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裡僅待了一天,朝陽就收拾行李回學校去了。
朝陽走後的第二天,英子跑過來對劉麗芬說:“媽,寶兒他也走了,說是去了學校,……”。
劉麗芬哭着說:“走吧,走吧,讓他們走吧,現在孩子大了,管不住了,他想認俺這個媽就認,不想認就不認吧!……”。
張廣海說:“自打生子出事以來,家裡就沒太平過,是咱們做得不對呀!”。
朝霞勸張廣海夫婦:“叔,嬸,您們都別生氣,他們總有一天會想通的,……”。
寶兒回學校後,並未待在學校,而是給老七打了個電話,說要去找他玩幾天。
寶兒很快就坐上了開往省城的火車。
這列火車真是擁擠,別說座無虛席了,就連過道都被堵了個水泄不通,火車的每個角落裡都堆滿了人。都擁擠成這樣了,可火車上的售貨員仍是推着個小車一會一趟地在過道里來回叫賣,弄得火車內吵吵嚷嚷的,怨聲四起。幸虧寶兒買到了坐票。
寶兒的座位在外側,他坐在那裡都感覺被擠得難受。
靠在寶兒身邊的是一個女孩,二十多歲,稍胖,她面向寶兒,一隻手扶着座位用背努力地抵擋着身後的人羣對她產生的壓力,一隻手還提着個包,她臉上出現了汗珠,表情難堪。
寶兒無意間看到了這個女孩提包的手,嚇了寶兒一跳,她這隻手只有兩個手指頭,大拇指和食指,其它三個手指頭全沒了,只能看到留有皺巴的皮膚。
這個女孩用兩根手指頭緊緊地扣着她的包,她的包鼓囔囔的,看上去不輕。
寶兒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對這位女孩說:“俺不坐了,你坐吧!”。
這位女孩說:“那你……”。
寶兒說:“俺沒事,站着就行”。
女孩很感激,坐下了。
寶兒擠着向車廂的末端走去,……。
來到車廂的末端,這裡面積較大,稍微好那麼一點,寶兒找了個落腳的地方立在了那裡。
這裡雖然沒有過道內擁擠,但空氣污染嚴重,很多人都在抽菸,……。
寶兒聽到一個抽菸的人在跟一個沒抽菸的人說話。
抽菸的人說:“兄弟,到哪去呀?”。
沒抽菸的人說:“南京”。
“回家嗎?”,抽菸的人問。
沒抽菸的人說:“不是,打工”。
“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別人都往家裡跑,你咋……?”,抽菸的人又問道。
沒抽菸的人說:“節假日工資高唄!在哪過年不是過呀!這不俺剛在家待了幾天出來,……”。
抽菸的人問:“你在南京做啥?”。
沒抽菸的人回答:“在船廠給人刷漆”。
抽菸的人說:“刷漆這活行吧?”。
沒抽菸的人驚魂地說道:“行啥?弄不好也是要出人命的,……。上次有人在船上搞電焊,有三個刷漆工爲了趕工期在船上刷漆,結果刷着刷着船就着了火,漆這種東西它易燃,遇火就着,……。那三個刷漆工被燒得面目全非,成了焦炭,連是誰的屍體都認不出來了,最後還是在清點人數的時候查明瞭死者的身份,……”。
沒抽菸的人說完,抽菸的人打了個冷顫,說道:“看來危險的活兒給多少錢都不能幹”。
過了一會兒,沒抽菸的人又問抽菸的人:“你這是回家過年吧?從哪來呀?”。
抽菸的人說:“海南”。
沒抽菸的人說:“海南夠遠的,你在那裡……?”。
抽菸的人說:“可不是嗎?俺坐車都坐了兩天一夜了,腿都快站斷了,……。跟你一樣,打工,……”。
沒抽菸的人驚訝地說:“你一路全是站着來的?咋不買坐票呢?”。
抽菸的人“氣呼呼”地說道:“坐票?它孃的它得有啊!”。
沒抽菸的人說:“沒臥鋪嗎?睡臥鋪也不能站着呀!”。
抽菸的人說:“臥鋪?他奶奶的比俺這兩條腿還貴呢!睡不起,還是站着吧!……”。
沒抽菸的人問:“你在海南幹啥?”。
抽菸的人答:“跟你差不多,搞裝修”。
沒抽菸的人又問:“海南好吧?”。
抽菸的人說:“那地方確實不錯,比咱們這邊要好,就是那裡的人看着太彆扭了,在城裡溜一圈見不到一個順眼的,男女都是如此,……。反正跟咱們這邊的人不一樣,不如咱們好看,你看在咱們這邊,看哪個哪個順眼,……”。
