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明生趕到,就見兩條巨蟒正擡着頭,一動不動的看着胡三朵,胡三朵抱着頭,蹲在牀邊,眼見那兩條蛇越來越靠近,他肝膽欲裂,拔腳就跑過去,手中的匕首正要揮出去,卻見胡三朵揮着手臂道:“我答應了,我答應了,真的,你們趕緊走,趕緊走!”
童明生一怔,手中略有遲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竟然見到這兩大條,點了點頭,“嘶嘶~”的吐了吐芯子,轉過身來,尾巴幾乎觸到牀上了,赫然看見童明生,又吐了吐芯子。
胡三朵突然擡起頭來了,又是一聲尖叫,趕緊站起來,一下子撲倒童明生身上,雙腿環住他的腰,滿面糾結的轉過頭去,看着那兩條道:“這是我的男人,不準傷他,我答應了,真的,你們趕緊走吧。”
這兩條身子微晃,地面傳來讓人頭皮發麻,汗毛倒豎的爬動聲音,還撞倒了椅子,胡三朵勾着童明生的脖子,埋在他懷裡,身子發顫:“我最討厭這種大的沒有腳,沒有毛的了……好怕……好怕。”
童明生緩緩的撫摸着她的背,見她還在顫抖,動作更加輕緩了,長長的舒出一口氣:“別怕,我回來了。”
“嗯。”
“你答應它們什麼了?”童明生看着跳躍的燭芯沉聲問。
胡三朵想到剛纔的情形就打了個冷顫,臉在童明生身上蹭了蹭,小聲的道:“不讓人去吵它們冬眠。”
童明生眼神微閃:“這兩隻是蛇王嗎?”
“嗯。”
“童明生,要是不把那些人趕下山,它們會老來找我的,想想都頭皮發麻,今天我不要睡這間房,不行,我要搬家。”說着身子一動,越發貼緊童明生,雙腿纏得更緊。
童明生撫摸着她的後背的手一頓,覺得她纔是像一條蛇,再纏下去的話,他已經呼吸有些不穩了,又繼續安撫她的情緒,“好,今天就換一間房。”
“童明生,它們走了吧?還在房子裡嗎?說我們房間暖和……”
“走了,不怕了。”童明生的聲音低緩,這回是真的確定了,他的娘子還真的是……胡三朵漸漸平靜下來。
突然門口傳來細微的響動,童明生手中的匕首揮出去,“咄”的一聲,釘在門扉上了,馬上傳來李蓮白訕訕的聲音:“童明生,我只是聽到響動過來瞧瞧,沒有想壞了你們夫妻的好事,你們繼續繼續。”
說完,她飛一般的跑了。
胡三朵回過神來,看到自己現在像是一隻無尾熊一樣巴在童明生身上,嘀咕道:“她真是胡說八道,起碼也得脫了衣服纔有好事吧。”
童明生無可奈何的搖搖頭:“現在不怕了?”
胡三朵“嗯”了一聲,“童明生,你要幫我啊,我已經答應了,妻債夫償。”
“好。”童明生應下了,不過心道,只怕不用他說什麼,這些人也不敢上山去了吧,也不知道蛇羣退去了沒,“不用擔心這個,都交給我,剛纔看到蛇羣往村裡去了。”
胡三朵蹙了蹙眉,“它們很生氣,要發泄,還是去跟村裡說聲,拿石灰和雄黃灑在村子外面吧,村裡人也只是被人設計了,他們在虞山下住了這麼多年,都沒有人去山上亂挖,也是那幕後的人太壞了,應該去咬那幕後之人。”
“我讓人去村裡說一聲,幫忙驅蛇。”
“你不要走,帶我去。”胡三朵纏住不放。
童明生啼笑皆非,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我就去院子裡,讓人看見,你不害臊?”
