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傻了。
他的視線在兩人中間來回轉,頭甩成撥浪鼓,兩個問號在瞳孔中央越放越大,最後被駭到站起來原地化成一尊雕塑
“……”
“你……”
兩道音色一樣的嗓音交疊響起,又頓時剎住,拿金令的祁墨是對着祁墨說,祁墨則是對着少年說。
或許是擁有同一副身軀的默契,只一眼,祁墨就看出了對方的警惕,多半是把她當成了模仿人類的妖物。
可惜的是,她身上並無半絲妖氣
氣氛釐持間,金令祁墨率先動身,劍攪疾風對準直刺過來,卻不是向着少年,而是正對祁墨。強大的靈力瞬間壓下
鏘!
兩把抵君喉劍相撞,靈力波動轟然推開,祁墨力氣還是不敵,底盤被壓的向後挪了幾寸。兩人在劍光交鋒中無聲對視,金令祁墨冷聲道:“三魂符。”
少年:."
祁墨:."
金令祁墨抵劍一震,以更快的速度劈砍而來,祁墨原以爲自己多少進步了些,卻在此刻發現自己壓根跟不上,劍法快出殘影,她全神貫注,也只能堪堪招架,身上破出幾道血痕。
對方攻勢越來越猛,腦門上就寫着速戰速決四個大字,祁墨被步步逼退,半隻腳縣在海面上,她心想不行了,這樣下去真要被自己給打死還得了,遂擡劍一擋,對着金令祁墨背後的少年吼道:“你還在看什麼戲?還不快過來幫忙!“
話音未落,一道雪白的影子閃過,帶着沉重的擊打,生生掀翻了金令祁墨的劍意。祁墨立刻穩住身形往岸上跑
等她看清那個白色影子後,頓時風雲色變:“病息扶?!”
兔精還是那個樣子
它看也不看這個和自己套近乎的陌生人類,頭也不回撲回少年懷中,祁墨風中凌亂地看着這一幕,一根線在腦中漸漸清明。怪不得。
怪不得兔精對祁墨這個名號如此憎惡,原來和被她殺掉的鬼修關係匪淺。
而且,除了方纔那眨眼而過的一擊,鬼修再也沒有讓兔精出來過
金令祁墨看着這一幕,眸色微沉,更加篤定心中猜想,剛拾起劍,就被鬼修的聲音制止了
“祁墨。“
被叫出名字的那一刻,金令祁墨頓在原地,少年鬼修彷彿料到這一幕,笑了笑,道:“我猜你在想,我爲什麼會知道你的名字?“
..
“因爲我和你一樣,”他一字一句,很突兀地、沒有一絲承接過渡,視線與金令祁墨緩緩相接,“我們都是“鑰匙。
鑰匙。
妄或與人皇一戰,關鍵時刻將元魂震成碎片,沒入山河世間尋找宿主寄生,集齊的那一天就會復活。這些年,不論是鎮元陣還是仙盟,都無一例外展示着人類陣營對妄或的忌憚與重視,仙盟收集被寄生的人類,除了祁墨,幾乎全都承受不住碎片帶來的力量發了瘋,如今盡數被關押在仙盟的地下室。
然而現在又出來一個人,不對,一隻鬼,不僅準確揭開了祁墨的身份,還白曝身世,試圖以同類相稱。
“碎片一旦寄生,除非魂飛魄散,否則即使進入鬼界,也依然無法擺脫。“少年的表情淡淡,“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其他鑰匙,但我的力量太小,大部分時候都慢了仙盟一步,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被帶走。”
祁墨:“你爲什麼要找他們?”
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少年的眼睛緩緩睜大,眸中透露出些許不可思議,緊接着他驚訝地笑出了聲,語氣中的諷刺一閃而過:“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啊。
祁墨聲音冷下來,“什麼意思?”
“比我想象中的,“少年鬼修微微後仰,擡手,食指和拇指環成一個圈,祁墨站在圈內看向他,“天真。“
“我猜猜,仙盟是不是這樣跟你說的。“他們收集所有被碎片寄生的鑰匙,是爲了防止妄或復活爲禍天下,可若真是爲天下着想,爲何不直接把那些鑰匙殺一部分,如此一些人進入鬼界或不渡境,一些人留在人世,只要不在同一個地方,便可徹底杜絕復活的可能——爲什麼不這樣做?“
金令祁墨無言,一旁的祁墨聽着,也悄然生出了冷汗少年鬼修道:“因爲他們想控制這股力量。
“不,"祁墨忽然開口,“即使妄或復活,還有我師父在。"“你師父是樓君弦吧,人皇轉世,“少年鬼修一點話語間隙都沒留,“轉世的力量大多不如前身,而且我聽說,爲了鎮壓碎片現世導致的靈力流動異常,他還獻出了自己的三分靈力
祁墨眉毛倏地一皺:“你說什麼?”
