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國慶!你聽我說嘛!咱這是何必呢!後生們年輕,火氣旺,咱這把老骨頭跟着瞎逞啥能哩!你也別怪他們,劉家祠堂裡的東西,按規矩是不能亂動的,後輩們還指着祖宗保佑哩!得罪誰也不想得罪先人麼!我看這事兒今天就算了,大家都消消氣,你先回去。我跟村委會的商量商量,你要實在要這個文件櫃子,我喊人給你擡過去行不行?不就一塊木頭麼又不值啥錢……真是的!”
林國慶哪裡消得下氣,指着劉惠普就吼,“你跟村委會商量?咋?劉惠普,到底這個村長是你還是我?咱村到底現在誰當家……”
“爹,劉惠普他說派人送到咱家,你就讓他送唄,人家一番好意,咱可不能辜負了!”
一句洪亮的嗓門傳來,讓在場的劉惠普心中陡然一驚,腦海裡條件反射般地警覺起來。
這分明就是林學濤的聲音。
一屋子人齊刷刷地扭頭望去,劉惠普眯起眼睛,看到水泥坪子裡,林學濤正大步朝堂屋走來,嘴上掛着輕蔑的嘲笑,身後跟着強子。當目光往強子背後再望去時,劉惠普眯成一條縫的三角小眼,陡然瞪得老大。
那不是……馬如龍麼?他也來了?
劉惠普的腦子裡,一系列的骨碌急速轉着,老奸巨滑地分析着場上的形勢,很快,臉色陡然一變,又換作了一副獻媚的嘴臉。
“濤子也來啦!我剛纔……正勸你爹呢!沒事兒,沒事兒,一場誤會,大傢伙有點兒沒解釋清楚哩!”
劉惠普打着哈哈,自圓其說。
林學濤看也不看他,徑直帶着身後兩人擡腿邁進了劉家堂屋裡頭。剛纔一幫子圍着林國慶的後生們,一看這陣勢,心裡頓時矮了半截,不知不覺地往後退開了幾步。
“強子也來啦!坐!”
劉惠普給強子也搬過一張椅子,卻被強子一手抓住椅子把,往身後一塞,一屁股坐在了椅子把上,壓得竹椅子嘎吱嘎吱直響。
“馬所長……”
劉惠普衝着馬如龍也點點頭。
馬如龍跟根本不認識似的,瞅也不瞅劉惠普一眼,跟以前和劉惠普打得火熱的時候判若兩人,弄得劉惠普一臉尷尬,心裡頭明白馬如龍這個見利忘義的小人,牆頭草,這會兒見林家勢大,已經跟了林學濤。
“嗬,挺熱鬧啊!我說你們幾個小兔崽子,圍着村長這是要幹啥?啊?還反了不成!”
馬如龍昂首挺胸往那幾個後生跟前一湊,環顧四周,嘴裡訓斥着,手裡鋥亮的銬手直晃盪,把那幾個劉家的後生震得紛紛低下了頭,連連往後退縮。
“呃……一場誤會,一場誤會!馬所長,他們沒別的意思哩……”
劉惠普生硬地笑着,過來打圓場。
“劉惠普,這村委會文件的事兒,你打算怎麼處理啊?”
馬如龍下巴一擡,直截了當地問他。
“這個……當然是看村長的意思,看村長的意思了!”
林國慶見小濤帶着馬如龍一出現,劉家的人聲勢瞬間就給滅了下去,這會終止消了氣。目光一轉,朝林學濤臉上望去,想徵詢兒子的意見。
林學濤大步上前,走到低着頭,一臉尷尬的劉惠普跟前,四下看了看劉家堂屋裡的擺設,“既然你說了要親自把東西送過去,那就這麼地吧!正好,現成的人也有。”
林學濤說着,拿眼鏡看了看四周那幾個劉家後生。
“都聽見了!還不快動手搬?”
馬如龍附和關吼了句,那幾個劉家青年神色一慌,往劉惠普臉上望去,劉惠普黑着臉,作了個手勢,幾個劉家後生屁巔屁巔跑到櫃子跟前,一人擡一個角,把櫃子搬了起來。
“村委的東西,都搬到林家,一件也不能剩下,誰要是少了一件……馬所長,這叫啥罪名來着?”
林學濤故作疑惑地扭頭問馬如龍,“貪污挪用公家財產!”
馬如龍趕忙補充道。
“唔,沒錯!”