胡三朵躊躇了一下,才從他身上滑下來,觸到一個硬挺,頓時笑出聲來了,童明生不自在的咳了咳,手指在她額頭上一點,平復了心中的悸動,才道:“我馬上回來。”
說完,趕緊出去了,果然片刻就回來了。
等陪童明生吃過飯,給李瑞留的飯菜在竈臺上,見這飯菜不見了,胡三朵搖搖頭,也顧不得管李瑞,就被童明生拖進去收拾了。
等事後,柔若無骨的身子趴在童明生身上,手指還絞着他下腹處的毛髮,童明生嘟囔道:“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胡三朵一愣,見他正盯着自己,不解道:“什麼?”心念一轉,想到恐怕是跟動物對話的事情,“不知道,要是看不見就不懂了。”
“會不會害怕?”童明生不着痕跡的往上挪了挪她不安分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了,胡三朵又把玩他胸前的幾根毛髮來,童明生暗歎,算了隨她去吧。
“其實也還好,小時候見到的小動物都是溫馴聽話的,不怕。”
“這就好。”童明生低聲道,“不能讓外人知道。”
“嗯,就告訴你了。”胡三朵突然一愣,想到李蓮白,撐起身子來看着童明生:“李蓮白也知道。”
童明生眸光一暗,“不要緊,她蹦躂不了,再不能讓別人瞧出來了。”
“童明生,我覺得李蓮白有古怪,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總覺得她在打探什麼消息,今天她還說她要擺脫莫鼎中,最好的辦法是將功折罪。”
童明生道:“我會派人盯着她,你不用理會她,也不需怕她。”
“好。”胡三朵說着又放鬆下來,“真希望這種日子早點結束,快點將那個大壞蛋給滅了,然後我們去走遍大江南北。”
“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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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門前倒是清清靜靜的,半天也沒見個人影,胡三朵看了看樹上幾隻麻雀,灑了幾粒米,這才
知道了,原來昨日真的有不少人被咬傷了,還有個傷中的已經死了。
雖然灑了雄黃粉和石灰,可也有空子可鑽,這些蛇報復起來也是不要命的,寧可粘上了雄黃粉和石灰,肚子爛掉也要去報復。
胡三朵有些唏噓,等童明生出來跟他說了聲取蛇血解毒,普通的草藥或許可以抑制住蛇毒,但是毒性排解的太慢,注射抗蛇毒血清是最好的辦法了。
等童明生讓人去辦,她就放下了,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昨日那樣的情況,那些憤怒的蛇羣,她去也不頂事,何況要是真像童明生說的那般,密密麻麻的一大羣,想想胡三朵就雞皮疙瘩四起了,恐怕也說不出話來。
這事本來也是人們先擾了它們的清靜,只是因爲她是人,所以就覺得那些蛇更兇殘了,其實也被打死了不少蛇了。
等蛇羣事件之後又是幾日,已經到了臘月中旬了,越來越近春節,村子裡的氣氛才漸漸的好起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平息下來了,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有人總往山上竄,家裡有童明生陪着,李蓮白和李瑞都格外的安分,尤其是李蓮白,並不像之前那般話多,只是不時神色不定的看看胡三朵。
這一日,有人找上門來,胡三朵正在查看新出生的一窩小老鼠,狂犬病毒已經是在老鼠身上繁殖的第二代了,一切如常。
“娘子,村裡正準備挖蓮藕,想不想去看看?”童明生站在門口問。
胡三朵放下手中的事情,趕緊就出來了,“要呢,我洗洗手就去。”以前她還沒有見過呢,再說天天悶在院子裡也有些無趣。
“那就走吧。”童明生牽起她的手,滿面柔色,“以後帶你到處去看看。”挖個藕都興奮成這樣了。
胡三朵笑着點頭,走到門口,童明生目光銳利的轉過頭,正好看到廊柱後的衣角。
暗暗的衝隱在暗處的暗衛打了個手勢,就帶着一無所覺的胡三朵出去。
這是兩口並連着的池塘,中間只有一條小路,現在其中一口池塘的水已經引到另一邊了,只剩下池塘正中一小汪水,露出塘裡的淤泥來。
童明生帶着胡三朵來的時候,池塘邊上已經圍了不少的村民,拿着鐵鍬,有的已經挽起褲腿下了池塘了,在淤泥裡摸索,胳膊再擡起來已經舉着一條手臂粗細的蓮藕來。
陸陸續續又有人下去了,一個漢子拍了拍童明生的肩膀,笑道:“澤瑞,想不想試試,小時候咱們還在池塘裡一起打滾呢,現在一晃,都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一起去?”