沒抽菸的人說:“是嗎?可能氣候環境影響的吧!”,他問:“海南的香蕉便宜吧?聽說那裡產香蕉,……”。
說起香蕉,抽菸的人露出了喜色,說道:“那裡的香蕉可多了,大香蕉園……。俺跟同事想吃的時候就跳進香蕉園裡去偷,那香蕉一盤一盤的在樹上盤着,那盤老大呢!一個人都搬不動,……。有一次,俺們偷的時候被看管香蕉園的人發現了,他們追俺,不是跑着追,騎摩托車追,在香蕉園裡開車不方便,俺們圍着樹跑,故意逗他,他就是追不上,俺們玩夠了,一跳牆頭跑了,……”。
沒抽菸的人和抽菸的人一起笑了起來。
這時站在車廂末端的一個女孩突然放了個響屁,衆人聽了都笑了,一點都不顧及那女孩的顏面,可把那女孩羞得……,就像人常說的,想在地上找個縫鑽進去,……。
衆人剛笑完,從過道內擠過來一個女孩,這個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她一走過來,立馬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因爲她實在是太扎眼了。
這女孩身材賊好,染了一頭黃髮,她眼睛上抹着眼影,嘴脣上塗着口紅,耳朵下面耷拉着兩個大耳環,脖子上還掛了串翡翠項鍊。再看她的手,長長的指甲,十個指甲上全雕刻着花。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透過她時尚新潮的上衣可以看到她左側的乳房上刺着
一朵耀眼的紅玫瑰,……。她的臉蛋光亮靚麗而充滿了傲氣,……。
這女孩往車廂皮上一靠,掏出一支菸,點着,竟像模像樣地抽了起來,……。
她抽了一會兒,從口中吐出一個菸圈,菸圈隨風飄舞,飄到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面前。
這男子也是多事,他伸出一根手指頭照準菸圈的中心插了進去,……。
他這一插不當緊,女孩彷彿受到了侮辱,她走到男子跟前,二話不說,“刷”地一下就是一巴掌。
男子臉上捱了巴掌,他用手捂住臉,膽怯地看着女孩,別說還手了,連聲都不敢吱。
衆人覺得好笑,都“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寶兒笑得最帶勁。
見衆人笑得歡,女孩怒目圓睜地掃了一眼衆人,一個個都不敢笑了,生怕女孩的巴掌拍到自己的臉上來。
寶兒本來也不想再笑的,但他忍不住,他捂住嘴,偷偷地在那裡悶笑。
女孩看了看他,並沒有把他怎麼樣。
過了一會兒,女孩走到了廁所門口,她要上廁所,她扳了一下門把手,廁所門沒開,裡邊有人,於是女孩站在廁所門口等。
這時寶兒眼珠子一轉,想出了一個壞主意,他心想:“你不是霸道嗎?俺今天就逗一逗你”。
寶兒佯裝上廁所也來到了廁所門口,廁所內的人出來了,寶兒搶先一步鑽了進去,女孩正想說什麼,寶兒“啪嗒”一下把門關上了。
寶兒佔着茅坑不拉屎,待在裡邊“嘿嘿”地直笑,……。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寶兒打開了廁所的門,他看到女孩在外邊急得直跺腳,顯然被憋壞了,寶兒出來後,女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進廁所去了,……。
火車抵達省城時,天已經黑了。
寶兒從火車上下來,跟着人羣向出站口走去。
他正走着,忽聽到背後有人喊:“小偷,抓小偷了,別讓他跑了,……”。
寶兒回過頭,他看到一名年輕男子懷裡揣着個包正向他這邊跑來,男子身後有一名女子在飛快地追他,巧的是這名女子就是剛纔火車上那個霸道的女孩,女孩身後又有一名女子,這名女子是中年婦女,短髮,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的,戴着一副眼鏡,穿着一件帶毛領子的藍襖,她的棉褲很花,一條腿上繡着個龍,一條腿上繡着個鳳,鞋子是淺腰的暗紅色皮鞋,她白白淨淨的,跑得很慢,看起來像是一個知識分子。
