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質牆壁四四方方,再塗抹上大白塗料,十幾平方的空間頓顯整潔。紙殼箱、塑料蛋託、米麪油、冷藏冰櫃……各類貨物將小屋塞得滿滿當當。
然而,就在貨物的最上方,一隻黑足、白肚、紅身的小小狐狸正趴得穩穩當當。LED燈僅距它不足半米。強烈卻不刺眼的燈光不僅把絨毛打的火紅透亮,也照亮了兩個打開的紙殼箱。箱子裡,是一排排碼放整齊的紙質錫紙塊。
黑爪一抄,黑瞳把比身體還大的板狀黑巧克力拽了過來。撕開的錫紙內,露出了嵌有凹凸齒痕的一角。“咔哧”一大口,紅狐滿足的吧唧下嘴,任憑微苦的味道在味蕾間輾轉不休。
“不好辦呀……”紅狐嚶了一聲,望着兩個紙殼大箱發了愁:自打和臭寶確定了關係,身子便越來越懶,越來越不想動。然而臭寶絕不會平白無故的差遣自己。
嗯,他沒那個膽兒!哎,再不想動也得動呀。得空再想法兒禍禍他吧。黑瞳恨恨的又咬口黑巧,縱身一躍跳到了紙殼箱中。
兩爪一合,再往上一拔,一塊長方形的代可可脂甜巧克力便被捏離了隊伍。“啪”的一閃,紅狐和糖果一併消失不見。“啪”的又是一閃,黑瞳兩爪空空的回到了紙殼箱中。
就在劉仲仁寸步不讓,倆瓷娃娃纏要潛艇的當兒,散亂的大堆巧克力憑空出現,“嘩啦啦……”的掉了一地。“咦?”“哇!”倆瓷娃娃立馬蹲下,不迭的將糖果向懷中攬去。
“啪”,輕響過後,紅狐再次趴在了楊小海肩上。“累死老孃勒!東西太大,一次只能拿一板。兩大箱,240板,整整240趟呀!我要休假,我要罷工!”
紅狐意識波接連涌動。楊小海卻輕飄飄回“道”:“聽起來確實辛苦,可是時間卻只過了一秒鐘啊!”
“@#¥%%¥#%...”紅狐當即叫起了屈。
老宅男擡手輕撫,捋了捋又要炸毛的紅狐,注意力卻放在了瓷娃娃身上:“倒不認生。問了麼?是你的麼就往懷裡劃拉?”
安格莉娜單手撕開彩紙錫紙兩層包裝,一口便咬掉了三分之一。“嗯,香甜順滑,就是這個味兒!”
卡卡琳娜吃糖的速度也不慢。她鼓着腮幫含糊說道:“接受了接受了哈。潛艇……複雜,我倆……開不走嘛。看在……多甜巧……兩塊高純黑巧的份上,交易……達成啦。”
說話的功夫,散落的板狀巧克力被倆瓷娃娃一個不少的收了起來。劃拉了整整兩大箱巧克力,紫紅二裙卻纖細如故,不見一絲臃腫。
安格莉娜匆匆將巧克力嚥下,身影立馬通透起來。紅脣一翹,擡臂指向卡卡琳娜:“你在前邊。”
瓷娃娃的同伴—另一個瓷娃娃當即火冒三丈,近乎咆哮的道:“啊~~上次藍鯨母女,你忘了嗎?上上次的深海鰩魚,你也忘了嗎?”
潛艇出口的密封艙內,安格莉娜低頭凝立,不時將小塊的甜巧送入嘴中。海水慢慢灌入,紫色裙襬也漸漸漂起。
“指揮區”,劉仲仁低下了頭,兩手狠搓臉頰:“明知沒危險,潛艇兵也看不得這個。楊隊,至多三分鐘,局勢再沒變化,我只能下令去往‘魚水雷區’集結。
誰也不知道能挺多久,我們隨時都會因潛艇分裂破損而葬身海底。當然,你們幾個或許喂不了魚。”劉將軍的話,似乎有着別的味道。
楊小海也懶得合計深究了,他盯着屏幕,不緊不慢的道:“生死看淡,存活由天。我們能做的,就是永不認輸,逆天拼搏。至於結果,反倒不那麼重要了。有點悲觀了哈,反正我覺着倆丫蛋兒靠譜。”
一旁的卡卡琳娜脆生生喊道:“有軟乎墊子沒,乾淨被褥也行,援助一套來,本小姐要躺平啦!醜叔叔,蹩瞎尋思,俺們收了你東西,指定會負責到底滴。賊點兒‘契約精神’必須得有!要不然啊,往水一紮,看都看不着,你們又能咋滴?”
或是聊得多了,心情舒緩、輕鬆愉悅的卡卡琳娜散出了濃濃的大碴子味來。
說話間,密封艙已灌滿了海水。俏麗的安格莉娜消失不見。誠如卡卡琳娜所說,任憑如何觀瞧,屏幕內都是一艙海水。別說可愛的瓷娃娃,就連一絲紫色都沒剩下。
“開艙!”隨着劉仲仁一聲命令,厚實的密封圈鬆動,繼而慢慢上揚,與深海連成一片。然後呢?海水依舊向“海下城市”透明窟窿裡猛灌,100核潛艇仍舊“嘎啦嘎啦”響個不停。
似乎一切都沒啥改變。要說心情最爲急迫的,當非劉將軍莫屬。艇破在即,一分一秒都分外珍貴。“不等了。全員……”劉仲仁欲第三次下達撤退命令。四名“聲吶專家”中的聲吶軍士長突然嘆道:“好美啊!”
