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三方的轉機!!!(修)
花開三朵,一一表之。
江南少雪,不過因爲江南的天氣潮溼,那深深入骨的寒冷也是旁他地方的人經受不住的。若非必要,鮮少有人在這個時辰趕路。
梧桐村通往南風鎮的土路上,徐徐行着一輛繡字緞紋的馬車,那車廂足足能容下五個人並排而坐,拉車的駿馬更是膘肥體壯,身上的鬃毛柔順的跟緞子似的,一看就是富貴人家調。教的好馬。
拉車的漢子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頭戴氈帽捂得嚴嚴實實,前行一段忽然揚聲朝着身後的車廂道:“許老大夫,這般行車,您可還受得住。”
片刻後,車廂內傳出一位老者的聲音:“不礙的,你放心趕車便是。”
“好嘞。”
馬車車廂內足足墊了七八寸的厚重棉絮,是上好的絲綢制就的被面,既軟又暖。一個身着簡樸素布深衣的老者正閉目仰靠着,馬車微微一顛,他便轉而睜眼看向自己跟前身着同樣款色深衣的少年。
“漢林,此次前去福仁堂拜師,切不可像在山野一般行事散漫。我師弟當了多年的太醫,宮中貴人,當朝顯貴所見不計其數,所以脾性自然苛刻嚴謹,比我更甚,你得加倍小心,可有聽明白?”
許漢林不復嬉戲神色,鄭重道:“是,爺爺。”
許大夫道:“我知道你素來不滿我管教嚴厲,但是你要知道學醫容不得一點歪心。我從來不會看錯人,漢林你太聰明,只要刻苦努力,日後定有作爲,但若是歪了心思,那你還不如從此以後就當個什麼都不會的廢人!”
許漢林後背微溼:“孫兒不敢,孫兒知道爺爺都是爲我好,我定然會刻苦勤奮,出人頭地。”
許大夫滿意的頷首:“不錯,我就是要你出人頭地才,帶你去福仁堂,我的師弟從小天賦比我高,他當了太醫,我卻陰差陽錯淪落成了個不入流的行腳大夫,還好我有了你,漢林,我的好孫子,我行醫數十年,沒見過比你天分更好的學生,我現在已經教不了你了,你拜我師弟爲師,不過幾年,定然能遠勝於他,也好好替我出一口氣。”..
許漢林遲疑道:“爺爺,你想讓我當入宮當太醫?”
“入宮是飛黃騰達的捷徑,但是你的性子太容易走偏鋒,你是我許家唯一的子孫,我不會拿你的性命冒險。”
“那爺爺的意思?”
許大夫微微一笑,也毫不介意車外,福仁堂的車伕可能將他的話聽了去:“我要你超過我師弟所有的徒弟,繼承他的衣鉢,同時,繼承我師弟從師父那裡傳下來的的福仁堂!”
朱子學堂作爲朝廷的縣學,建的也是分外體面,亭臺水榭,假山石橋,無一不缺,裴東南住的學子宿舍,一推後窗,就能看見一潭已然結了薄冰的池水,現在潭水的風景雖有些落寞,及至夏日之時,倒是能看到亭亭玉立的一株芙蕖於潭中竄起。
裴東南的父親,梧桐村的里正大人,一早趕了過來,特意爲他的小兒子送餐。
裴東南握着比筆洗粗了不少的白瓷茶盅捂手:“母親這又是何必,學堂的伙食向來很好,還勞煩父親特地跑一趟。”
里正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母親的脾氣,幾日不見你吃她的飯,她便要操心,不過這雞湯煨足一個時辰,還趕在許大夫離開前問他求了些補藥加在了裡頭。”
裴東南微微揚眉:“許大夫離開?去哪裡?”
里正道:“說是年紀大了,住在村子裡多有不便,好像說,也是來了南風鎮住下了。”
裴東南哦了一聲,眉頭微蹙,不知道在想什麼。
里正又取出一個書袋子遞過去:“甄家那丫頭教我給你的。”
裴東南一愣,連忙鬆開茶盅伸手接過細細翻開,待看清那淺藍色的“書”字忍不住勾脣笑起來:“這丫頭繡的東西也不是不能看。”
他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士子服,襯的他的笑容顯得尤爲乾淨清秀。
里正看了會兒便道:“我便知道這丫頭的東西你不會不要,索性送雞湯的功夫一起帶來。”
言語裡頭也聽不出什麼情緒,裴東南不置可否,只是小心翼翼的將書袋子輕輕壓在案角的書堆下。
門口忽然輕輕響了兩下敲門聲,父子二人對視一眼,都有些莫名,待來人推門而入,裴東南立即起身恭候。
里正彎身行禮道:“院士大人。”
白院士笑着擺擺手:“你還給我來這套,多久沒尋我喝酒了?”