童明生看了看池塘,有幾個漢子擼起袖子,忙得熱火朝天,有幾個豪放的,甚至敞開了衣襟了,岸上站着幾個女人和小孩,純粹都是來看熱鬧的,快過年了,也沒有什麼事情做。
胡三朵晶瑩的眸子看着他,見他有些猶豫,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眸子微閃,小聲的道:“這時候水蛭也都冬眠了。”
童明生一愣,深深的看她一眼,這女人眼神還真是銳利,他的確對於池塘有種莫名的發怵。
胡三朵指了指塘中一個最強壯的男人道:“你看那人肌肉真發達,好有力量感的樣子,看他的胳膊,要是坐在那胳膊上應該……”
童明生彈了彈她的額頭:“不許胡說八道。”說着還不放心警告的又看了她一眼,不許亂看,然後轉身衝邀請的男人道:“走吧,給我一柄鐵鍬。”
那男人笑着遞給他了,看到童明生眼中的柔情,他搖搖頭,暗忖,澤瑞跟以前倒是有了很大的變化,現在開朗多了,也不那麼酸腐沉默,居然還能大庭廣衆跟妻子說笑,想起金澤幼時板着臉說“男女七歲不同席”的樣子,這漢子又是一笑,不能參加科舉,他開朗了也不錯。
“我以前還真擔心你那酸腐的性子不會有姑娘看中你呢,想不到現在倒是變了。”
童明生隨口應了一句,見胡三朵捂着嘴笑,他無奈的搖搖頭,就是要讓他克服恐懼,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童明生挽起褲腿和袖子露出緊實的肌肉來,略一遲疑,就下了池塘了,往前走了幾步,這到處都是冰冷的淤泥,也沒有給他造成什麼困擾,刻意選了個距離剛纔胡三朵指的那個漢子,遠些的位置,學着旁人的樣子,挖起淤泥來。
趁着空檔還回頭看了眼胡三朵,見她正不眨眼的盯着自己,滿面柔色和欣賞,頓時越發賣力起來,池塘嘛,有什麼可怕的,何況這是臘月天,水蛭什麼的也不會出來。
手中的鐵鍬碰到一處硬物,童明生小心翼翼的撥開淤泥,彎下腰去,摸索起來,等摸出那條長長的藕節,看到胡三朵站在岸上欣喜不已,他也露出笑容來,就着池塘中的水略洗了洗藕節上的淤泥,頓時僵住了。
胡三朵見他半晌未動,也急了,難道真被他挖出來一條水蛭來,“童……”差點喊出來了,她回過神來趕緊改口道:“相公,你怎麼了?”
可在岸上跺腳急了也沒用,童明生根本沒有回頭,也怪她平時都是直呼他的名字,對‘相公’這稱呼還是不怎麼習慣。
岸邊的婦人見她着急,有幾個過來問情況的,胡三朵指了指池塘中的童明生,見他依舊一動不動,正要拖了鞋襪下去,被一個婦人攔住了。
“東昇,你看看金少爺這是怎麼了?”那婦人叫了自家的相公,正是跟童明生敘話的那個,那男人在童明生不遠的地方,叫了幾聲,童明生也是不動,突然他手上一鬆,那根藕頓時落在泥水之中了,濺了他
滿臉。
這男人這才覺得不對勁了,叫了身邊的一個男人,兩人一起,一人一邊擒住了童明生的胳膊,將他從淤泥中拖了出來。
胡三朵趕緊衝過去,見他目光有些呆滯,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泥水,心急如焚,只怪自己,明知道他以前有那樣的遭遇,還讓他去池塘,想喊他又怕人發現破綻來,勉強穩住了,才衝那兩個漢子道:“還得麻煩兩位大哥幫幫忙,將他扶回去。”
“澤瑞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我去看了他那也沒什麼別的啊,就一條過冬的螞蝗。”另一人回道。
胡三朵心裡亂糟糟的,果然被他碰上了。她真是作的,催促着兩人趕緊將童明生送回去了,也有人去請大夫去了,到了家,將童明生扶到牀上,將外人打發走,胡三朵的手已經都有些顫抖了,她不該讓童明生下池塘的,她怕蟒蛇,童明生也沒有逼着她克服。
牀上的童明生緊咬着牙關,像是承受着極大的痛苦,眼神有些空洞,似乎掉進了夢魘之中了,胡三朵碰了碰他的額頭,他身子一顫,胡三朵小聲道:“童明生,你看看我,是我,胡三朵,我們在家裡,你看,那些事情都過去了。”
