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一看這陣勢,心裡頓時明白了八九分,肺癆這不是給女兒定親找婆家,這是陰天打孩子,沒事的事。馬三立說相聲,逗您玩兒。那麼大的碌碡從那邊背過來還是槓過來,那簡直是驢逼打閃,沒影的事。好你個肺癆!怪不得你得這種病,哼,活該!
好幾十的人了,沒正經心眼,你就作吧,人不作不會死!以後你女兒再尋婆家,喊我親孃我也不管你家事!
鄰居們都覺的肺癆有點過份,用這個力氣大小來定孩子的婚姻,有點說不過去吧,拖拉機馬力大,嫁給拖拉機去吧。這不純粹的是仙鶴打架,繞脖嘛。
媒人過來有點擔心地問:“孩子,咱行不?不行咱就撤,要是努了身體,可一輩子養不過來。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少。有好身板有的是機會,咱可別傷了身體!”
“鞭子劉”此時也沒有了主意,要說平時也經常的鍛鍊身體,一隻手舉個小拉車雙輪什麼也跟鬧着玩似的。曾記的在場院裡與別人打賭。說自己一下能舉起四個小拉車雙輪來,有人就說不信,有好事的人就吵着要打賭,若輸了的,給對方買五塊錢的大餅卷肉,外加一瓶“綠豆燒”。
這誘惑力確實不小,當時“鞭子劉”半年沒有吃過肉了,一想到香噴噴的香腸豬臉豬耳朵燻肉,就好象嗓子眼裡有個小爪子往裡鉤一樣。弄的他只咽垂沬,當時他說舉四個小車雙輪也是尋思可能舉的起,也沒有實際操作過。箭己搭在弦上了,不會發也得發,不然會讓所有的同齡人瞧不起。
於是有找來了四個拉車軲轆,然後把四個軸交叉着綁在一起,安理說這種小車雙輪一個也有八九十斤,四個也就是三百五六十斤,要舉過頭頂去不那麼容易,最重要的是重心不好控制掌握。不過,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好硬着頭皮一試了。“鞭子劉”過去掂了掂,找找了找平衡,然後一跺腳,腰裡一使勁,兩膀子一晃,叫了一聲起。四個綁在一起的小車軲轆竟然穩穩地舉了起來。
當時輸的那小夥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胸捶頭一頓悔,沒辦法又不能在衆人面前失言,只好乖乖地買餅卷肉和酒去了。
對於肺癆說出把這碌碡弄過來,“鞭子劉”就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東西比那四個車軲轆沉是肯定的,沉些並不在乎,最關鍵的是這碌碡是個長圓體,沒辦法去抓,兩頭雖說有沿可是有沿,但是長度一米多,伸開胳膊橫着弄起來根本沒辦法發力,兩個沿用手也摳不住。
他又想如果把碌碡豎起來抱過去,也不好弄。因爲一米多的東西你抱起來了,再往上竄,幾乎是不可能,不往上竄碌碡絕對碰膝蓋,邁不開腳用時更長,堅持不住會砸腳面上。他琢磨來琢磨去說:“叔,我提個條件行不?”肺癆點點頭說:“當然可以啊,你儘管說,孩子!”
“我起步時有人可以給我搭把手不?那沿那兒沒人借一下勁我騰不出去抓沿!”
“行啊,只要你能落穩了,往這邊弄過來怎麼也行!”
在旁邊看的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喲,“鞭子劉”還真要弄過去啊?這不是開玩笑吧?這萬弄成累的吐了血怎麼辦?這玩笑可真開大了!
不過大夥一看這“鞭子劉”還真應了,莫非這就是藝高人膽大了吧?
“鞭子劉”心想,只要有人搭把手我就能把這碌碡舉過來,他上下仔細瞧了瞧,估計問題不大,於是從看熱鬧的人羣裡找出三個年青的來,告訴他們一會如此這般地幫他忙。年青人點頭稱是,表示願意配合,以睹舉碌碡的豐彩。
媒人心裡嘀咕,唯恐怕出什麼事,上來問“鞭子劉”有幾成把握,這玩意可賭不得氣,一旦出了問題交坦不了家裡人,也成了咱村的笑話。
“鞭子劉”笑笑說:“沒事,包子不吃(蒸)爭的就是這口氣,不論怎樣我也要挑戰一下我自己!”