“我只給你一句忠告,祁墨,當一個掌控一方的勢力還妄圖控制另一種強大的力量時,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信號,"少年鬼修道,“這些年你被背仙葵控制,無數個痛苦難耐的日夜,你真的始終堅信,仙盟是爲了天下蒼生嗎?”
“他們沒有告訴你爲什麼要抓我吧。
“仙盟高手雲集,卻只單單派你一個元嬰期來,爲什麼?因爲這些人就是想看你我自相殘殺,他們就是這樣的人!祁墨,只有這裡,我們是同類。
他的口氣當真如鬼魅般善誘,祁墨無動於衷,沒有對這番挑撥表達態度,只是緩緩舉起劍,肩頸挺拔,整個人的氣勢如尖刀般對準鬼修
“我自有我想做的事,倘若沒有收到我的信號,不到半刻鐘,仙盟的人就會抵達此處。所以在那之前。"
祁墨足尖一錯,靈力氣場突變,朝鬼修轟去!
驚天動地的搖動,房屋瓦片簌簌碎落,棧道裂開幾條可怖的巨痕,無聲波動中,少女身影如遊蛇般閃到鬼修身後,輕聲道:..在那之前,我會先殺了你。
鬼修:...這被洗腦的程度,簡直油鹽不進!
兩人迅速展開交鋒,顯而易見,少年鬼修的修爲遠在祁墨之上,可不知爲何,短短几招交錯,兩人竟打了個不相上下。電光火石間,一道身影倏地衝出來,祁墨御劍順手提起鬼修的衣領,方向一轉直刺蒼彎,毫不猶豫逃離了現場!
...
鬼修眨眨眼睛,兩人對視不過數秒,祁墨開口道:“別演了。“
鬼修少年卻皺眉:“你到底是誰?”
“別演了,黎道長,"祁墨擰身看着方向,頭也不回道,“還是我怎麼稱呼你另一個身份,湫水港千、年、鬼、修?”最後四個字咬得又重又彆扭,少年眉毛一鬆,並沒有被揭穿的覺悟,反倒笑嘻嘻的:“你不就是來殺我的嗎,祁墨?"
祁墨站在抵君喉上,她如今已經能很好地掌握御劍,高空的冷風將烏絲胡亂吹,張揚好似無數根伸出去的角手
實話說從一開始,她原以爲自己進入的是祁墨的幻境,可是直到另一個祁墨出現之後,她才漸漸意識到,幻境的主人既不是她,也不是祁墨,只能是最後剩下的那一個人
祁墨道:“我猜測,幻境的機制大概和每個人的經歷有關,會擇取過往中情緒最強、往往誕生於人生轉折點的部分,如果兩個人的部分恰好是同一段,恰好現實距離靠得近,那麼他們就有一定機率被吸入同一個幻境。
“而且,最終被吸入的是哪個幻境,應該並不是隨機的,或許跟兩個人關於那段經歷的情緒強烈程度有關,”祁墨沒回頭,只留給鬼修一個後腦勺,還有被風吹散的高聲:“祁墨的幻境不會出現另一個祁墨,所以這是你的幻境——你並沒有看上去的那樣輕鬆。
鬼修躲在祁墨背後擋風,眯眼大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是黎姑?!”
“我說了,因爲靠得夠近,“祁墨道,“隊伍裡的其他人和湫水港沒關係,只有你,黎姑中過魂蠱,雖然可能性很微小,但我沒猜錯吧。
她回頭,兩個人的目光相撞,在撕裂的風聲中對視
“魂蠱中被煉製的亡靈,是你。
鬼修看着她,脣角揚起,頗有種詭異的愉悅之意,祁墨把頭扭回來,鬼修大喊:“那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等會再說。”方纔接收的信息已經足夠了
“不,“鬼修堅定,“在這個幻境裡,你可不是我的陰影。祁墨一噎:“那是….話頭掐斷了。
——倘若沒有收到我的信號,不到半刻鐘,仙盟的人就會抵達此處
還能是誰?
祁墨猛地擡頭,高空之上,烏雲深處,數道金光匯合的聚流正迅速往這邊靠近,無一例外帶着仙盟金令的強大威壓,祁墨立刻調轉方向,還沒穩住,就對上了從後面追殺上來的幻境祁墨
她同樣腳踩抵君喉,身姿傲然表情冷漠,在晦暗的天地光線中,猶如一捧山頂雪
“其實識破是你的幻境,還有一個原因。”祁墨忽然開口,聲音不高,鬼修側着耳朵大喊:“你說什麼?”
她沒有繼續回答了,只是緊盯着步步逼過來的幻境祁墨,飛快轉頭:“現實中的那個時候,你們發生了什麼?"
“白然是你殺了我,”鬼修語氣輕鬆,“這樣看來,要破此境也很簡單,只要幹掉除我們以外在場所有人。
很,簡,單。
祁墨笑了一下,淡淡的微笑,她轉身輕柔地抓起鬼修的手,注視他,如墨的瞳孔裡浸着無限涼意,吐息冰冷:
“還有一個辦法。“
鬼修看着她,脊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只要你在境中死了,這個幻境也就結束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