寶兒一眼就看出了小偷是前面的這名男子,他偷了最後面那個中年婦女的包,而女孩則是幫着抓賊的。
小偷跑到寶兒這裡時,寶兒一伸腿,他就倒下了。
女孩追過來,把包從小偷手裡奪回來,在他屁股上踹了幾腳,罵道:“死小偷,你跑啊!咋不跑了?別以爲姑奶奶抓不到你,……”。
沒想到小偷站起來又跑了,女孩要追,寶兒阻止她說:“算了,放他走吧!東西拿回來就行了,……”。
女孩這纔沒有追出去。
中年婦女氣喘吁吁地趕過來了,女孩把包還給了她。
中年婦女對寶兒和女孩是大謝特謝,非要給他們錢作爲報酬不可,寶兒和女孩都堅決不要,最後中年婦女連聲說着“好人”“謝謝”之類的話走開了。
女孩邊走邊說道:“原來你不是壞傢伙呀!”。
寶兒反擊她說:“俺還說你是壞傢伙呢!”。
女孩笑了,說:“跟你開個玩笑,你這人真逗”。
女孩問寶兒家是哪裡的,寶兒說了,女孩高興地說:“咱倆是一個地方的,……”。
聽說是老鄉,寶兒對她沒有那麼反感了,反而有了一種親切感。
女孩問寶兒:“你來省城做啥?”。
寶兒說:“來找俺兄弟”。
寶兒問她:“你呢?”。
女孩說:“俺來看俺姐,咱倆真是……”。
兩個人說着就走出了車站,女孩說:“俺叫呂春燕,你能記住嗎?”。
寶兒凝了一下眉頭,說道:“春天裡的燕子,俺記住了”。
女孩“格格”地笑了,說:“你還沒說你叫啥呢!”。
寶兒說:“張朝寶”。
女孩說:“俺也會記住的”。
兩個人分開了,女孩向寶兒喊:“但願以後還能夠見到你,……”。
寶兒回喊道:“但願如此吧!……”。
寶兒融入到了人流中去,呂春燕仍站在那裡目不轉睛地望着他,……。
寶兒沒走多遠,有一位中年婦女靠到他身邊問他:“小夥子,住賓館嗎?”。
寶兒說:“不住”。
這婦女小聲說:“俺這可是家庭賓館,裡面有小姐,……”。
寶兒又說道:“不住”。
沒想到這婦女纏住寶兒不放了,跟了他老遠,嘴裡一個勁地說個沒完。
寶兒惱了,罵道:“媽逼,滾,……”。
這婦女這才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寶兒看到這婦女又去纏另一個人,那人也沒好氣地給了她一句,這婦女向車站的方向走去了。
婦女走後,寶兒聽到那人罵道:“媽逼,上次在你家住了一晚上,早晨起來只剩了個褲衩,這次又想騙老子,……”。
寶兒走進一家超市拿起公話撥通了老七的手機,老七在電話裡說:“老大,不好意思,車壞了,現在在萬達修車鋪修車呢!我這就打的去接你,……”。
寶兒說:“別麻煩了,俺自己坐車去找你吧!……”,寶兒說完掛了電話。
寶兒在路上喊了一輛出租車,司機載着他向萬達修車鋪駛去,……。
出租車司機是一個看起來很結實的中年男人,寶兒剛坐上車就發現這人有點怪,總是通過車鏡子瞅寶兒,寶兒沒理他。
車開到一個人煙稀少的路段時,突然
停了,司機轉過臉對坐在後座上的寶兒陰陽怪氣地說道:“帥哥,你好帥哦!……”,他說着就向寶兒伸出了一隻手。
寶兒一驚,心想:“他媽的,糟了,遇上同性戀了,……”。
寶兒“哐當”一聲踹開了車門,跳下了車。
司機也快速地下了車,向寶兒走過來,……。
寶兒一個直拳向他臉上打去,沒想到這傢伙一伸手握住了寶兒的拳頭。
寶兒收回拳頭,一個邊腿踢在了他肩膀上,寶兒的腿沒收回來,被這傢伙抱住了,這傢伙雙手抓住寶兒的腿一擰,寶兒順勢來了個空中翻,落到了地上,他又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了身。
這傢伙向寶兒撲來,寶兒瞅準他的胸口一個正蹬蹬了過去,這傢伙後退幾步,寶兒緊接着一個擺拳打在了他頭上。這傢伙抱住頭蹲了下去,不動了。寶兒一溜煙沒了影,……。
寶兒走在陌生的大路上,這裡既沒有電話,也沒有出租車,更是看不到老七的影子。
寶兒正發着愁,一輛小轎車停在了他身邊,從車裡探出一個人頭,向他喊道:“老大,上車,……”。
原來是老七,寶兒上了車。
