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防備,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王小娜本能的慌了神。她剛要驚呼,迎面對上了一雙狹長的眼睛。那眼睛不漂亮,也不英俊,卻在微弱的手電筒下熠熠生輝,再配上直射心底的眼神,王小娜的呼聲便卡在了嗓子眼,怎麼也出不來。
她平復了自己的情緒,用力向懷裡掙了掙:“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李區長,你想幹什麼?”
楊小海不但沒鬆手,反而把王小娜另一隻撲騰的手也抓住,幾乎是面對面的說道:“別把我當智力障礙者,角落裡零碎的衣服布料,還有那多餘的帳篷,都表明這裡曾經有大量人員密集生活過!人呢?他們現在哪兒去了?被你們殺了嗎?”
“沒有!”王小娜立即矢口否認。但他們都不想打擾到別人,彼此心照不宣的降低了音調。
王小娜感覺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碎了。她強忍着沒有痛呼出聲,反而壓抑着聲調說道:“李區長,我不是你的敵人。不就是想知道發生過什麼嗎?放手,我說!”
楊小海仰着頭,盯着緊咬牙關卻偏偏不出聲的王小娜,緩緩鬆開了手。王小娜在脫離束縛後,連忙向後退了兩步,同時不停的揮舞着手腕。
楊小海雖然狀況大不如前,但至少還有些力量,面對一個二十來歲的女人,他還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就算她喊叫起來,楊小海推說是誤會,閆冰還能拿他如何?要知道,他還指望着舅舅吶!
突然採用逼問的方式,出自兩個原因。
一,楊小海在王小娜的身上,聞到了一種熟悉卻又詭異的味道。那是濃濃的屍臭。從閆冰的鐵盒子裡出來,楊小海就聞到了空氣中的腐臭味兒。但他早習慣了這種味道,所以也沒怎麼在意。可找上了王小娜,那味道就再也掩飾不住。對屍臭分外熟悉的楊小海立刻聞到了她的與衆不同。
二、所有人,雖然面容憔悴,但大都精神狀態還好。這個女人卻十分的消瘦,那件原本的黑衣竟然穿出了披風的感覺。要知道,黑衣都是量身定做的,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偏差。從長短上,又很容易判斷出那黑衣是屬於她的。除了暴瘦,楊小海找不到她成爲電線杆子的原因。
“如李區長所料,原來滯留這裡的人很多。”王小娜把楊小海引到一處稍微僻靜的地方,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在‘受難日’那天,是閆副經理正確的指揮,才使得我們能夠苟活下來。所以在那天后至今日,閆經理都有着極強的號召力和不容置疑的領導權。”
“‘受難日’?就是特指今年的2月4號吧?這說法從哪傳出來的?”楊小海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不由好奇的問道。
“‘文件’上這麼寫,我們也就這麼叫了。李區長你……”
“是,我沒看過那玩意兒。”楊小海面對一身屍臭的王小娜,竟是出奇的磊落。因爲他認定了對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都是不可告人,也就無所謂真假了。
果然,在聽到楊小海的回答後,王小娜立時瞪大了眼睛,隨即如釋重負般的長出了一口氣。
她靠近楊小海,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一會兒跟着我,別說話,別驚動任何人。”旋即從一堆花盆中繞了出來,徑直向一處較爲偏僻的地方走去。
此時,那唯一的手電筒也被王小娜關閉。楊小海只能憑藉着漫天碎星的光,勉強跟在了她的身後,七拐八拐之間,他們來到了一堆破舊的桌櫃前。
那桌櫃大都是些年代久遠的辦公用品,有些還能見到昨日的風采,但大都零碎、散亂的擺放着,看起來就像個巨大的垃圾堆。王小娜在一處站定,特意回頭將手指豎在嘴上,示意禁聲。
楊小海被她神神秘秘的樣子勾起了好奇心,索性任她折騰,什麼都不阻止。
從楊小海掉落,到與閆冰談話,再到現在,時間已過了1個多小時。隨着長短不一的鼾聲響起,楊小海也適應了星光照耀下的夜色。
他看到王小娜七扭八繞的拐到一處偏僻的所在,小心翼翼的擡起一塊薄薄的三合板。隨即一個大大的綠皮文件櫃子便露了出來。王小娜扣進櫃門中間凹陷的部分,極其緩慢的將其掀開,隨後再縮手縮腳的鑽了進去。然後,她便在楊小海的注視下消失了。
楊小海一揚眉,心裡嘀咕:“有點意思。”
接着,一隻手臂探出了櫃子,在空中晃了晃。楊小海稍一猶豫便靠了上去。近了,就着星光一看,敢情那櫃子裡另有乾坤。敞開的櫃門下,竟是一個只餘一人通過的洞。
洞中,王小娜連連向他招手示意。楊小海點了點頭,尾隨鑽進。因爲加了小心,所以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進入洞中,楊小海探索的腳尖便觸碰到了中空的臺階。隨着下降,他發現那臺階很像是焊接在牆壁中的鋼筋。面對似曾相識的一幕,楊小海不由得想:“不會又是個消防通道吧?”
