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福聽了這話臉上有了濃濃的笑意,問道:“張小官人不是汴京本土人士,不曉得汴京有榜下捉婿這一風俗習慣,待您見了我們家老爺,自然就會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張小官人您放心,您可以帶上家人一併過去,我們老爺只是想和您聊上幾句……”
張大郎被弄得一頭霧水,但那蘇福對他畢恭畢敬、十分客氣,常言道“伸手不打笑面人”,張大郎一時也不好和蘇福翻臉,只能帶着滿肚子疑問、帶上妙兒幾人,和那蘇福一起往街對面走去。
而這蘇嚴早就已經下了車,見到張大郎一行人先是上前客氣寒暄了一番,隨後才進入正題、直截了當的說道:“恕我冒昧,我想問問張小官人可曾婚配?”
見張大郎一臉茫然的下意識搖頭,蘇嚴心裡一喜、馬上接着問道:“那我想招張小官人爲我蘇家的女婿,不曉得你願不願意?張小官人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家裡的長子,我不會要求你當上門女婿———就算我開口要求,我想以你的性子也肯定不會答應!我們蘇家雖是在汴京紮根的人家,但我不會強人所難。”
蘇嚴的話像是一記平地驚雷,把妙兒一行人炸得滿臉震驚並面面相覷,張大郎更是怔了好一會兒,纔有些不知所措的開口說道:“我與蘇老爺素不相識,與令千金更是素未謀面,這門親事未免有些太過唐突了吧?”
妙兒也跟着說了句:“對啊,蘇老爺,我們一家人都不認識你,你怎地偏偏相中我大哥當女婿?這事兒不但唐突、還奇怪的很啊!”
蘇嚴卻是笑眯眯的說道:“不唐突、不奇怪,我們汴京向來就有榜下捉婿的風俗習慣,只是你們不曉得而已!”
妙兒已是第二次聽到“榜下捉婿”這四個字了,於是她忍不住好奇的問道:“蘇老爺,你口中的‘榜下捉婿’究竟是什麼意思?你不解釋清楚,我們還是隻會覺得您的舉動唐突且奇怪!”
“你們是從外地來的,也怪不得你們不曉得這個規矩,不過沒關係、我馬上仔細的和你們說叨、說叨,這榜下捉婿嘛……”
待蘇嚴仔細的解釋過後,妙兒等人才明白所謂“榜下捉婿”,其實是汴京十分流行的一種風氣。簡單來說就是一到貢院放榜之日,各地富豪鄉紳就會全家出動、候在榜下,見了一臉喜色的書生一不問家世、二不問人品、三不問籍貫,只要是登第士子就會爭相挑選爲女婿!
當然,也會有些人家事先暗暗的打探清楚、這一屆考生的家世背景,到了放榜那一日專門候在榜下,等着逮一早相中的那幾個書生回去當女婿……
於是一日之中,把“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兩件人生幸事全佔了去的人,竟十有八九……那情形簡直就跟“搶親”沒什麼兩樣,不過這搶的是女婿而不是新娘子,因此坊間的老百姓笑稱此舉爲“榜下捉婿”。
不過那些登第士子,卻不是個個都喜歡當人家的乘龍快婿,要是碰上不願意被招婿的人,那些在汴京城裡早就紮了根的富紳便會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甚至有的還會以勢壓人,不管你家裡有沒有糟糠之妻、都非要你娶他們家閨女不可。
可惜張大郎雖然知道這是汴京城流行的風氣,也知道有不少登第士子巴不得攤上這樣的好事,從此靠着岳家在汴京城紮下根來。可張大郎卻生性不喜歡攀權富貴,他也壓根就還沒想過成親一事,只想先把弟妹都安頓好了再說。
於是張大郎當下便拒絕了蘇嚴的好意,道:“張旭多謝蘇老爺的厚愛,不過張旭暫時沒有成親之意,也覺得高攀不起蘇家小娘子,還望蘇老爺見諒。”
妙兒也不贊成自家兄長娶個見都沒見過的小娘子爲妻,更不想把張大郎的親事和任何利益掛鉤!且這北宋本就有相媳婦兒的規矩,張大郎若真是要娶妻、再怎麼着也得事先曉得對方長得是圓是扁纔是!
