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關心則亂。此刻的將臣,哪裡還有通天徹地的大神形象?一見吞噬兒子的灰敗稍稍退卻,立即興奮的手舞足蹈起來。
只可惜,沒喊得幾句,肌膚與石頭的轉化過程便戛然而止了。將臣眨了眨眼,望着那蒼白肌膚與灰白石質相交處,頓了頓道:“兒媳婦,繼續,別停!”
“太陽草”微微顫動,將繁茂的綠葉抖下,繼而飛進了海洋的嘴。
說來也怪,萬千人念力、億萬年靈力都無效果,這綠綠的葉子卻建了功。那肌膚與石頭交織而成的灰線再次下移。
雖緩慢,卻真的有在動。把個上古大能美的上躥下跳,興奮之情無法言表。
轉眼間,綠葉悉數入了嘴,但別說海洋未醒,就連雙足亦還是脆弱的石塊。望着只剩兩條徑杆的黃精,本想催促的將臣嘴脣蠕動,半天沒吱聲。
他又不傻,怎看不出綠植黑瞳正在捨身相救?有心要兒媳婦照顧自己,可另一面又是亟需拯救的孩子。把個心思純良的大能弄的糾結萬分。
那灰線雖然被綠葉蘊含的盤古銳利與磅礴生機逼退,卻並不甘心。在腳踝之上蠢蠢欲動,似乎隨時都會反撲。
趕來的女媧見狀,對綠植揮出一道金黃的濃郁盤古原力:“小傢伙,切記量力而行。救親子而損了兒媳,終非正理。”
綠植顫抖的更劇了。“回娘娘……的話,事已至此,稍有猶豫便……會前功盡……棄。我、我……挺得住!”
“嗖”的一聲,一根彎曲莖稈飛向海洋的嘴巴。那看似堅韌的莖杆一進嘴中,便化作嫩滑汁液,順口直下,流入腹中。繼而悉數化成銳利生機兼併的神奇力量,將腳踝的死氣緩緩逼退。
銳利生機畢竟是外來之力,幾息時間便後繼無力,再難寸進。灰敗死氣剛過腳踝復又停下。“嗖”,又一隻筆直徑杆入嘴。剛剛停滯的灰敗死線復又不甘不願的向下褪去。
好景不長,徑杆全入了嘴,死氣才堪堪退到腳後跟。或許是知道自己不受待見,越是往後,死線便退的越慢。直至此刻,海洋仍舊一動不動。既無呼吸,也沒有心跳。似乎任憑綠植如何做,他都不會再醒一般。
“還不行麼?看來,混沌天道於我族恨意甚深吶!想來也是,億萬年積攢下來,泥胎也有了火氣。可憐孩子,天地混沌不敢尋父母的麻煩,偏只會爲難於你……”如此話語,女媧道了兩次。對無情混沌已然恨極,偏偏對此無可奈何。
“娘娘……未至絕境……現在放棄……言之過早……”黃精失了莖葉,只剩樣貌醜陋的塊狀根鬚,看起來一點都不漂亮。再加上斷口處白漿汩汩,使得它很是醜陋。實難將美豔的黑瞳與這姜塊東西認做同體。
“呼”,“黃姜”直直飛向海洋。碩大一塊,於空中迅速凝縮,繼而沒入了口。如此體積,將一直觀瞧的將臣嚇了一跳。
向來處一看,但見剛剛還茂密繁盛的黃精,此刻卻只剩一半根鬚,大部分已然入了兒子的嘴。饒是心急,將臣亦出聲阻止:“兒媳婦,停一停、歇一歇,別我兒子救不回,你再……”
女媧則更乾脆。指甲劃過皓腕,立有金黃血液流淌而出。女媧蛇行至半塊黃精根前,將手腕懸停,任憑血液滴落。
“我們認……輸。乖孩子,別再繼續了。此時停手,勤加修煉,或還會有重新化形的一天。”
半塊黃精根無有作答,它被傷口溢出的白漿元液塗滿了全身。如今再加上女媧的金黃血液,已然完全變了樣。
得女媧生命力澆灌,黃精顫抖稍輕。女媧滿是憐憫的看着“太陽草”的殘餘根鬚,溫柔嘆道:“都是好孩子啊……”
“呼……”半塊根鬚竟平地而起,電射而出,直直沒入了海洋口中。事出突然,又兼實力大減,女媧、將臣全然沒有準備。
待得反應過來,半塊黃精根鬚已然化作了充滿生機的白漿,順海洋喉嚨緩緩流下。
就在行將消失的剎那,忽有綠植黑瞳餘音嫋嫋:“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咕嚕”聲響,海洋仰面而起,睜灰敗雙眼,望向父母。灰白雙脣一分,立有沙啞暗沉聲響:“唐公司的詩?呵呵,我只誦過一遍,你便記牢了麼?咳咳咳……”
“噗嗤”,將臣盤坐在了光滑地面上:“兒砸!你、你又活啦!”語氣哽咽,幾不成聲。
女媧美目含淚,盯着海洋完好如初的雙腳,小聲自語:“好個剛烈性子,好個至情至性的兒媳婦……”
“父親、母親,孩兒本是未來之魂,或許本不該是你們的後代。承蒙悉心照料,無以爲報,只能靜待來世了。”說完,仰面又倒。
把個又哭又笑的將臣嚇的手足俱涼。他就手一探,只覺入手冰涼。凝神一聽,剛跳得幾下的心跳復又不動。
“混蛋啊……”將臣蛇信狂吐,暗紅色怪眼怒睜,四手攥拳,仰面嘶吼。
受將臣怒意所激,地火噴吐間,熔岩狂噴。這片小小的土坡竟被連根拔起,和着濃煙大火一併上了天。
“咚!”一聲輕響,黃帝去而復返,落在了這塊急速向天的飛地上。
“親家,妹夫咋樣了?這次我人族可虧大發了!盞茶時間,死、傷者衆,數目直逼百萬。我……”
“呼啦”一下子,將臣竄至黃帝身前,擡手便打。
“噗嗤噗嗤”悶響聲中,將臣懷恨的拳頭卻全被姬軒轅雙手擋下。不僅如此,姬軒轅還有餘力追問:“別光顧着出氣,倒是說啊,妹夫情況咋樣了?”