林學濤點點頭。
此刻,劉惠普的臉上白一陣綠一陣的,難看到了極點。
然後,就在劉惠普眼睜睜的注視下,看着劉家堂屋裡的傢俱,文件,櫃子、桌子,一樣接一樣,跟抄家似的往外頭搬,自己還得不斷地挪動腳步,爲搬東西的人讓道,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提供勞力的還不是別人,正是他劉家的青年後生們在……
劉家氣派寬敞的大堂屋,越來越空曠,搬走那些大傢伙什的時候,角落裡露出了好一大塊明顯的沒落灰塵的印子,這些東西在劉家一放就是十幾年,今天卻被林學濤輕描淡寫的幾句,就通通搬動了。看着堂屋裡越來越稀落,劉惠普的心頭在滴血,眼前的一切,彷彿預示他劉家氣數衰微,正在走向沒落。
“林學濤,老子跟你沒完哩!不跟你鬥到底,我劉惠普跟你娃姓!”
劉惠普心裡咬牙切齒地暗暗發誓……
東西搬完,就像林學濤說的那樣,連一條村委會的椅子也沒有給劉惠普留下。諾大的劉家堂屋裡,瞬間變得空蕩蕩的,就跟臺階下頭那片光溜溜的水泥坪子一樣。
劉惠普知道,以後,這劉家祠堂的裡裡外外,就再也熱鬧不起來了。
“都搬乾淨了?”
林學濤衝着那幾個劉家後生問了句。
幾個後生一邊擦拭着頭上累出的汗,一邊忙不迭地點頭。
“唔。”
林學濤點點頭,帶着強子和馬如龍大搖大擺地轉身邁出了劉惠普家堂屋的門檻。
“記得通知村委會的其他人,以後村裡開會,去老林家!從今天起村委會正式搬到了林家!”
林學濤頭也不回地吼了句。
這話,當然是說給劉惠普聽的。
屋裡,林國慶瞄了一眼低着頭,臉色難難堪的劉惠普,擡起腿邁出門檻去。
後頭,水生興奮地緊隨而出。
回到家,林家禾場裡頭,擺滿了從劉家搬來的傢伙什,林學濤叫人搬到了原先罐頭廠房的一處大房間內,又打掃乾淨。把村裡的文件櫃子,會議桌子椅子都整整齊齊地擺好。
一旁妮子和林學濤娘看在眼裡,心裡難以抑止的激動。
林學濤這趟陣勢下來,雖然有點兒強橫,可畢竟把村委會正式地安在自己家,對老林家來說,無論如何算得上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兒了。
“嗯!這下有幾分公家場所的模樣了哩!以後,老林家就是咱辛莊的代表,象徵!”
妮子樂得合不攏嘴,喜滋滋地說了句。
一旁林國慶始終默不吭氣,聽到這話,皺皺眉頭,打斷妮子說:“婦道人家,瞎咋乎個啥呀!”
把他妮子嚇得吐了吐舌頭。
林國慶又轉向兒子,不無憂心地說:“小濤,咱們就這麼把東西從劉家硬拉了來,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分了?回頭村裡人會說我擺官威哩!劉惠普十幾年把村委會弄他家,當成自己的財產,咱們把東西都拉了回來,那不跟他劉惠普一樣了麼……”
強子在一旁聽了,忍不住粗門大嗓地吼了起來,“國慶叔,這話你就說得不對了!劉惠普他是啥善男信女麼?都騎到咱頭上撒尿了,這回都是他自找的。村委會總得有個地兒,搬到林家總比留在他劉家強。我看濤子做得沒錯,劉惠普這號人,就得好好煞煞他的銳氣!他平日裡不是仗着自己手裡點小權作威作福麼?這回也讓他嚐嚐權力的滋味!”
妮子也一旁說,“就是!劉惠普那種人叔你還跟他講啥情啊義的!”
“對哩!老頭子,你也真是的,自個兒跑上門讓劉惠普威脅了一陣,要不是小濤現身,劉惠普還不知道要把你怎麼着呢!這回啊,我看咱們甭跟姓劉的講客氣!反正這村長咱們當得名正言順!”
林學濤娘也在一旁打氣。
所有人都衆口一辭,林國慶臉上有些難堪,只好低聲叨咕,“我這不也是爲着咱老林家的顏面着想麼……既然這村委會搬了過來,那就這樣地吧!回頭我跟村委其他幹部說清楚就行了!”
“爹,我看你也不用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