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住宅依舊是依山傍水,白牆青瓦,簡單的圍牆,籠罩在江南的雨霧之中,透過敞開的大門,可以看到院子裡的地上鋪着青石板,一叢芭蕉葉鬱郁翠翠的倚在窗下。
朱巧英一身緋衣,一手撐着傘,一手牽着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應該是她的兒子了,一雙狡黠的眼睛,盯着胡三朵打轉。母子兩個站在車下,正準備迎接童明生下車的,往前走了兩步,腳步頓住了。
上前?心裡不爽,她纔不要給胡三朵撐傘。
退後?表現的太明顯了。
看到朱巧英,胡三朵差點沒氣死了,爲什麼這個女人還在這裡!這幅模樣是要迎接丈夫回來麼?
她衝傘下的人一笑:“好久不見了,朱大姐。”
朱巧英“嗯”了一聲,看了看胡三朵,眸子裡閃過冷意,隨後又“哼”了一聲,“胡三朵,二郎遲早要死在你手上,你還有臉再貼上來!”
車簾被掀開,一隻鐵臂將胡三朵拉進車離去了,胡三朵僵硬的身體才放鬆了下來。
跟童明生相遇,又將他留下來,這一天一夜,她都喜不自禁,差點忘記了,童明生身邊還有那麼多人,這些人也都是對她不滿的吧?
她死活要跟他在一起,她可以依仗莫鼎中的縱容,在莫鼎中面前任性,可是童明生不行,他身邊還有很多守護他的人,這些人將性命和身家都貼在童明生身上了,他幼年就失了雙親,他和童明興,就是這些人護到大的,童明生哪裡有任性的資格?
“娘子。”童明生一手扣着他的肩膀,注視着她的神色,胡三朵很快就恢復了,擡起頭來了,喃喃道:“有時候嫁給一個人,還不只是嫁給他一個,還有他後面的人,讓你爲難了吧?”
“別胡思亂想。”童明生正色道。
“爲難也沒辦法,除非哪天真的是被這些事情耗盡了情分,自然……”胡三朵話沒說完,就被他堵住了嘴。
童明生的手按在她脣上,嚴肅的道:“不會有這種事。”他的人生,誰還能左右的了了?
胡三朵點點頭,他才放開了她的嘴,胡三朵也一本正經的道:“我信,我們不會有這種事,我只是提前跟你說好了,誰說我也不會聽,我不會動搖,誰說你要死在我手上了,我寧可你死在我身上。”
童明生蹙眉:“又胡說八道。交給我,你安安分分的做童夫人就好了。”
“好。”
“大姐,你也知道喊她胡三朵了,她就是我的娘子,這是你第一次犯,我就不說什麼了,再有下回,你還是去大漠養鷂子吧!”這句童明生加大了音量對外面說的。
“我們都沒有帶傘,直接將車趕到門口停下。”童明生沒有給朱巧英說話的時間,就吩咐那車伕道,車伕趕緊應下來了。
朱巧英恨恨的跺跺腳,身邊的兒子擡頭看她:“娘,剛剛那個就是你說的狐狸精麼?”
朱巧英悶聲道:“不是她還有誰。”看兒子亮晶晶的眸子,她又道:“子秋,以後離這樣的女人遠一些,不然你腦子都不清楚了,跟傻子似的。”說完,嚴肅的盯着他。
王子秋趕緊點點頭:“我知道了。”視線卻注視着前頭的馬車。
車軲轆在溼漉漉的青石板上停住了,童明生抱着小老虎下了馬車,小老虎整個人鑽進他外衫之下了,只有光着的小屁股露在外面,正咿咿呀呀的對着童明生的胸膛不知道說着什麼。
胡三朵從車上下來,童明生伸出手去扶了她一把,她巧笑扶着他的手,正要跳下馬車來,童明生大手一用力,順勢攬住了她的腰肢,將她抱下來了,這才進了屋。
“娘,二爺跟平時都不一樣,你看他剛纔還笑了。”王子秋指了指前面,朱巧英面上晦暗,是啊,童明生一天到晚板着個臉,誰都不敢撞上來,他就對自己還能忍住脾氣,今天她才說了一句大實話,就見他板着臉了。
“走吧,你不是說想二郎麼,進去跟他說會話,剛纔他沒見着你。”
“嗯。”王子秋點點頭,突然道:“娘,外公說讓我提醒你,二爺是主子,他顧念情分,但是我們不能不守分寸,沒有童家就沒有外公,當初童老爺沒有讓你當丫頭當下人,是你自己要的,現在就只能是僕。”
朱巧英頓時臉色一凝,看着王子秋說不出話來,她何嘗不知道他是主子,只是心裡還存有一絲希冀,爹敲打了她幾回,每回她一靠近童明生就被送走,她再蠢也琢磨過來了,可是……
“你外公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我來之前說的。”王子秋說着,就往屋裡跑去,“二爺,子秋來看你了。”
朱巧英怔怔的站在原地,爹是早料到童明生會將胡三朵接回來?還是料到這個女人會不要臉的跟來?才借她兒子的口來敲打她?她心中滋味難明。
胡三朵看到這屋內的陳設,眸光璀璨,頓時就圍着屋子打量起來,一邊摸摸這個,一邊拿拿那個:“不是都燒了麼,還留着做什麼?”
