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坊學徒打探了向陽村的兩個村民纔打探到殷家三房的位置,前一個瘦小漢子村民聽說打聽殷家三房,一臉惡色的轉身就走了;
好在第二個村民是個文弱書生模樣,說話雖然文謅謅的聽不大懂,但好在是個熱心腸,坐在牛車尾幫他指路,快到了殷家三房,一回頭卻又不見了那個書生的身影,學徒連個謝字都沒來得及說。
學徒心下感嘆,還是讀書人好,知書達禮,不像前一個,跟要吃了人似的。
到了殷家,學徒長聲“籲”了一聲,停穩了牛車,拍打着殷家的院門,直接大喊道:“老殷家的主家,你家的大缸到了,浴盆子也幫着捎回來了!出來搭把手啊!!”
那學徒的聲音無比明亮,隔着一個院子的明月聽得清清楚楚,邁着步子就往回跑,不知道的,還以爲給她運回來的不是缸,而是黃金萬兩。
李放不樂意的敲着筷子道:“殷明月,你給我站住,這早飯剛過,你就要逃了?”
殷明月一臉訕笑道:“一會兒,只一會兒,我回去交待一下就回來,很快!有什麼活計你先找海棠就成!”
不等李放同意人己經往家中奔去,留下一臉鐵青的李放。
這地下室只成越進去過,並一再保證,已經按明月的要求進行了改裝,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大一點的地窖,保證任何人看不出端倪來。
明月還是有點兒不放心,因爲她與小翠宿在一處,後來劉氏又出了事,她從來沒有下去過,這次卻不得不下去看看,否則這麼多大缸無處可放。
回到院中,明月讓明星看好正門,讓小翠看好與魏知行所住房子之間的豁口,以便有外人進來示警。
再看成越,一向懶惰的他自從依賴上了明月的吃食,幹活倒是不再講其他條件和代價了,爽快的單手擡起大缸,輕鬆的背在背上,連缸蓋都一晃沒晃,看得學徒直乍舌。
往屋裡擡缸不用學徒,學徒倒是個實誠的,眼裡頭有活,主動幫着將缸和浴盆都挪在了院中,搬到最後一隻缸時,學徒似乎用竭了力氣,搬到牛車中部時,力氣突然一解,缸身一滑滑到了車尾車板,眼看着就要砸地,學徒忙不迭衝上來穩住缸。
一人一缸的力量全部在車尾,車尾如蹺蹺板被壓落底,缸底直接滑到了地面上,猛的搖晃着兩下,眼看着二次又要栽倒,學徒眼尖手快,忙跳下牛車扶了一把,這才讓這口缸倖免於難、平穩着陸。
學徒累得滿臉是汗,再想搬動此缸時,卻是怎樣擡也擡不動了,心裡頭別提多沮喪了,仔細看這缸身時,缸的肚子上已經裂了好幾道細紋,外人看看不出來,行家卻是一眼就瞧出來了。
學徒心中一突,他只是免費到陶坊的學徒,連一文的工錢也沒有,而且還約定,送貨的過程中,有破損的要算在學徒身上,學徒家本身就是窮得底掉,哪裡有銀子可賠?嚇得一慌神,哪裡還敢去碰這口大缸,直接將最後一口缸孤零零的扔在了院門口。和明星打了聲招呼,說是着急到臨村去焗大缸。
明星見缸雖然晃了兩晃,卻沒有破損,遂點了點頭,放學徒走了。
此缸是明月特意製作的泡菜缸,上面是倒扣盆一般的蓋子,缸肚渾圓,上面有沿,明月用手敲着嗡嗡作響,品質一看就是上乘。
明月先成越一步進了書房,將地道口打開,成越自己先下石梯,再將缸身抱着向下,明月在上面幫助扶正,緊跟其後。
地窖較上次來之時少了幾分陰森的感覺,再往裡走不長時間就遇到了一堵青石牆,完好的擋住了明月上次看到的鹽槽、骷髏和榕樹根等驚悚之物,和富貴人家的大地窖或暗室一般無二,只是面積大了些。
明月挑大指給了成越一個贊,笑道:“任務完成的不錯,晚上想吃什麼,給你加菜!”
成越一臉傲驕的將缸輕輕放在地上,絲毫沒有猶豫道:“醬豬蹄子,多放辣、多放鹽......”
明月哭笑不得的看着倔強的老頭,十分不解爲何有人連吃了數十隻豬蹄子都不帶換樣的,害得明月晚上做夢都會夢到山上無數只沒有蹄子的野豬在奔跑,那畫面,比骷髏還驚悚。
看出明月的戲謔,成越則扁着嘴道:“這事還不是賴你,給骷髏吃什麼不好,吃一隻那麼好看的豬蹄子,結果被你潑了童子尿,饞死我,氣死我了!”
“呃......”明月悲催的認識到一個事實,在成越說完這句話以後,她再也做不了豬蹄這道菜了,她上次下地道之時,用豬蹄代替黑驢蹄,以爲受到襲擊,潑了骷髏韓興所說的“最乾淨的東西”,又塞骷髏嘴裡豬蹄子、撒了辣椒粉,卻原來,是韓興的“童子尿”、“辣椒粉”雙料浸了豬蹄子,害得成越現在對豬蹄子有了偏執的愛好,這最魁禍首,果然-----是自己。
明月黑着臉沉聲道:“小越越,你跟我說實話,那骷髏你給埋哪裡了?”
