任起了這支殘缺隊伍裡的司令長。三個人圍住一塊空地,簡拉季用樹枝往地上劃:

“九頭鳳的洞穴依山,在兩座山擠壓的狹道里,正常的策略,我們可以先在洞口燒大量柴火,用濃煙將其薰出,然後埋伏在上方,不需要打贏,只要伺機拔下一根羽毛,就算成功。”

聽上去實在太輕易,紀焦看着地上粗糙的形勢圖,道: “沒那麼簡單吧。”簡拉季點頭。

“首先,九頭鳳是一頭非常強大的上古妖獸,”他緩緩道,語氣沉重, “這秘境裡所有人加起來,都不一定打得過。”

“再者,並非全身的羽毛都作數。九頭鳳喜歌樂,因此頸間羽的靈力最爲強大。”

“意思是我們要拔只能拔它脖子上的羽毛,”姚小祝插嘴,並不樂觀,“這不就等同於直接往別人的命脈拿?”

簡拉季: “不僅如此。”

“九頭鳳性烈,厭人,往年有很多試煉者,就是在這個關卡,剛靠近就被迫捏碎生符淘汰,危險係數很高。”紀焦點頭:“富貴險中求。”

“你剛剛說正常的策略是什麼意思,”姚小祝問,“難道我們還有不正常的?”

“嗯。”

簡拉季表情凝重。

“煙燻這個法子,肯定不止我們一個隊想到,盯上九頭鳳的隊伍有很多,如果我們要拿這一百五十分,勢必得先和其他學院隊伍對峙一番。”

“但是我們少了三個人。”

紀焦說完這番話後,三個人都陷入沉默,不約而同地回想起方纔和祁墨對話的靈陣中出現的那股大乘期的靈力。姚小祝長嘆,嘟喹道:“那三個人,隨便多哪一個都好啊。”

是啊。

一個祁墨,一個元嬰期,一個是來路不明的大乘期,無論哪一位站在這個地方,他們三個都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沒底氣。

“所以我們要採取點非常規的手段,”簡拉季道,下一秒三個人噤聲,安靜地圍坐在地上,樹影颯颯。片刻後,簡拉季開口,“都明白了吧。”

聽完了神識傳音的內容,其餘兩位神色凝重。

簡拉季: “賭一把嗎?”

姚小祝沉默。

紀焦點頭:“富貴險中求。”

話不多說,三人啓程趕往西南方向。

另一邊,被祁墨坑騙的若盛學院一行人,在孟輕花和上官河悠悠轉醒之後,得知了所有真相。入秘境以來爭奪的寶物一夕之間被騙去,羣情激憤,孟輕花起初有些不敢置信,後來也冷靜了下來,細細聽同伴說了一番,默默攥緊拳頭陷入沉思。

……是祁墨乾的嗎?

印象中,祁墨是個沒什麼活力的人。她的父親在仙盟供職,因爲親屬的緣故,孟輕花從小就經常出入仙盟本部,因此也見識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同齡人之間的雷達是非常敏感的,尤其是在那種基本全是大人的環境裡。一個不想練習書法偷跑去仙盟找父親的傍晚,孟輕花在後山的連廊上見到了祁墨。

秋末的晚霞帶着深沉的涼意,如同一整塊風乾的顏料,赤條條掛在天上,孟輕花跑得急,光線昏暗中踩到一個東西。

摔倒之前,她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鈴音。

屁股狠狠着地,尾椎骨麻疼。正是處在剛開始學習摔疼了不哭的年紀,孟輕花的眼淚浮上來,她擡起手背用力搓掉,低頭去看絆倒自己的罪魁禍首。

晚霞的昏光將黃銅色澤染上幾分聯麗,鈴舌敲擊銅壁的迴音猶在耳畔。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種魔力,孟輕花就這麼坐在地上定定地看了半晌,直到一隻手出現在視野裡打破平衡,她纔回神,緩緩擡起眼睛。

爲了撿鈴鐺,那人離她很近。她皮膚白的像一塊浮在墨水錶面的羊脂玉,睫毛漆黑耷在眼瞼。

那是一個很小的孩子,卻和那鈴鐺一樣富有魔力,孟輕花盯得入神。忽然睫毛掀開,露出了黑白分明的眼瞳,祈墨保持着撿鈴鐺的姿勢,毫無感情地歪着頭,直直地回看了過去。

孟輕花悚了一下。

那片刻間的驚悚一直傳遞到多年以後。現在,站在若盛學院衆位同伴面前,孟輕花沉吟,搖頭道: “不會是祁墨。”

“師姐,”有人舉手,“當時情況緊急,但我們也多了個心眼,離開之前,往樹的背面丟了顆留影石。”

上官河投去讚許的目光,孟輕花“哦”了一聲,伸手接過留影石,手指在上面一拂,須臾,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

孟輕花: “….…”

那人卸下粗糙扮獸影的道具,手裡掂量着進騙來的道具,和旁人在商議着什麼,模樣頗爲沾沾自喜。

不用旁人說,正是祁墨。

孟輕花麻木地聽着周圍越來越響的議論:

“這太過分了師姐。” “竟有試煉者在秘境中使用如此卑鄙手段,不要臉!” “就是就是,怎能如此!”

上官河: “大家都冷靜一點。”他的嗓音平淡,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眼神卻暗暗往師妹那邊示意。孟輕花深吸一口氣,拍手道:“好!”