童明生不語,她也是明知故問,見他不說話,就跑進裡間去了,王子秋站在門口,他招了招手,讓他進來了。
王子秋才歡快的過來了,看了看在童明生懷裡扭成一團,將他的衣服弄得亂七八糟的小老虎,頓時眸子一亮:“這就是小少爺麼?”
童明生點點頭,王子秋又道:“二爺,我來的時候碰到馬公子了。”
“馬瓚?”想起馬瓚之前跟他說的那些話,他就不爽,暗忖,該再給他找點麻煩了,免得他一直閒着,又騰出時間來了。
收拾妥當,吃過飯,洗了熱水澡,已經是華燈初上時候。
童明生趁着胡三朵在擦頭髮,從箱子底下摸出幾張薄薄的紙來。
胡三朵湊過來,他順手接過她手上的乾布巾,將她按在椅子
上,給她擦起來。胡三朵騰出手來了,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紙看起來。
都是文書,她翻了翻掃了一眼就跳過去了,“這都是什麼?呀!有我們的婚書。”胡三朵以前就見過一回,被童明生收着了,上面的名字不是童明生,而是童宸呢,她還是覺得‘童明生’三個字更加順耳,“拿這些東西出來做什麼?”
“給你保管。”
“你拿着好好的給我做什麼?再說這婚書又不能隨便給人看。”
“這婚書是我要的。”
胡三朵側過頭,看他:“你要婚書做什麼?”
“怎麼不問問這個是做什麼的?”
胡三朵看了看那幾張紙,不感興趣的道:“還是婚書更重要,以後你不能擺脫我了,不然還得寫個休書,不過你也不是沒有寫過,熟門熟路。”
正說着,突然眼前一暗,黑影瞬間壓下來,耳磨鬢廝了一陣,童明生還不滿的瞪她:“那是幫大哥休的。”
“好吧,好吧。”
見胡三朵嬉皮笑臉的樣子,童明生也板不起臉來:“以後讓你當家,我要是走了,只能餓死在外面了,這下放心了?”
“纔不信你會餓死。”
“那可是我的全部家當了,都給你捏着。”
胡三朵心中一甜:“不怕我都花掉啊?”
“隨便花!”
“不怕我謀奪財產,該成姓胡的?”
“胡?哪有胡,你早就姓童了,看!”童明生說着亮出婚書來,上面的確沒有胡三朵的大名,只有草草的三個字‘童胡氏’。
胡三朵瞪了他一眼,難道她的名字就是這三個字嗎?將東西全部都收了起來,心裡明明的開心的冒泡,嘴上卻道:“我看我還是捲款潛逃好了,我現在是最有錢的女人了。”
話落整個人就突然九十度旋轉,再回神,已經被橫過來了,那幾張紙飄落在地,誰還管它是不是代表着巨大的財富呢?
顛鸞倒鳳的一夜不用再提。
第二日,李瑞和莫笑趕到,童明生將婚書拿出來:“我童家的女人,不用你們操心。”
“容我提醒你,她姓莫!”
“那你看她應不應了!”童明生說的底氣十足。
朱巧英依舊賴着不走,童明生將婚書拿出來了:“她是女主人。”
又一日,馬瓚果然牛皮糖二號一般的找上門來了,在門口呼喊:“胡三朵,我是來看你的,一別匆匆,聽說你……”話音戛然而止。
馬瓚被那紙婚書堵在門口了,“羅敷有夫,你滾!”
這裡總算是清靜下來了,其他的地方可不太平,江南依舊是雨下不停,大漠的寶藏持續發酵,日子太平靜,總有不速之客來打擾,事情太順遂,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這天晚上,屋頂被人踩破了一個大洞,大門也被另一撥人快給捶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