成越一幅見鬼的模樣,指了指新砌的青石牆道:“在牆那邊----榕樹根鬚的密道口......”
見明月瞪起了眼睛,成越也瞪起了眼睛,大聲道:“瞪什麼眼睛,我是爲你着想,那洞口的大鎖我給劈開了,廢了村裡十二把砍柴刀,爬了近半個時辰,爬到頭兒一下子跌進了鹽坑裡,再向上爬才發現,竟和咱山腳的洞口是相通的,你若是捨不得那骷髏了,可以從山腳爬進去看看!那豬蹄子,外面粘了一層的鹽霜,估計成了鹹豬蹄了!!!”
明月簡直哭笑不得,怪得村裡最近十幾戶丟了柴刀,害得大家胡思亂想,甚至猜疑“孫石頭”的鬼魂作祟,原來是成越偷柴刀劈鎖頭,自己可是有寶匕在手,一割就斷的......
驀然又想起那龍雀匕已經還給魏知行了,不知爲何心裡隱約有幾分不捨,明月用力甩去腦袋裡旎旑的心思,自己安慰自己道,定是東西太稱手了,一定是!
明月直接向成越挑起了大指,進行此等見不得光的改造工程,成越的艱辛很難想象,定是一塊石頭一塊石頭的從山腳秘道口運進來的,那窄小的石縫,容他這麼大的塊頭,並非易事。
明月嘖嘖稱讚,當先向出口走去道:“做得不錯,最起碼孃親她們不會懷疑什麼了,家裡還有剩下最後一個醬豬蹄,你好好享受吧,以後,我拒絕再做這道菜,誰和我提和誰急。”
成越在身後哇哇暴叫道:“大月月,你太不厚道了!因爲我提了豬蹄你就讓我戒了醬豬蹄!那你還往上面撒辣椒麪了,你怎麼不戒辣!韓興還往上面撒尿了,你怎麼不讓他戒尿!!不公平!!!”
明月連頭都沒轉,直接擺了擺手道:“我就不給做!有本事你用天火、用雷電,到叢林當你的人猿泰山去!!反正你也有本事,連薅豬毛都可以徒手!乾淨得像葫蘆瓢!!!”
成越哪裡不知道明月是諷刺他自己撥毛的事兒,不自覺的伸手去摸自己坑坑窪窪的臉和已經長出一寸的板發,怒道:“俺不長毛啦!俺長出頭髮了!!!”
明月險些沒笑噴了,這是長還是不長呢?真是個難解之迷。怕他撩挑子不幹活,出了地道口,趕緊將伙房裡的最後那隻豬蹄子拿出來,在成越眼前晃來晃去。
成越一把要搶過豬蹄子,明月忙縮手拿了回去,順手揣在了裝石頭的小袋子裡,眼裡滿是戲謔的目光。
成越氣得夠嗆,耐何卻發作不得,這可是最後一隻豬蹄子,明月的手藝,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成越惡狠狠的盯了一眼明月裝石子的小袋子,身子一矮,灰頭土臉的繼續到院中搬缸。
院裡的缸全部搬完了,只剩下院中一個浴盆和院外一口缸。浴盆自然不用搬,最後放在屋裡就成,這最後一口缸卻被關在了院外。
明月推開院門,眼睛頓時縮一縮,只見缸的兩側,各站着一個人,抱着肩研究着這隻“古怪”的缸。
李放摸了摸下巴,嘖嘖怪道:“這種圓肚子大缸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說是釀酒又着實不像,說是做‘人棍’的罈子又太大了;實在是匪夷所思,怪哉怪哉!”
魏知行搖了搖頭道:“一個農家,你老往你的認知想就大錯特錯了,我看不是冬天用來裝凍肉的就是用來裝水的,用蓋子不過是防止進灰塵老鼠罷了。”
魏知行說得很有道理,倒顯得李放無知了,李放眼睛登時一眯,不願服輸道:“錯錯錯,現在正逢年關,這缸又十分巨大,也有可能是用來洗澡除污穢的。”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
明月不理會二人,想要成越去擡缸,李放卻攔住道:“你還沒說這缸是用來做什麼的!我們兩個,哪個贏、哪個輸?”
這二人哪個她都不想得罪,也不敢得罪。
明月仍不理睬於他,示意成越繼續搬缸。
李放卻不幹了,身子又是一攔道:“現在是白天,你得聽我的!不聽我的,你娘就永遠別想伸冤了!!”
明月轉而怒目而視了,李放這是赤果果的威脅,卑鄙無恥的威脅,如果以前對李放的行徑用公子哥的任性來形容,現在的無賴行徑就可以用惡霸來形容了,過去明月想方設法的替對方開脫,安慰自己不要嗔責,現在卻是心生厭惡了。
明月冷然的擡眼,隨即施了一具標準的曲身禮,淡然道:“花少有何吩咐?”
李放怔了一瞬,見魏知行皺着眉望着自己,心裡又十分不痛快,一下子甩開腦中的愧疚,指着缸身道:“買回的缸得試試好壞,你將頭伸進去,我要試缸!”
明月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哼,這是報自己將他塞進缸裡敲缸壁的仇了?自己與他的仇怨,豈止這一樁,難不成還要報被風箏線捆綁之仇?還要報被衆女子調戲之仇?對方不會可惡到將自己送給一幫男人調戲吧?
沒過一會兒,明月就想爲自己的想象力打自己耳光,因爲,李放的招法,層出不窮,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