“眼下積分被奪,再糾結這個也沒什麼意義了,我看九頭鳳也不必關心了,直接去找到罪魁禍首搶回咱們自己的積分,如何?”

上官河率先附議, “我看行。”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分不分都在其次,重要的是咽不下這口氣,當即表決同意,一行人對着留影石研究半晌,便往線索示意的方向風風火火地去了。

在若盛學院專心致志尋找祁墨的過程中,其他學院的人正齊聚九頭鳳集穴周圍。

其中一個學院率先抵達。

張雄站在洞穴前方,正指揮着其餘五人實行煙燻大法。砍柴,劈柴,點柴,忙得大汗淋漓。很快,九頭鳳的巢穴前燃起濃濃嗆煙,被齊心協力的靈力盡數扇進了洞穴。其中一人感受着頭頂四面八方的暗中視線,額角冒了冷汗,看向張雄。

“師兄,我們這樣,萬一爲他人做了嫁衣……”

“不會。”

張雄抱胸而立,粗聲粗氣,十分自信, “那些人守在上面,無非是想要等咱們把妖獸薰出來,再埋伏偷襲,坐收漁翁之利“

同伴點頭如啄米。

“我可不會循了他們的意,”張雄冷笑, “早料到那些人的心思,因此來時便在周圍佈下結界,待妖獸出,我們甕中捉鰲,拔一根羽毛就跑。”

同伴似懂非懂,抱拳佩服:“前輩果然是前輩,不愧是師兄!”

張雄大笑。

火光沖天,灼熱的氣流不斷擴散,靠得近的人都被烘出了滿身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量的木材消耗已經讓隊伍裡的弟子明顯乏力,張雄眼上兩條眉毛皺起,察覺出了不對勁。

怎麼回事?

按照上一次的經驗,薰到這個份上,妖獸早該憤怒地跑出來纔是啊?

疑竇叢生,一股不祥的預感漸漸襲上心間,張雄按捺住焦躁,指了指附近了一個同伴,“你去洞

口,看看情況。”

同伴的臉堪比十根苦瓜,但考慮到整個學院的利益,他咬咬牙,自認倒黴,小跑着去了。又過了一會兒。

突然,滾滾濃煙之中,同伴的身影硫忽閃出,帶着幾分慌亂,強忍嗆人的煙霧大喊: “師兄——!!”

那一聲無比悠長。

同伴還保持着呼喊的姿勢,卻在剎那,身後倏地張開一隻巨大的眼睛,一瞬間強大的靈壓橫掃,所有人都被釘在了原地,狂風席捲,吹過地面上數尊雕塑。

距離最近的弟子受不住,“哇”地吐出口血,握着生符跪倒在地。

鳥目緩緩從這羣人身上挪開,張雄猛然驚醒,裡衣已經被冷汗浸透。

不對。

哪裡不對。

他想看的更清楚些,下一秒,火紅的鳥翼騰起,彷彿天幕那般,瞬間佔據了整個視野!

張雄立刻拔劍,卻見九頭鳳眼神一錯,看也不看他們這羣人,振翅飛起。地面掀起大片塵砂,子彈一樣擊打着皮膚,張雄擡劍揮了幾下,大喝:“別讓它跑了!!”

已經晚了,周圍伺機待發的學院弟子紛紛出手,九頭鳳瞬息便到了結界邊緣,—頭衝破結界,朝着蒼彎扶搖直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還抓個屁??

“等等,那是什麼?”

有人眼尖,指着九頭鳳腳爪裡抓握的雪白圓形物,忽然頓悟: “是它的蛋!”

其實這顆蛋前幾次來就見過了,擺在妖獸巢穴裡,據說已經孵了上百年。這時候沒人關心多這些,御劍的御器的御獸的,反正只要是能飛起來的,此刻都毫不猶豫沖天而起,化作無數道流星,緊跟妖獸尾巴而去。

張雄腳踩長劍,轟的一聲衝到了隊伍前列,這下終於看清楚,方纔那股縈繞在心頭的不對勁到底從何而來。

九頭鳳的腳底,分明聚集着三股不同的修士靈力。

竟然有人捷足先登,還在他們之前!——什麼時候?

閒話要提到張雄等人開始搬柴砍柴那會。

清泓小組僅剩的三人姍姍來遲,靠着隱息符,在安排人手鋪柴的一片混亂的掩護中貼壁靠近洞穴。妖獸對人的氣息很敏感,所以在潛入的瞬間,姚小祝立刻灑出一把麻痹嗅覺的藥粉,三人乘機溜了進去。

洞穴是九頭鳳的地盤,高闊且地形複雜,頂端空間呈現尖錐狀,一方石臺半懸其上,上古妖獸正在那裡休息。姚小祝匆匆瞥去,看見了火紅色的巨大一角。

此地易守難攻,簡拉季不敢小覷,幾乎拿出了畢生功力和集中力,領着另外兩人,飛快地跑到了石臺下方的巢。上面放着一顆巨大的鳥蛋,花紋繁複,周身有暗沉的金光。

在其餘兩人的注視下,簡拉季迅速伸手,神色凝重地放在冰涼的蛋殼上,停了一會兒。過了兩秒。

紀焦和姚小祝看見他緩緩轉過頭,臉上帶着某種菜色的微笑,語氣平靜。

“……賭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