媒人一看他已決定了,也不好再說什麼,心裡只有默默祈禱不要有什麼意外發生。
“鞭子劉”從身後帶來的禮品裡,拿出了一瓶酒,用嘴叨咬開瓶蓋啪一的一聲吐掉瓶蓋,一仰脖咚咚咚的下去了有半斤,然後一張嘴用舌頭抿了抿嘴,用手又抹了一下嘴角殘酒,把半瓶酒扔給身旁的那三青年人分喝了。
他從新系了繫腰帶,又彎腰從地上抓了把暄土,在手裡使勁搓了搓了。向肺癆點點頭說:“叔,你婧好吧!”說完向那三個青年人招招手,一塊往那碌碡走去。
肺癆迷起一雙小眼睛,在陽光裡他的臉色顯的又黑又黃,他的心裡也不素靜,他知道這招是有些損,但他常年生病,生不如死的心情一般人真的難以理解,當人們失去了什麼才知道什麼金貴。他渴望羨慕那牛一樣的壯實的人,他不論有沒有錢,只有好身體纔是真正的財富。他生病多年來這是他唯一的體會。
不錯,壠溝裡刨食的是漢子,病牀上點錢的是蠢夫!
三個年青人弄住碌碡一頭,他自已弄住另一頭,幾個人一塊喊一,二,三起!硬生生的把碌碡搬了起來,幾個人配合着把碌碡交給“鞭子劉”,他舉過了頭頂,然後屏住氣息,一步一步的向牆角這邊走來!
“我操!他孃的神力啊!”
“這小子,好厲害!竟然這麼大勁!”
........
在大夥一陣驚呼聲中,他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他輕輕地將碌碡放在地上,然後又穩穩的將碌碡移到牆腳處。頓時大夥掌聲雷動,“鞭子劉”爲了娶媳婦真的用了洪荒之力了!
肺癆頓時喜笑眼開,忙從腰帶上拽出毛巾,遞給“鞭子劉”擦漢,嘴裡一個勁地說:“好,好,好真是後生可畏,過去人們覺得背百十斤的口袋就不錯了,沒成想你竟然把碌碡舉過來了!這個女婿我認了!”
肺癆說到做到,不放空炮,散糖發煙,笑臉迎客。讓女兒出來接女婿,人家初次登門求親,貴客哩。
“鞭子劉”與紅鸚鵡娘成了親,結婚沒多久,肺癆就駕鶴西遊了。轉過年來,不足月就生了紅鸚鵡。其中原因“鞭子劉”也心知肚明,農村裡還是一片淨土,遠不如城市裡人有套路。對於他們的孩子未婚先孕也都說三道四,不過久了也就淡忘了。
本來紅鸚鵡娘願要個小子,“鞭子劉”道也沒嫌閨女小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麼也是喜,雖然當時計劃生育挺緊,憑自己的身板幹活再養個小子沒問題。比別人混得也差不到那兒去,只是後來這滿滿的幸福計劃給流產了。
有一次紅鸚鵡娘在生產隊裡幹活,去把地裡的棉花柴用馬車拉回來當柴燒,於是“鞭子劉”與紅鸚鵡娘裝了滿滿的一大車棉花柴往家裡拉。當時車上己沒有了地方坐,紅鸚鵡娘只好爬上棉花柴最高處,“鞭子劉”則揮鞭立在車轅上。
那時節村裡能使喚的了的大牲口的人很少,一般人就是趕個牛了驢的。象騾子了馬的只有大把式來動,比如不會用的用一天,這騾馬就壞了脾氣,再使喚就不那麼好用了。所以車把式一般不讓別人動自己常用的牲口。尤其平日裡,騾子馬脖子裡那串銅鈴,騾子馬走起來踮着小碎步,銅鈴叮咣亂響,大老遠就讓人聽的見,大人孩子都一塊喊:“呦,天黑了,‘鞭子劉’都收工了,該做飯了。“
車響馬嘶進了村,“鞭子劉”紅纓長鞭甩的叭叭直響,又脆又連貫,並且鞭花在空中一搖,如長龍騰空又似蛟龍入海,不論他使喚騾子還是馬,那騾馬不論跑怎麼樣的快,始終用眼角偷瞄着長長的鞭稍。只要“鞭子劉”輕輕的喝一聲“籲”那牲口騰的一下就停了下來,即不多走一步,也不少走一步。
那聲低喝聲音不大,卻有極強的穿透力,準確地傳進牲口的耳朵裡。別人使喚牲口,又拽繮繩,又喊喲嗬,半天也弄的牲口停不下來,或是牲口不走,這讓人也琢磨不透。有時牲口反應略有遲鈍,只聽一聲脆響,鞭稍不偏不倚的落在牲口的耳朵上,疼的牲口一搖頭。
這鞭子就是牲口的指路燈,但一定會用的恰到好處,那確實也有一定的技術。據說這牲口眼睛與人的眼睛不一樣,它放大了這鞭子,好象人握着一根大樹一樣粗。也有說,馬騾怕鞭子是以爲那是龍筋,當年哪吒三太子大鬧龍宮,抽了龍筋做了鞭子,別說牲口鬼神也能打的鬼哭神嚎!
“鞭子劉”趕車進村那是志高氣揚,目不邪視把牲口使得出神入化,讓村裡人不由的心悅誠服。
不過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趕了這麼多年的大車“鞭子劉”卻把紅鸚鵡娘摔得不能再生育。這成了他心裡一輩子過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