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

小西坐在窗邊,將頭枕在手背上,望着外面那個蓬勃的世界,心晴卻如日光下的那片濃蔭一般不甚明朗。

惠惠端着洗好的衣服走來拿衣架子晾衣服,見她一直保持這個姿式許久不變,亦走過來順了小西的方向望去:“看什麼呢,看了這麼久。”

小西側過臉來,緩聲道:“還有什麼看的,看樹,看人唄。一樹一菩提,一人一世界,還是很有看頭的。”

笑如風過,在臉上微泛波瀾,惠惠清淺的說:“本來是一樹一菩提,一花一世界的,被你說成一人一世界,反倒覺得更具禪意,意境還不錯。”拿了衣架子開始晾衣服:“今天你回來的早嘛,沒去圖書館嗎?”

小西側着頭將半邊臉枕在手心裡,看着她晾曬衣服,淡淡道:“去了,功課做完了就回來了。”

將已掛在架子上的衣服拿起來,招呼着小西:“來,幫我拿一下衣服,我掛到廊上去。”從門角拿衣叉,繼續問:“平常你不是除了功課之外,還有其它作業要做嗎?”

小西從盆裡拿起溼淋淋,還在滴水的衣服,走到門口,一邊道:“你這衣服還這麼溼,怎麼不擰乾呢!”

不好意思的笑着,惠惠弱弱道:“一來我力氣不夠大,二來,這衣服太用力擰也是不好的,會擰壞的衣服的,反正現在陽光充足,也不怕曬不幹。”

小西突然想起什麼來,驚聲道:“那你冬天的衣服怎麼辦,好象都沒看你冬天洗衣服嘛。”

惠惠一邊掛着衣服一邊說:“冬天的衣服我都拿到學校洗衣房去洗的,要我自己洗那是吃不消的,我在家裡從來都不洗衣服,現在是沒辦法了,必須得自己動手了。”

“那不是要花很多錢嗎?”小西嘖着聲音:“感覺有點浪費呢!”

惠惠微窘,哂笑着:“還好啦!”晾完最後一件衣服,她恍然:“剛纔不是在說你嗎,怎麼把話題轉到我身上啦,我看你今天好象有些心神不寧。”

並不答她,小西爬上了牀。

靜了片刻,聽得惠惠輕聲道:“是因爲江飛夕嗎?”

暗暗心驚,爲什麼每個人都會把自己與他牽連在一起,平日裡,似乎與江飛夕的交集並不多啊。

女人的直覺是可怕的!真的可怕。

又不善說謊,也不想強詞,小西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沒聽到小西的回答,還以爲小西生氣了,惠惠有些訕訕的乾笑了聲:“我隨便亂講的,你不要生氣呢,主要是上次野炊的時候,看你們有過那麼一段,纔會這樣去想的。”

小西低低的嗯了一聲,突然想起挖筍的時候惠惠不是也覺得他不錯,有那種欲收爲已有的慾望麼?怎麼現在卻一點想法都沒有了呢?

於是趴在牀沿上朝惠惠望去,裝作隨意的說:“說到那次野炊,倒讓我想起

來了,我記得你好象也對他印象不錯吧,不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嗎?後來怎麼不見你有動靜呢?”

惠惠亦朝她看了看,神色有些忸怩:“其實我是有動靜的,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也正是因爲有動靜,才讓我看到尹伊。”

終於明白了許久不清楚的這一切的由來。一直在想,惠惠怎麼會到音樂系去,恰巧看到尹伊和葉雲在一起的,原來追根究底卻是因爲江飛夕,估計這百般糾葛,江飛夕做夢也想不到最終卻扯到了他的頭上吧。

生活就是這樣的無巧不成書。

聽得惠惠紅了臉繼續說道:“跟你說的時候,我隱去跟蹤江飛夕這一段,是因爲那時候我心思已經全在尹伊身上,不想再涉及到旁的人與事,讓你覺得我好色成狂。”

小西嘻嘻一笑道:“現在不還是告訴我了嗎?我還是覺得你好色成狂呢!那可要怎麼辦呀!”

惠惠噘了嘴,很是委屈的樣子:“你要這樣認爲,我也沒辦法,反正我現在是什麼也沒了,還惹了一身的災禍。正宗的屬可憐沒人愛類型的了。”

愣了一愣,硬生生的把已到嘴邊的“阿拉坦烏拉是愛你的”這句話嚥了進去,現在說這話,實在不是時候。

陪笑了幾聲,一時無話,卻聽惠惠低低的嘆道:“不知道他們現在還好麼?”

