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抽着悶煙的林國慶沒好氣地白了兒子一眼,嘴裡小聲嘀咕,“哼!清醒?我看是喜新厭舊,巴不得哩!這妮子才走幾天,花花腸子就動了!知識分子就是思想腐朽!”
林學濤知道爹是在含沙射影諷刺自己,不過這會兒他心裡也沒啥氣可生的。自打妮子和秦嵐兩人都離開之後,他已經覺得放開了許多,旁人的看法顯得並不那麼重要了。
林學濤娘左看看老伴,右看看兒子,一時也不敢插啥話進來,生怕火上澆油,讓一老一少兩人爭吵起來。
既然兒子也爽快答應了,那就明天看看吧……
第二天一大早,林學濤娘就忙活了開來,按照村裡的說親事的規矩,給準備了不少招待的東西,茶水,點心。林國慶對這樁趨炎附勢的親事本來心裡就反感,勸老伴不用搞那些禮節,談不來更好,落得清靜。可林學濤娘總覺得上門都是客,還是別失了老林家的面子纔好。又讓小濤把西裝皮鞋換上,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可林學濤才懶得弄那些,還笑着說,“娘,保管不用!這回就是人家來求親的,可不是咱求他們。以前都是村裡那些人給咱擺譜,這回啊,咱也灑脫一回,給人家擺擺譜。”
林學濤娘無奈地嘆了口氣,勸也沒用,索性由着兒子算了。
林學濤坐在堂屋裡,大大咧咧地喝他的酒,到了八九點鐘的時候,林家大禾場外頭,果然來了一老一少兩個女人。
李老婆子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還換了件新衣裳,看樣子是女方家裡給置辦的好處。
林學濤坐在堂屋裡,眯着眼睛朝那姑娘打量了好一番,隱約覺得有些面熟,卻是不常見面。姑娘約摸二十出頭,老遠就笑吟吟的,走起路來一條粗長烏黑的麻花辮子跟着腰肢輕輕扭動,風擺楊柳似的,頗有點兒風騷。近了一看,這姑娘臉上還化了點兒妝,連嘴脣也抹了口紅,卻是顯得有些粗糙笨拙。打扮雖然有些不倫不類的,看上去倒是很有些勾人。
姑娘的身材挺成熟,臉蛋也還算端正,可那臉上的表情倒是有着與年紀不相符的老成,一雙狐媚的眼睛左勾右看的,一看就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精明人。跟妮子那種純真自然的女人,完全是兩碼事。
李老婆子隔老遠就打着哈哈,嗓門洪亮地給林國慶和老伴打招呼,林國慶理都懶得理她,林學濤娘倒是站在臺階上笑臉相迎接。李老婆子後頭跟着的那姑娘,也討喜地嘴裡甜甜地叫了聲叔,嬸子好!
林學濤娘往那姑娘身上一打量,張了張嘴,神情很是有些吃驚,“李姐,你說的姑娘……原來就是孔豔啊?”
“呵呵,是呀!咋?不好麼!咱豔子可是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大美人兒哩!人也洋氣,見過世面。孔家好歹也是村裡的大姓,又是老太爺的獨孫女,算是跟你們老林家門當戶對,跟咱濤子般配着哩!嘻嘻!”
李老婆子神神秘秘地給林學濤娘推銷着,一面又拿胳膊捅捅孔豔,“跟濤子也打個招呼唄!”
孔豔一聽把頭也低了下去,紅着臉,扭扭捏捏的卻是不吭氣。
“呵呵,瞧瞧,害羞哩!”
李老婆子指指旁邊的姑娘,給林學濤娘打着哈哈。
林學濤坐在堂屋裡,把眼睛這一幕看得仔細,可心裡頭怎麼也覺得這孔豔的害羞像是故意做出來的呢……
林學濤娘陪着尷尬地笑笑,趕緊把兩人往堂屋裡領,一邊說着,“快進來坐!”