老七開着車說道:“俺修好車,看你好久不到,就過來了,你咋在這?”。
寶兒說:“別提了,搭個出租車吧!誰知道遇到個貨,他媽的變態,……”。
老七問:“這人是不是長得很壯?……”。
寶兒說:“是啊,你認識他?”。
老七說:“何止認識,我也跟他打過一架呢!上次我放假回家,也碰巧坐了他的車,他伸手就摸我的睾丸,……。幸虧咱們會兩下子,打不過,至少能逃掉,……”。
老七說完問寶兒:“老大,你沒事吧?”。
寶兒說:“沒事”。
老七說:“再讓咱們碰到,非弄死他不可,……”。
老七開着車回到了自己家,那夜,寶兒住在了老七家。
第二天,老七帶着寶兒去爬了山,遊了湖,逛了公園,玩了省城很多好玩的地方。
跑了一天,寶兒和老七又累又餓。
老七對寶兒說:“我領你去一家大型超市”。
兩個人來到超市,這裡吃的東西真多,老七吃點這個,嚐點那個,他對寶兒說:“吃啊,免費,……”。
寶兒說:“是嗎?”。
老七眉飛色舞地說道:“當然了,以前我跟老八一起玩的時候,爲了省錢,餓了就來這家超市,從這頭走到那頭就吃飽了,……”。
寶兒問:“這裡面這麼多售貨員,他們看到了不管?”。
老七說:“看到咋了?咱們就說嚐嚐,這賣東西還能不讓人嘗嗎?不嚐嚐好不好吃怎麼買呢?……”。
寶兒說:“真有你的!……”,他也開始學着老七的樣子“嘗”起了各種好吃的食物。
老七問寶兒:“要不要去找老八?”。
寶兒說:“明天再說吧!”。
兩個人走到了賣香腸的地方,這裡站着一個女售貨員,老七問她:“可以嚐嚐嗎?”。
女售貨員說:“當然可以”,她說着就拿起刀給兩個人切香腸吃。
老七偷笑着說:“切兩塊,切大點”。
女售貨員爲了賣貨切了兩塊大的。
寶兒和老七一人拿起一塊填進了嘴裡。
老七嚼着香腸向寶兒擠了一下眼,說道:“好像太膩了,……”。
寶兒配合着他說:“是啊,有點膩,別買了,……”。
其實啊!這香腸好吃着呢!兩個人一人白吃了一塊香腸後走開了。
二人又來到了核桃仁這裡,一人抓起一把核桃仁往口中塞,恰巧這時從一邊走過來一名售貨員,問兩人:“買嗎?”。
自己的偷吃被售貨員看到了,老七感覺不買不好意思,說道:“稱二斤吧!”。
售貨員稱好核桃仁,遞給老七,說:“出門時在門口付賬,……”。
兩個人拿上核桃仁走了。
走到一個貨架前,老七看周圍沒人,把核桃仁往貨架上一扔,跟寶兒向另一處走去了,……。
寶兒跟老七“嘗”東西正“嘗”在興頭上,這時突然有一名超市內的保安押着一個小夥子從他們前面經過,這個小夥子的雙手被用手銬反銬在背後。
兩個人正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時他們身旁的一個人問另一個人:“保安抓這人幹啥?”。
那人說道:“他在超市裡偷了東西,……”。
老七聽到後擔心地對寶兒說:“老大,咱們撤吧!待會別因偷吃東西把咱們抓起來,……”。
兩個人出了超市,寶兒摸了摸肚子,可別說,還真差不多吃飽了呢!
老七說:“走,我再帶你去吃點肯德基”。
來到肯德基店,寶兒和老七一人要了一個雞腿,一杯果汁,一個漢堡包。
二人正吃着,老七突然憂傷地對寶兒說:“老大,告訴你一件事,我爸媽不想讓我在武校上了,……”。
寶兒吃驚而不捨地說道:“爲啥?”。
老七說:“嫌花錢唄!”。
寶兒不說話了,這時他猛地想起了遠在家鄉的張廣海和劉麗芬,他想:“老七家這麼有錢,而且是他父母親生的,他父母還嫌他花錢多呢!而自己呢?向爸媽伸手要錢時他們從來都沒有含糊過,……”。
寶兒哽咽了,他對老七說:“俺明天回家,……”。
去省城溜了一圈後,寶兒又回到了供他成長的家。
寶兒走進院子,劉麗芬首先看到了他,劉麗芬看着他,流出了淚,說道:“寶兒,你還知道回來呀!……”。
寶兒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哭道:“媽,對不起,……”。
母子二人抱頭痛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