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如重錘實打實的錘在心間,錘得韓林訥訥的想分辯,卻不知何分辯,沒有自己打獵不歸,周氏不會被趙二狗得逞;沒有自己那一巴掌,周氏不會跳河自盡;沒有自己苛責於她,周氏不會被人所救卻不敢回家;沒有自己迎娶劉氏,便沒有周氏陷害劉氏一說......貌似,一切的一切,自己都脫不了干係,自己,纔是那個真正的最魁禍首。
本就少言寡語的韓林更是三緘其口,嘴巴抿成了一道白線,神情萎靡蕭索。
蘇宏圖細細品着明月的話,臉上卻現出一絲欣喜來,抓住明月的話語急道:“明月,你是說,是說不介意爲妾了?”
明月立馬將雙手交叉,及時阻止蘇宏圖繼續胡言亂語,黑着臉回道:“蘇童生,聽話要聽全,知音要達意,別胡思亂想好不好?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也請你擦亮耳朵和眼睛好不好?擦亮耳朵聽好,我殷明月不僅不會當你的妾,更不會當你的妻;也擦亮你的眼睛看清了,你請來的兩個狀師,和你岳父老泰山都眉來眼去、暗送秋波的,讓我不由得懷疑,你不是來幫忙,而是來落井下石的。”
蘇宏圖怔怔的回想着審案時的一幕幕,喃喃自語道:“黎先生甚是欽佩江公子的才學,但二人一老一少,不似那才子傾心美佳人,怎麼可能眉來眼去?!黎先生甚是贊同林進士的修身之道,但二人皆是向學之人,不似那放浪不羈的俏伶人,怎麼可能暗送秋波?!”
蘇宏圖一次比一次顛覆明月對他的認知,在學呆的路上越走越遠了。
韓林失望的從懷中掏出二十兩銀子來,顫抖着手遞給明月,這是他沒日沒夜打獵賺來的銀子,原本是想給劉氏聘禮銀子給自己臉上增光添彩的,現在卻只能依了成大人所判,給殷家當賠償銀子。
兒子韓興滿面通紅的一把搶過銀子,眼睛赤紅的看着明月。別人會以爲是韓興捨不得銀子,但明月卻清楚的知道,他,是捨不得自己,不想從此斷了這青梅竹馬的情愫,只是,物事人非事事休,不想斷的情意,隨着時間的滌盪,總有一些經不過時間的考驗被遺留在歷史的塵埃裡,越想握住,流失的越快。
明月搖了搖頭,微笑着對韓興道:“韓興哥,你放心,無論周伯母做了什麼事,你,永遠是我的韓興哥,誰也改變不了。我雖然在朝堂之上事無鉅細的算帳,那是算給周伯母聽的。在我心中,給你和韓伯伯花多少銀子都是不能衡量的,因爲,過去的時光裡,你們的所做所爲,值得我爲之付出,以後,別做讓我對你們失望之事。”
蘇宏圖還要勸慰,韓林已經佝僂着身子轉身離開,韓興執扭着不想走,被韓林狠命的扯了兩把,這才赤紅着眼,三步一回頭的看着明月。
韓林的背影看着如同老態龍鍾的遲暮之人,韓興的背影看着如同村口那株蕭瑟的大樹,分外的悲涼,越走越遠,就像慢慢走出明月的生命一樣。
蘇宏圖看着怔忡的明月,喃喃的還要開口說話,明月已經“當”的一聲關了門,對他視如無睹了。
一向木訥的蘇童生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半是疑色的自語着,黎先生真的認識江公子?那江公子可是樂陽郡新近興起的詩聖大家,所做的詩很受推崇,自己亦是仰慕者之一,若是相熟的,自己定要好好問一問先生,讓他介紹一二,定會受益匪淺......
當蘇宏圖將是否相識的問題向岳父大人詢問之時,黎先生怔了半天沒有反映,竟不知道自己該回復一個什麼樣的表情?該回答“是”還是“不是”,一向精明的老先生,竟被自己木訥書呆的學生給打敗了,始終沒想通學生的最終意圖是什麼,是對自己來興師問罪還是對江暮求知若渴?這怕是一個難解的迷題......
夜涼如冰,風聲凜冽,小翠悄悄將眼睛欠了一條縫縫,看了看身側身形如山擋了所有視線的“大桌子”,輕輕舒了口氣。
此時的女子鼾聲正隆,如同拉風箱一般,此起彼伏,忽高忽低。
小翠輕舒了一口氣,終於知道爲何劉氏自祠堂回來以後,明月以思念母親爲由,強烈要求和劉氏、宋嬌嬌一起睡,將“大桌子”扔給了小翠,這原因只須睡一會兒就全部瞭然----不僅擠,還很吵。
與“大桌子”一榻的唯一好處就是,即使天上打了雷,山體滑了坡,洪水淹了村,“大桌子”照睡不誤,甚至夢中都時不時的笑出聲來。
小翠小心的穿上了衣裳,從書桌下扯出一隻小籃子來,躡手躡腳的跨過如一座大山橫艮其間的“大桌子”,如一片雲般靜悄悄的飄到了門口,輕輕的關上了房門。
機警的四處瞭望了片刻,小翠這才小心翼翼的向魏家主僕所住的房子走去,越走臉色越是發紅,越走步子越是猶豫不定,在窗子前停滯了半天,這才鼓足勇氣學了一聲貓叫。
屋內亦傳出來了一聲嘶啞的貓叫,隨即房門被推開,魏來用手腕拄着腰,一臉痛色的低聲道:“東西備齊了嗎?”