跨進門檻的時候,又輕輕拉拉李老婆子,面有難色地小聲問,“李姐,你這……沒弄錯吧,孔豔她……不是早跟劉家二小子……”
李老婆咳咳兩聲打斷了她,撇撇嘴說,“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一面已經擡腿邁進了堂屋裡
,喜笑顏開地給林國慶打招呼,林國慶陰沉着個臉,嘴裡只是唔唔地哼哼了兩聲,算是打了招呼了。
林學濤也當個沒事兒人似的,自顧自地坐在桌邊喝自己的酒。李老太婆也給濤子打招呼,見濤子反應也很平淡,就沒話找話地說:“喲,濤子最近酒量看漲啊!豪氣哩!村裡人說咱濤子是個知識分子白面書生,有些嬌柔,我老婆子看那都是瞎話嘛!呵呵……”
林學濤聽了,咧開嘴笑笑,說:“李嬸你可真會說話哩!一張嘴可比我家這藥酒厲害多了!難怪號稱咱十里八鄉第一媒婆。”
林學濤說這話的時候,一邊端着杯子往嘴邊遞酒,一邊故意拿眼睛狠狠地往旁邊孔豔身上盯,那架勢像是恨不得一口吞了她似的。
李老婆子聽了林學濤的話,響亮亮地打了幾個哈哈,一邊直說濤子會說話,林學濤這會兒已經注意到,孔豔一雙狐媚媚的眼睛,已經開始時不時偷偷地往自己身上瞟上了。卻又時時刻刻裝着一副嬌羞的黃花大閨女的模樣。
一屋人圍在堂屋裡坐了下來,林學濤娘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擺上點心零食,還給李老婆子和孔豔不斷的發煙。這是鄉下做媒的規矩,也不管媒婆抽不抽,這煙總該發上。
李老婆子一面兩頭說漂亮話恭維話,馬屁拍得溜溜轉,一面客氣地讓林學濤娘別忙乎了,都是老街坊的。
林學濤娘坐下來後,李老婆子的嘴還是沒停,就跟個機關槍似的,彷彿把一屋子人的話都給搶過來讓她說了。
林國慶反正跟尊菩薩似的,坐一旁不吭聲,林學濤娘陪着笑臉時不時點點頭打着哈哈,孔豔自始至終怯生生地坐在李老婆子後頭,一副怕生的樣子。林學濤偶爾跟李老婆子打幾句哈哈,多數時候都在仔細察言觀色,一雙眼睛不懷好意地往孔豔身上從頭到腳一遍遍掃視,看得孔豔低着頭抿嘴吃吃地偷笑。
李老婆子是個人精,似乎嗅出了點兒啥味道,給林學濤娘神神秘秘地使眼色,用嘴努努濤子,又努努孔豔,嘻嘻直笑。
林學濤娘尷尷尬尬地拿眼睛往兒子小濤臉上瞅去,果真就看見小濤這會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孔豔看得入了迷。心裡頭生起一絲懊悔來。原本對於這門找上門來的親事,林學濤娘雖然不是太好看,倒也有些半推半就,想着給小濤另尋一門親,早點兒忘了妮子那茬兒,也是個正道,可這會兒看着兒子一副色迷心竅的樣子,她倒是有些後悔了。
小濤不會真的這麼墮落了吧?這可不像她心目中兒子一直以來的風格呢。
“慧珍嬸子,咱們這些老人坐這兒聊得熱乎,他們年輕人可坐不住哩!要不讓小兩口去屋裡看電視吧,也好互相瞭解瞭解,交流交流哩!咱老姐妹再好好敘敘!”
李老婆子瞅了瞅一邊看對眼兒了的林學濤和孔豔,不失時機地建議說。
林學濤娘心裡正尋思得入了神,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嘴裡“噢”了一聲,可話剛出口,又變得更加擔心了。
李老婆子就衝兩個年輕人招招手,孔豔倒是比林學濤還積極,搶先就站了起來。林學濤放下手裡的酒杯,起身大搖大擺的開了隔門,往裡屋走了去,孔豔低着頭跟在後頭。
進了屋,林學濤朝桌子前走去開電視,後頭,孔豔脆不無誇讚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濤子哥,你家的電視機真大哩!是村裡最好的彩電了吧?”
離了人,這姑娘的膽兒一下就大了起來呢。
林學濤摁開電視,叭叭叭的按到了一個放着臺灣劇的頻道,大搖大擺地坐到牀頭邊放着一排竹椅子邊,“唔!沒錯,咱村唯一一臺,縣裡缺貨,我託關係從省城調來的。看見沒,熊貓的,名牌貨哩!帶遙控的。”
林
學濤打着酒嗝,揚了揚手裡的遙控器,一副暴發戶的口氣。
“那一定挺貴的吧?”