里正笑道:“年紀大了,不該喝的就戒了吧。”又從帶來的飯匣裡拿出一隻白瓷茶盅:“內子熬的雞肝肉桂湯,冬日飲湯總好過喝酒,我內子囑咐我,特地帶來給院士嚐嚐。”
白院士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待會兒帶到我宿舍去吧,我來是看看東南最近寫的文章。”
裴東南忙將不久才做完的一張薄紙遞過去,站着恭敬的等白院士過目。
白院士邊看便點頭,看完一遍,又拿手指指着文章中央:“這句,還有這句是錦上添花,不過文章還只算得是中規中矩,東南啊,你的性子還是太過拘束了。”
裴東南謹慎道:“謝院士指教。”
里正嘆氣道:“他的性子太過溫文,也是我一直擔心的。”
白院士又笑道:“卿之,你也莫要擔憂,照着東南平日裡的水準,秀才是一定的,不過能不能中廩生就要他看當日發揮了。此地無事,你還是陪我去喝湯吧。”
原本打算過完年再去南風鎮的白鷺寺求平安符,不過李氏娘仨計算了下開麻辣粉攤的時辰,還是決定今天就去拜佛,回來的路上再去訪求攤位。
華銅正好要將前幾日打得獵物和之前養肥的家兔拿去鎮上的大酒樓,宋梅子怕廟宇人多,反而嚇到貓兒狗兒,故而留在家裡沒跟來,華銅趕着牛車將娘仨送到白鷺寺山下,合着她們說定了時辰,就先行去了。
南風鎮的山,說出來給北方人聽,怕是要笑死的,一過長江界,哪裡的土墩墩怕是都要比這南風鎮的山更要像山一些。
不過這自然不影響白鷺寺的香火鼎盛,甚至因着白鷺寺離鎮中心不太遠,這裡的香客中尤爲女客爲多。當中也不乏一些本鎮乃至臨邊幾個鎮上大戶人家的閨秀和夫人,當然她們出行,必然是奴僕環繞,前呼後擁的。
甄知夏一時好奇蹭到一戶家的馬車前,想瞧一瞧,這鎮上的大戶閨秀到底是何面目,奈何鼻前聞得淡淡香風,耳旁聽得環佩叮噹,那大家閨秀在幾個貼身婢女身後若隱若現,就是不露個正面。
李氏好笑的把她拉回來:“亂跑什麼,也不怕柺子拐了去。”
甄知夏淘氣道:“哪個柺子敢拐我,我又不似那些人,身上隨便掉個什麼下來也值得不少錢。”
李氏無奈道:“你當人家傻的?人家出來上香,自然不會帶什麼要緊東西在身上,且大戶人家的小姐身邊總有專門負責撿環釵的小丫鬟的。”
甄知夏奇道:“居然還有這種丫鬟?”
李氏笑着還要再說,瞥見周圍香客人羣擠擠的,若是利於此地不動自然不便:“走吧,咱們去大雄寶殿。”
佛前兩列橙黃蒲團,甄知夏跟着孃親姐姐跪倒禮拜,心中唸唸有詞。
菩薩寶相莊嚴,佛堂內煙香繚繞,若你只是個凡人,到了此地也必然心生敬畏。
甄知夏自認是個凡人,她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她一直覺着,若是心中毫無敬畏,那麼爲人就很容易沒有底線,若是心存再存惡念,就很容易做出可怕的事情。
李氏今日的心思似乎格外重,她閉目合掌,對着座上觀音喃喃不停,甄知夏端她側面,一時又想起,甄三方死時,她的模樣。
許是李氏的模樣太過於虔誠,在她禱唸足有一刻鐘後,一個眉目清秀的小沙彌雙手前探,遞過來一支籤筒:“女施主,今日我師父解足九十九支籤,這是最後一支,贈與有緣人。”
李氏訝然接過,順勢謝過小沙彌,小沙彌拱了拱手便走了,甄知夏的目光跟着那沙彌直至一個七十上下,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身上,那老和尚看着鶴髮童顏,在一衆來往繁忙的香客中很是不凡。
“切切”聲響,竹籤跌落在佛前,李氏拾起竹籤,挪步至老僧面前,虔誠道:“師父,請問此籤和解?”
老和尚開目看一眼竹籤:“施主所求爲何?”
李氏猶豫了下:“問子女安康。”
老和尚微微一笑:“施主紅鸞星位重,不如問姻緣。”
李氏面上一紅,又不好拂袖離去,只得低聲道:“求師父指教。”
老和尚復又將目閉上:“前緣未斷,不過是否可續,還要看施主自處。施主的決斷,不單單是影響到自己,還會關係到施主的家人。”
李氏牽着甄知夏姐妹,有些恍惚的朝外走,大雄寶殿的香客如織,雖然甄知夏不時的拉一拉李氏,她最終還是和一旁擦身而過的婦人輕輕撞了一下,那婦人手上才求來的一張黃符便飄落地上。
李氏慌忙俯身,將那黃符拾起,遞於那婦人:“抱歉,夫人。”
那婦人身邊身着粗布襖的丫鬟將黃符紙接過,那婦人扭過頭來淡淡一笑,瞧着李氏方要張口,忽然面色大變:“二,二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