如此追問三次,怒火才發泄出了一些。知道現在自己已不是對手,將臣不情不願的從牙縫中擠出話來:“騙子,僞君子!人族全是滿嘴謊話的小人!有眼不會自己看?
我兒渾身死氣已去,怎麼只活了那麼一會,說的幾句怪話,便又復生機斷絕?我大好兒媳一命,只換得了盞茶餘暉?軒轅小兒,這筆賬,我盤古族遲早會算!你,逃不掉!”
“死氣盡去,人卻沒活?”姬軒轅不理將臣,盯着一動不動的海洋小聲反問。
只一會,便有了結論:“終是棋差一着、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將臣蛇信一甩,向軒轅脖間纏去。後者靈力盪滌,將溼漉漉的舌頭吹飛。“
親家,別看海洋活不過來,卻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你尤不知足?”將臣豎瞳一縮,不再進攻,盯着黃帝道:“此話怎講?”
黃帝后撤至女媧身邊,方纔繼續道:“混沌,本爲迷濛一團,無有天、地之分。是‘盤古’大神開天地,使輕者上浮,濁者下沉,纔有了現在的世界。”
將臣繞過女媧,揮動四拳:“還敢說廢話,有本事別躲,來來來,再吃我四拳!”
姬軒轅立馬腳底抹油,繞着女媧跑將起來。“知道難受,不與汝一般見識。妹夫自己應誓,又被神秘混沌盯上,本應神魂俱滅。今我觀之,十死無生中,竟多了道生機。哇……”
姬軒轅說着話,精力難免不擊中。將臣捉到機會,噗噗噗噗,就是一頓亂拳。“嘩啦啦”亂石紛飛,竟是那小土坡抵不住姬軒轅的退勢,被靠的土崩瓦解。
這下倒好,三個偉大存在與一條死屍均立在了黑曜石地面上。下面是洶涌噴吐的地火。空中則是遮天蔽日的滾滾濃煙。
女媧素手輕揮,將陷入土坡中的黃帝凌空托出:“人子莫要藏私,且將所知速速講來。”女媧發了話,將臣也就不追了。
姬軒轅翻身站定,衝女媧施了個雙手向天禮,繼而續開金口:“被人族與混沌雙重詛咒,妹夫本應是形神俱滅,就此消散。如今卻被那一絲生機送入了‘人道’。雖墮‘輪迴’,好歹沒有全滅。只要魂魄尚在,早晚會有迴歸的一天。”
將臣兀自哼唧:“哼!嘛玩意兒?‘輪迴’?‘人道’?我只知我族所屬‘天道’,聽過現存於世的‘人道’……”
“所述之事,自盤古大神前、鴻鈞時代便已有之。或許早於“混沌”亦非不能。即有:天人道(化生)、人道、畜牲道、阿修羅道(魔)、餓鬼道、地獄道(化生)。
所謂六道輪迴,皆按生前因果自然遁入;端的變化多端、奇詭非常。然則我對此輪迴很是親近,倒於無盡天機中,僥倖窺得了些皮毛。以至於能道個一二分來。”
“唰”玉臂橫攔,女媧截斷了將臣的牢騷:“諸多犧牲,總不至血本無歸吧?”
將臣微躬身答道:“回娘娘,我願於‘輪迴’中親身護持,力保海洋靈魂不滅。”
“就這?”將臣插嘴。
“婚事既定,不改!自即日起,玄女配海洋爲妻百世。”
“切!”將臣還是不滿。
“‘盤古原力’已然吸收一成,娘娘原力已化作億萬,委實弄不回來。還是還不了了,要不,乾脆弄死我,看能得啥好?”被逼無奈,黃帝兩手一攤,竟也痞氣十足。
諸此種種,海洋看在“眼”裡,卻無能爲力。飄飄忽忽中,他又重新化成了一縷孤魂。
初始很慢,待得黃帝攤手之後,他便如脫繮的野馬、脫手的氣球,一飛沖天,直直沒入了漆黑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