小西知道她講的是尹伊和葉去被告的事,心中亦是有了淡淡的擔憂:“還不知道,現在還沒出最後的決定,不過,應該也快了,快到期末了,這事應該會在期末之前解決掉的。只希望葉雲不要被開了纔好,只是現在好象沒有傳出什麼好消息出來,還真讓人擔心了。”

惠惠神色闇然,不作聲的爬到牀上,悉悉索索默默做着自己事情。

終究是心中有愧吧!只是現在也不知道能用什麼方式來彌補這個過失了,只能靜待結果了。

看看牀頭的小鐘,離晚餐時間已經近了,不知道江飛夕去了沒去,應該還沒吧,他現在正在和向秋雨私聊呢!

小西輕輕咬了咬脣,在牀上躺了下來,順手拿了手邊的《傾城之戀》來翻着,這是張愛玲的一部經典的中篇小說,在學校的舊書市場裡買來的。

學校的舊書市場設在圖書館邊上一個不常用的籃球場上,每個星期三下午開放,都是快畢業的學生將一些帶不回的書放在裡面賣,好貨倒也不多,不過偶爾會有一些外面的人會帶些還不錯的書來賣,這個倒是值得一淘的。

這一整套張愛玲的書便是從校外的一個大伯手裡買來的,據說是他女兒的藏書,他女兒病故之後,爲避免老母親觸景生悲,他便將她的東西全部燒了,而這些書,他是捨不得燒的,又沒地方可藏,於是就拖來這裡賣給學生們。

他對每個去買他的書的人,都講得很清楚,這是過世之人的遺留物,有

許多人在意不買了,小西是不在意的,在他這裡淘了許多的書。

這些實在都是些很棒的書,料想她的女兒一定也是個非常好書之人。

一頁頁的細看着,猛然發現有一行字用紅線圈着,細細看去,原來是範枊原對流蘇說的一句話:“生死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猛生悲傷,心哀哀的痛了起來,這是一份莫名的悲傷,許是第一次見到已去的人遺留的痕跡,心感其逝罷。

而這極少在書上留下痕跡的女子偏會圈了這麼一句,其中又會有什麼樣的故事呢?無論什麼,現在也不過隨風而逝了。

感慨萬分,卻又無可奈何。

覺着惠惠那邊悄無聲息,探了頭出去,卻見她正坐在窗邊,呆呆的想着心思。

想必此刻她的心也不平靜的,小西不擾她,又縮到帳中,看着書,只等着晚餐時間的到來。

不知道現在的心對這次約會是否期待,至少爲此興奮過,亦極度盼想過,其中含了太多對江飛夕的盼想吧!

可是,此刻的他正與另一個愛慕他的女生單獨談話,唉!還是心思難平的。

宿舍裡安靜着,只是這份安靜只限於表面的。

小鐘在耳旁滴滴答答的響,只覺得心也隨了這響聲律動着,一下一下,變得平靜而安穩起來。

看完了一章,輕輕合上書,小西覺得自己開始有些喜歡起這範枊原來,本來一直都不怎的喜歡的,就因爲他的那句話纔開始有了好感的,人的心原本就是善變的,也經受不起太多的誘惑。

向秋雨會是江飛夕的誘惑嗎?

還沒看到結果,希望是好的。不知道是對書中故事的希望,還是對現實的期望。

小西把書放在牀架上,爬下牀來,時間已經不早了,差不多整理一下,便要出門了。

比江飛夕早到一些也好,可以找機會與那阿姨聊上一聊。

背了小包,抱了晚上要去圖書館看的書,想到圖書館,小西暗自高興,今天晚上應該是太平的,尹伊同學腳受傷了,肯定是來不了了。

又覺得自己有些幸災樂禍的成份,趕緊收了笑,出門。

走廊上,玲兒迎面而來,卻見她不斷的嘆氣,似是極爲婉息,上前問道:“玲兒,發生什麼事了麼?看你臉色不是很好!”

玲兒低嘆道:“我是挺好,我不過是可憐向秋雨。”

向秋雨已經回來了?還弄得挺可憐!心中雖然沒有高興,但一直壓在心底的那片烏雲似乎無形中輕了許多:“什麼可憐?”

搖了搖頭,玲兒亦是不明白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不過現在她正在樓下哭得傷心,林子她們正陪着呢!你也下去看看吧!”

向秋雨在哭!小西沉吟片刻,朝樓下宿舍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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