於是妙兒馬上和張大郎同仇敵愾,一臉正色的補了句:“沒錯,我大哥的親事我們自有主張,蘇老爺您還是另行替令愛擇婿吧!這一屆的新科士子有數百人,我想蘇老爺一定能找到個勝過我家大哥的佳婿。”
妙兒說完便拉着張大郎快步離開、生怕走慢了張大郎被人逮回去當女婿,張三郎和巧娘見狀馬上機靈的跟了上去,把蘇嚴等人堵在了身後,一行人打算忘掉這個小小的插曲,高高興興的去買點好酒、好菜回家慶祝……
沒想到妙兒既然才走出不遠、背後就傳來了一聲怒氣衝衝的嬌喝:“張旭你給我站住!我到底哪裡不好,讓你一口就回絕了這門親事?!”
原來躲在車上的蘇二孃把先前的對話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她的心情本來是又緊張、又激動,蘇嚴把張大郎叫來時她一顆心更是“砰砰砰”的跳個不停,也十分期待張大郎的反應和態度……
蘇二孃原以爲張大郎一定會一口應下這門親事,從沒想過自己會被拒親,因此她一見張大郎竟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這門親事,頓時就被氣得不輕,最後她甚至顧不上避嫌、直接跳下車來質問張大郎,心裡更是又憤怒、又委屈,恨不得撲上去咬張大郎這個不識擡舉的小子一口。
而蘇二孃的質問讓張大郎不得不停下腳步,好言好語的解釋道:“張旭並非對蘇小娘子有什麼不滿才拒親,而是張旭自身不想馬上成親,還請蘇小娘子見諒。”
“藉口!你說這些話都是藉口!”
沒想到蘇二孃卻不聽張大郎的解釋,而是氣哼哼的瞪着她,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本來也不是很想嫁給你這個臭小子,但你既然不想娶我、看不起我,那我就偏偏要和你作對———張旭你給我聽好了,我蘇二孃這輩子還非你不嫁了!”
蘇二孃這番宣言不但把張大郎給嚇壞了,連她親爹蘇嚴都被她的話嚇得張大了下巴,愣了好半天才急忙上前拉住蘇二孃,勸道:“二孃啊,既然張小官人看不上我們家,那我們另外再挑別人就是,你別意氣用事、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啊!你一姑娘家,怎麼能衝下車說這樣的話?!”
“爹啊,我沒有意氣用事,我這輩子就是非他不嫁!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厲害,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拒親,讓我臉上沒光!”蘇二孃說完氣哼哼的重新登上了馬車,坐穩後才撩開簾子衝張大郎喊道:“張旭你給我聽好了,以後我會經常出現在你身邊糾纏你,一直到你願意收回之前的話娶我爲止!”
蘇二孃的話再一次讓張大郎目瞪口呆,連話都說得有些不順暢:“你……你一個小娘子,怎能如此膽大?!你……你怎麼能當衆說出那些輕薄狂妄的話來?這世上有哪個小娘子像你這樣?你……你……”
“你什麼你?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去了,我不過是膽子大了一些、說話直了一些而已,怎麼了?難不成我這樣就成妖孽了?”蘇二孃說着惡狠狠的瞪了張大郎一眼,隨後不再理會張大郎、徑直對身邊的丫鬟說道:“碧竹,我們走!”
被喚作“碧竹”的丫鬟十分清楚自家小娘子的脾氣,因此她絲毫不敢有所怠慢,馬上就命趕車的婆子起步趕車。蘇嚴見了無奈、只能上車命蘇福趕緊跟上,不一會兒蘇家人就走得一個不剩,只留妙兒一家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