腳下懸空,王小娜的聲音隱隱響起:“離地一米,小心別崴了腳。”楊小海依言下落,像踩在了棉花上,點滴聲響皆無。
“請讓讓”王小娜身子一擠,重新向上爬去。還不等楊小海反應過來,頭頂一暗,楊小海頓時失去了王小娜的蹤影。楊小海沒有驚慌,因爲頭頂稀稀落落的聲響一直持續,那是王小娜攀爬的聲音。幾秒鐘後,楊小海在黑暗中聽到了雙腳落地的悶響,一束慘白的燈光將這片空間照亮。
楊小海先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王小娜,再擡頭看了看來時的路;那果然是和一條他家類似的消防通道。在通道盡頭,是一道被布條堵塞的嚴嚴實實的小門。
“我早就試過了,不透光。”
“你要帶我去哪兒?”楊小海還真不怕對方有什麼惡意。在他看來,雖然王小娜比他高了一頭,但畢竟只是個女人。
“小點聲。只擋光,不隔音的。”王小娜指了指頭頂,阻止楊小海繼續發問。
“快到了,我們下去說。”說罷,也不等楊小海有什麼反應,轉身順着樓梯向下走去。在手電筒的照射下,楊小海看到眼前是一道極其狹窄的樓道。樓道很乾淨,短小的樓梯上沒有多少灰塵,且明顯有打掃的痕跡。
王小娜只是下了一層,便被堅固的精鋼柵欄擋住了去路。她根本不看那柵欄,反而轉身,對着旁邊的單元門掏出了鑰匙。輕輕的打開門,再輕輕的拉開,王小娜把手電筒的光束打在了楊小海的腳下。
既然已經跟到了這,沒道理現在放棄吧?假如這女人敢跟他耍心眼,他不介意給她上一課。楊小海在光圈的指引下,走下了樓梯,走到了單元門前。在他的身後,便是那結實的欄杆。楊小海面對被手電晃悠的一片光亮的大門,毅然的踏出了腳步。
在他剛剛進入的時候,王小娜便輕輕關上了門,用正常語調說道:“好了,到這就輕鬆多了。隔音效果雖然不是專業級的,但至少不用像上面那麼謹慎。最後的‘文件’,是上面下發給全體公司分部門的指示。
內容大抵是指示有關部門,盡一切可能最大的保存實力,以待日後的救援、秩序恢復以及援建工作時再貢獻有生力量。我不知道別的部門是怎麼解讀的,反正在這裡,爲了最大可能的保存實力,閆部命令將所有物資集中,統一使用、統一發放。”
“你費勁把我叫下來,就爲了告訴我‘文件’的內容?這玩意兒又不難猜,你不說我也會知道。”楊小海有些不以爲然。
“不!你根本不懂!”
王小娜突然情緒失控,哽咽失聲的:“你根本不知道,這是一道多麼殘酷的決定!有多少人就因這輕飄飄一句而失了親人,甚至是自己的命。你也不知道,因這一道命令,給活人增加了多少愧疚!”
楊小海不得不把嘴巴閉上,以免繼續刺激眼前這個相識不足兩小時的女人。
或許意識到了失態,王小娜用手抹了抹臉,轉身向裡面走去。楊小海看到,這是一間十分寬大的房間,從那碼放整齊的椅子和房中間寬大狹長的桌子判斷,這裡很有可能是一間會議室。王小娜毫不停留,徑直穿過,在另一面的木門前收了腳。同時,一陣壓抑的嘶吼聲也傳入了楊小海的耳中。
那聲音,他太熟悉了。剛想提醒,卻只見王小娜按下了門把手,一把拉開便走了進去。“我嘞個去!這個笨蛋!”剛纔明明聽到了“感染者”的嘶吼聲,這女人還一頭扎進去,真是趕着赴死。楊小海心急之下,緊跟着進了門。
木門後,又是一間房。只是這間房非常的小,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個擺放雜物的倉儲間更爲貼切。四處擺放着掃地用的掃帚,還有拖地用的拖把,散亂的雜物幾乎將空間堆滿。
爲什麼叫幾乎?只因在這些東西間,還有一頭被綁住四肢,緊緊勒住了脖子,就連腰間都被鐵索綁住,依然掙扎不休的傢伙。
那“感染者”的四肢幾乎只剩白骨,連身上的肌肉組織都殘缺不全;穿了件成布條狀的黑色上衣,黑色的短褲。頭上沒有耳朵,一頭的短髮根本掩飾不住傷疤,幾乎將頭蓋骨都露了出來。
楊小海看着怪物抖動的慘樣兒,不自禁的倒抽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