“也不貴,接近兩千塊吧,不算啥!”
林學濤擺擺手。孔豔這會兒已經瞪大了眼睛,“嘖嘖!這還不貴呀!濤子哥,你真能耐哩!”
孔豔一副花癡模樣讚歎道。
林學濤望了望孔豔,拍了拍自己旁邊的椅子,“哎,坐過來,坐這兒呀!”
孔豔有些不好意思,站在原地扭扭捏捏的,可腳下已經開始往林學濤身邊挪着步子了。
孔豔在林學濤旁邊剛一坐了下來,林學濤故意把屁股往她身上擠了擠。
孔豔有些害羞地往旁邊讓了讓,可林學濤卻是得寸進尺,又挪了挪,貼了過去。孔豔一雙眼睛盯着電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思卻根本不在電視畫面上頭。
“孔豔,咱們……好像以前還是同學吧?對,我想起來了,還是在鎮上上六年級那會兒的事了……”
“嗯!”
孔豔輕輕地點點頭。
“呵呵,我記得果然沒錯!印象中你們家那時候就富裕哩!班上女生,就數你穿得好,那會兒村裡沒學校,十里八鄉的學生們都大老遠走去鎮上念,中午沒食堂吃飯,就吃早上家裡帶去的冷飯冷菜。你那會兒天天在鎮上館子裡吃熱乎乎的炒菜,把咱這些窮娃饞得……”
林學濤感嘆地憶苦思甜,回憶着小時候的事兒,把個孔豔聽得怪不好意思的。
“哎,對了!我還記得,那會兒你就是班上的大美人兒,班花哩!男生都喜歡圍着你轉,背地裡鄉里那些小流氓說下流段子,都愛拿你當對象,聽說還有人爲了跟你坐同桌,給值日生買不了不少零食……有這回事吧?”
孔豔臉上已經尷尬得通紅,小聲嘟囔着,“濤子哥,這麼久的事你都還記得呀,怪難爲情的……”
“記得!記得哩!你那會兒人長得漂亮,也挺高傲,都說你像個城裡姑娘,將來要嫁高幹子弟哩!對咱們這些窮人家的小子可不正眼看一眼呢,呵呵……哎,你那會兒跟班長孫紅軍還是一對兒吧,同學們大傢伙都私底下議論呢,還有人說要給老師打小報告……後來我去縣裡上中專了,就沒再跟你是同學啦,後來你們倆咋樣了?”
孔豔的臉埋得更低,臉上火辣辣,“濤子哥,這都多少年前的事兒,我都忘了哩,你就別說了……”
“嗯!不說了,不說了!嘿嘿,我這不是遇着老同學了,一起回憶兒時的美好時光麼!”
林學濤哈哈大笑起來,一旁的孔豔卻是滿臉的尷尬。
“那說說最近吧,剛纔坐在堂屋裡,看到你跟李媒婆來,第一眼我就驚呆了哩!孔豔,你可比小時候更風騷,更漂亮了哩!”
孔豔聽了心時樂滋滋的,衝林學濤輕輕一瞥,拋了個嬌嗔的媚眼。
“先前我還納悶呢!孔豔,不是早聽說你跟劉惠普他兒子劉成才處對象了麼,人家媒也請了,彩禮也下了吧?怎麼今天……”
孔豔聽了,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麻利地脫口而出:“劉成纔算個什麼東西,就會賴家裡白吃白喝,遊手好閒,還好賭呢!他爹劉惠普又賴又色,不是個好東西,早被村裡人罵遍了八輩祖宗,上樑不正下樑歪,他劉成才也一樣,我看啊,劉家人都那幅德行!”
孔豔說這話的時候,一下子變得潑辣得很,剛纔的淑女形象蕩然無存,把個一旁的林學濤看呆了,吃驚地盯着孔豔,半天沒回過神來。好半晌,孔豔忽然意識到自己一時有些激動了,紅着臉趕緊把聲音重又降低了下來,“他哪兒能跟濤子哥你比,連你一個腳趾頭都算不上哩!”
“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