“嗯?”劉仲仁不解回頭,旋即便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潛艇前方,忽然出現了一頭通體淡紫、美輪美奐的巨大水母!那幾近透明的身體將潛艇前半截盡皆包裹,其內的點點光斑璀璨光明,將周遭的海水都點亮了。
如此還不算,潛艇正中的上方區域,忽忽然現出了半截巨大的女子身軀來。那女子梳着個金色的麻花辮,腰身挺直,兩瓣雪白的貝殼聳然而立。其下則是一條鮮紅的巨大魚尾。魚尾將潛艇後半段悉數包裹,連轉動的槳葉都沒漏掉。
“雖然非常滴小心,但一點點顛簸在所難免。蹩分心,都抓點啥哈。我倆和潛艇混了,踩不着我滴。”
卡卡琳娜半坐在厚厚的被子上,雖沒魚尾,其姿態卻與艇外的“美人魚”如出一轍。
“悠着點,配合好我,起!”卡卡琳娜閉眼大聲道。緊接着,萬噸核潛艇便違背了重力規律漂浮而起,與“海下城市”漸升漸遠。
“海浪悄聲將夜幕淹沒,漫過地星無人的角落。塞壬在夢境的海洋裡徜徉,任憑醉人的美豔沉寂萬年而不破。看,天水相連;聽,風起雨落。
攜手攪散霧茫茫煙波一片,哪管它天遼地闊。任憑時間的繩索隨意束縛,不怕你單飛,不懼我獨行。思念的淚,化作孕育生靈的汪洋……”
悽美、婉約的歌聲自卡卡琳娜飽滿的紅脣內徐徐唱響,撫平了驚惶不定的心靈。衆人漸漸沉醉,迷失在了平生從未有過的美好體驗之中。
不知不覺間,100核潛艇升到了下墜時的高度。然而不管是四名“聲吶專家”,還是原則性非常強的劉仲仁,皆都緊閉雙眼,如癡如醉。
卡卡琳娜的歌聲實在美好,竟能讓人迷失自我,只顧在空靈的歌聲中沉淪沉醉,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
“小時候讀過一本童話。書裡講得是有關水手的故事。一次出海捕魚,水手們被濃密的大霧困住,三天三夜找不到出路。
即將渴死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座海島。水手們欣喜若狂,想上島尋找水源。剛把船靠近些,就發現綠色的海岸邊,或坐或躺的有着數十位形態各異的年輕女人。
她們個頂個的漂亮,穿的也一個賽一個的清涼。唯一遺憾的,衆美腰部以下並不是修長筆直的大長腿,而是顏色各異的鮮豔魚尾。”
在卡卡琳娜天籟歌喉下,所有人都合上了眼。
“這些漂亮的不像話的、半人半魚的存在們,但凡有船自岸邊駛過,就會唱起動聽的魔歌。而被歌聲迷惑、登陸上岸的人,無一例外全都會死。
因此,距海岸稍遠地方,屍骨成堆,既恐怖又陰森。幸運的是,水手們的船在海島旁突然停下,因爲吹動風帆的順風突然息了。
剎那間,海面平靜如鏡。被迷惑住的水手們收起船帆,繼續搖槳前進。可上了歲數的老水手卻想起了代代相傳的禁忌:倘若經過塞壬女仙居住的海島,女仙們便會用歌聲加以引誘。
若想逃出生天,則須用蠟把耳朵封住,隔絕歌聲。”楊小海的話語隱含韻律,使得沉醉歌聲的人們不自覺的便開始傾聽起故事來。
“我手上雖無蜜蠟,卻有更簡單、更有效的法子。讓大家恢復神志不難,只不過,捱得近的怕要遭點罪咯。”楊小海緩緩睜眼,環視己周。
“破!”
舌綻春雷,爆發了雷霆之怒。楊小海瞪眼猛吼,震的整艘核潛艇嗡嗡作響。
如警世醒鍾,又似金剛怒喝,只一字,竟將衆人悉數震醒,只是“指揮室”內的普通傭兵們難免雙耳轟轟、耳鳴不止。
距離最近的紅狐圓眼一瞪,俯身“咔哧”便是一口:“要死啊!聽得正來勁呢,作什麼妖?”
楊小海肩頭立馬血流如注。紅狐雖小,奈何咬的深吶!老宅男委屈的辯解“道”:“我已經鋪墊了啊。要是突然來一嗓子,普通人不變癡傻也得瘋。”
如此一喝也驚醒了卡卡琳娜。她依舊半坐在雪白的被褥上,兩隻水靈靈的藍眼驀的一翻,正好對上一雙狹長犀利的棕黑眼仁。“好久沒接觸人羣勒,一時興起,抱歉抱歉……”瓷娃娃俏皮吐舌,連聲致歉。
一衆傭兵和怪物們皆都晃着腦袋,恍如大夢初醒般打量四周。劉仲仁更是青筋暴起、粗着嗓門大吼:“怎麼樣?怎麼樣了?各部門彙報數據,準備棄艇……”
“警告你們哦,唱歌的事兒,誰也不許提!吶,左右也沒啥事,我乾脆把你們送進去得勒?”半坐的卡卡琳娜瞄了眼發光大水母,心虛、傲嬌又蠻橫的主動送出了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