小翠掀開籃子,輕巧的用手指點指着裡面的東西:“火石、醺了桐油的竹筒、青石片兒都齊整了,你說的碾焙‘瞎闖子’真能治你的骨傷?”
魏來無比堅定道:“這是主子以前從魏炎那要來的密方。魏炎人不咋樣,看病的本事高明得緊,隨便說出一個方子就能成醫館的鎮館之方。主子說了,夜裡點着火,‘瞎闖子’不請自來,一抓能抓一筐。主子不喜那些東西,我到祠堂裡,用青石焙好了粉。”
備註:“瞎闖子”是農村通俗的叫法,學名金龜子,是對農作物較大危害的一種昆蟲,喜光,可食用,烤炸味美,營養價值據說也高。
小翠堅定的扶着走路困難的魏來,二人腳步雖緩慢,步伐卻異常的堅定。
二人離開之後,牆角里閃現出一人來,正是本應宿在劉氏房間的明月,眼睛盯着二人離去的相攙相扶的背影,臉上掛着狐疑的神情,不解這二人爲何相攜着離開了?與魏知行說好的三計合一、小試牛刀呢?心存疑問的明月一閃身進了魏知行的房中。
明月的身影剛剛消失,她身後也閃出一人來,圓圓胖胖的身影在窗前,被映照得纖細了許多。
明月想直接推門而入,又覺得自己一個女子直接闖入一男子的臥房實不妥當,想像小翠般學聲貓叫,又怕魏知行誤會成小翠,想起家中軟軟糯糯可愛的小狗,便學着它們的樣子,“汪汪”的叫了幾聲。
屋內半天沒有迴響,只有忽明忽暗的油燈的影暈自窗戶紙映稱出來,空氣凝滯,靜寂的讓人懷疑誤進了無人之所。
想及之前男子中毒病入膏肓的模樣,明月心裡一突,哪裡管什麼禮貌不禮貌,直接推門而入,一道風隨之撲入,油燈閃滅,頓時伸手不見五指,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明月一慌,總覺得有什麼危險降臨,下意識的回手去推房門,哪知房門外已經響起了一陣鐵鏈匝匝之聲,被鎖得嚴嚴實實,任明月怎樣推也推不開,除非將房門劈碎了。
正慌張之時,身子已經被一雙大手環在了腰間,嚇得少女張嘴慘叫,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裡甚是驚悚,手的主人情急,生怕驚動他人,將少女的身子在懷中一轉,嘴脣立馬覆了下來。
兩張嘴、四片軟軟的脣,如蠕蠕的蟲子,甜中帶着苦,苦中帶着甜的粘在一處,那最爲厚重的兩片脣的主子,似雨夜裡的被凍得發抖的寒蟬,哆嗦成了篩子。
明月的身子如遭電擊,身子似萬道電流穿過,僵直得如同冬夜裡房檐下的冰流子,一觸即可粉身碎骨。
對方的脣,帶着清新的好聞的皁角氣息,似有若無的傳入鼻翼,明月的眼不由得一眯,臉色隨即一紅。
那脣,初時若文質彬彬的書生對酒當歌,蜻蜓點水,淺酌慢飲;隨即若腹有乾坤的將軍沙場秋點兵,豪言壯語,狂風暴飲;最後若無理的瘋子放蕩不羈,胡言亂語,毀天滅地,瘋狂的吸吮着少女特有的甘甜,擾得昏天黑地。
明月腦子打了結般,任由對方予求予奪,半天才回覆思緒,臉色越來越紅,呼吸越來越急,口越來越幹,身子越來越熱,似離了水的魚兒般,眼看着要窒息迷離了,明月猛的推開男子,許是用力過猛了,壯碩的男子栽倒在炕上,呼痛了一聲,撞得炕牆“咕咚”一聲。
明月緊張的去扶着黑色的影子,急切道:“喂,你怎麼了?毒性又發作了嗎?李小五的藥不好用嗎?”
黑色的影子一挽少女的手,將少女拉至自己身側,好聽的聲音在少女耳邊響起,帶着濃濃的哀怨:“丫頭,明知故問,毒早就好了。是被你推得好不好?我又不是你獵殺的老虎和野豬,用那麼大力做什麼?還有,你早就知道是我?”
明月不由得嘟起了嘴巴,一次也許記不住,自己可是被男子親了有幾次了,有自己主動的,也有被對方強親的,再聞不出男子的氣息,自己也未免太過木訥了,奇怪的是,自己若不是喘不上氣來,竟然沒想到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