童明生依舊顫抖着,臉上有些煞白,胡三朵拿了熱毛巾將他渾身的泥水都擦洗了,他還是維持之前的狀況。
“童明生,你嚇到我了……你醒醒。”胡三朵碰了碰他的臉,看到他嘴角都滲出血來了,帶着哭腔道:“你說句話好不好,以後我不逼你了,我什麼都聽你的……”
她俯下身去,手指碰了碰他的脣,好不容易撬開他的牙關,被他用力咬了一下,頓時手上就出了血了,痛……胡三朵痛的眼淚都掉下來了,但是被血腥味一刺激,童明生的眸子一縮,漸漸的回過神來。
見他不那麼僵硬了,胡三朵忍着痛,手指他的舌頭,呢喃道:“是我,童明生,是我,你別這樣嚇我,你要咬就咬我,你咬我好了,嗚嗚。”
“我一定要將害你的人丟進湖水你,放滿了水蛭……”胡三朵正含糊不清的說着,突然手指被含住了,牙齒輕輕的劃過指尖,這一次疼痛卻沒有襲來。
胡三朵淚眼婆娑的看過去,只見童明生目光深幽的盯着她,嘴裡還含着她的手指,指尖一陣麻癢,她小聲的喊了聲:“童明生……”
童明生應了一聲,她才放下心來,鬆了口氣:“你還認識我麼?”
童明生舔了舔她的手指,胡三朵要收回來,又被他輕輕咬住了:“你說呢?還疼麼?”
胡三朵搖搖頭,他總是放開牙光,胡三朵將手指抽回來了。被童明生小心的握住,他看到指尖上的牙印和破了皮的慘況,又吻了吻,“以後不許這麼蠢,不怕被我咬斷麼。”
“你呢,張嘴我看看,剛纔看到都出血了。”
“我沒事。”
“給我看看。”
童明生張開嘴,胡三朵看了看,是牙齦咬的太用力,滲破了毛細管了,頓時又是心疼又是自責,梁子湖的事情,她只聽他說了一回,並未再問過,想不到竟然對他的影響這麼大。
“以後你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拒絕我,我不生氣。”
“真的?”
“嗯。童明生,對不起……我……”胡三朵說着,童明生摸了摸她的頭,“不用對不起,我們之間不需要說這個。”
“我愛你。”胡三朵突然說道,童明生的手一頓,眼睛灼灼的看着她,胸腔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塞滿了,暖暖的,冒着喜悅的泡泡。
“我知道。”他說。
“你呢?”
“我也一樣。”
“一樣什麼?”
“你知道的。”
胡三朵定定的看着他,她是知道,可是就不能聽他親口說一次麼。
兩人還在對視,突然聽到院子裡有響動了,李瑞不知道何時出來了,大聲道:“大夫來了。”
胡三朵趕緊起身,卻被童明生拽住了手,他雖然還是沒有說那句話,但是眼睛也表達了同樣的意思了。
等大夫進來,他才放開胡三朵,胡三朵的心撲通撲通狂跳,只是一個眼神而已,就讓她面頰有些發燙起來。
大夫看過之後,道:“無大礙,只是心情起伏太大,我給你開幾幅安神的藥。”
胡三朵才鬆了口氣,將大夫送出去了。
出門看見李瑞,倒是有些訝異:“怎麼捨得出來了?還以爲你在屋裡孵蛋呢。”
李瑞瞪了她一眼,胡三朵看了看院子,李蓮白的房門依舊緊閉,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來,她過去敲了敲,以往有動靜,李蓮白都是最先出來的,無人反應,胡三朵用力一推,裡面空無一人,“她人呢?”
“可能跑了吧,我先前聽到開門聲了。”李瑞道。
胡三朵擡頭,見童明生不知何時已經起來了,正站在門口,褲腿和袖子都還是挽着的,顯然,也聽到了胡三朵和李瑞的話了,只是臉上淡然,並無異樣。
“那現在怎麼辦?要去抓她回來嗎?”胡三朵有些訝異,之前李蓮白還說的好好的,跟着童明生更安全,現在居然跑了,她到底要鬧哪樣?
突然她眼睛一亮:“肯定是她找到去跟莫家將功折罪的東西了,現在不能讓她走。”
童明生笑道:“她走不掉。”
見他泰然自若,毫不擔心的樣子,胡三朵放下心來,恐怕已經有人暗中跟着李蓮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