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的燈,亮如白晝,徹夜未熄。
葉瀾將批閱好的奏摺朝前推了推,腦海中突然映出一張玉顏,正是化名冷玉的冷無雙。
世上怎會有這般女子?!
初見時,如凰鳥一般高貴、攝人心魄;
再遇她,如月宮仙子一般出塵、優雅迷人;
一次比一次更吸引他的目光!
“朕怕是難過美人關了!”低低一嘆,葉瀾揉了揉眉心,起身。
又是一夜未眠,該準備換服上早朝了!
馬奇突然來稟,說是王爺求見,葉瀾倒是有些疑惑了,他有何事早早地便要來見自己?
疑惑歸疑惑,他總不能不見他罷!
於是命馬奇傳話,命他在御書房見駕。
擺駕御書房。
一下輦,便瞧見葉燁一身紫袍,負手立於廳中,聞得通報之聲,緩緩轉身,朝他行君臣之禮,舉止行爲一絲不苟,讓人抓不出一絲瑕疵。
他做皇帝這麼些年,對葉燁的瞭解也只有那麼一半,他自是知道,葉燁的野心,但他就是無法狠心將他流放,畢竟是血肉相連的親兄弟啊!
可是,他不曾料到的是,眼前這個兄弟,如今竟已強大如斯,強到他已不敢在朝堂之上對他不敬。
不得不說,葉瀾終於意識到龍椅怕是難坐穩了!
“臣弟給皇兄請安,皇上萬歲萬萬歲。”葉燁垂首恭祝道。
葉瀾擺了擺手,道:“燁弟這麼一大早的便來找朕,可是有甚要緊之事?”
“其實也算不得什麼要緊之事,不過是臣弟動了凡心,想向皇兄求旨賜婚,還望皇兄成全!”葉燁淡漠地請旨。
這態度,不由使得葉瀾一陣苦笑:這哪像是求旨賜婚的口氣?分明只是來知會他一聲罷了!
“哦?不知是哪家的天香國色,竟能入得了燁弟的眼?”葉瀾明知故問道。
前天,據馬奇稟報,說葉燁欲與相府千金結合,他還深爲不信,不成想,他爲了皇位,竟然連終身幸福也犧牲,真的值嗎?!
“丞相府的小女——莫翩纖!”葉燁依舊是淡漠地回答,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卻俞發顯得深沉神秘,捉摸不透。
果不其然!
葉瀾坐於桌前,支起下巴沉思片刻,低聲喚來身旁的貼身太監,道:“傳朕旨,相府有女翩纖,才貌雙全,聰慧過人,德賢兼備,甚得朕心;特指于靖王爲妃,願二人鶼鰈情深,白首永不離!”
太監領命下去準備擬旨,偌大房間就只剩下這兄弟二人,一時皆自默默無語。
***
又是垂暮時分,又是無所事事的一日。
冷無雙支着頭,凝視窗外的秋菊,卻是在思索今日皇帝未曾詔見各位佳麗一事,也不見宮中有人議論,應當不是什麼大事纔是。
甩甩頭,感覺自己在這皇宮裡總感覺悶得慌,隨手提了桌几上的暖爐便出門去了,途中,恰巧聽得宮婢們議論,說是皇上爲靖王求旨賜婚一事心情大壞,故而才取消今日詔見人佳麗一事。
這消息於冷無雙,不吝于晴天霹靂。
他要成婚了!
他要娶別的女人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苦候兩年,刻苦要求自己,終成爲於他有用之人了,可他竟要娶別人了,這讓她作何想?
“也不知是哪位女子如此幸運!”冷無雙低嘆,漫不經心地隨手摺下一朵白菊。
原只是心情不好,四處逛逛,不成想,竟是又遇見了那晚所見之人,當是當今聖上無疑。
不知爲何,這次見他,她一點也不想費心引起他的注意,只淡雅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然而,葉瀾卻沒輕易放她走的意思。
看她表情,當是有心事纔對。
於是,他主動搭話道:“玉姑娘該不會是因爲今日未能面見聖上而情緒低落吧?”
“身爲入選秀女,因此而失落,應屬正常的吧?!”冷無雙直接反問,語氣說不上好壞,只是,她今日根本不想與此人打交道。
“皇上今日與羣臣商討國事,心神疲勞,所以未詔見各佳麗,稍後便會派人送些首飾,當作賠罪。”葉瀾盯着冷無雙的臉龐道。
冷無雙根本無心聽這些,她只想知道,葉燁究竟爲何突然成婚,而新娘又會是何方神聖?!
忽地,靈光一現,眼前不正好有個可詢之人麼?
當下,輕聲問道:“你能出入纖芳殿,身份定然不凡,不知可否容冷玉詢個問題?”
“在下定當知無不言。”葉瀾應道。
“聽宮婢們說,聖上爲靖王指婚了?”冷無雙臉上的淡漠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忐忑。
靖王!
果然……果不其然!
葉瀾強壓下心頭的異樣感覺,故作平靜地答道:“沒錯,未來的靖王妃乃相府千金,莫翩纖。”
相府……是了,當是於他將來的計劃有用纔是!
只是,冷無雙不曾想到,葉燁爲了皇位,竟然連自己的終身都可以拿來交換,思及此,她不由地脊背發寒。
喜歡上這樣一個男人,真不知是她的幸或不幸!
看冷無雙沉默下來,葉瀾的心不自主地下沉,眼底閃過一抹苦澀,看來,他的猜測是應了驗了!
她果然於葉燁有情!那麼,她以後,會是自己的敵人了麼?
一時間,兩人相對,各懷心事,氣氛有些冷漠。
片刻,卻是冷無雙先打破沉默,幽聲道:“你說,人與人之間,距離究竟會有多遠?”
沉思片刻,葉瀾道:“這個我還真不知曉……”恐怕我與你之間的距離,便算得上最遠吧?!
後面的話在葉瀾心中無奈地響起。
“想來你也是不知,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莫過於近在咫尺,卻要視而不見吧?!”冷無雙淡聲道,將手中白菊湊近鼻尖,輕嗅幾口清香。
冷無雙這一舉動,葉瀾幾乎看呆了。
清冷月色下,她一身淺綠色曳地長裙,神情略帶幽怨,纖指捻着白菊,小巧的鼻尖與白菊親吻,竟如雪蓮一般幽靜高雅,我見猶憐……
一個人的氣質,竟會因情緒而如此變化多端,縱是他爲一國之君,亦未曾見過這般奇女子。
每一次相見,都能發現她不同的美,誘得他越陷越深。
悽迷月色下,一雙人兒互訴各
自的無奈。
這一刻,冷無雙忘了自己進宮的目的,亦忘了眼前人至尊的身份,只當是偶遇的陌路知己,傾盡心中苦悶,卻未曾提過葉燁二字。
葉瀾亦忘卻身份,充當一名忠實聽衆,不時爲她撥清迷霧。
看她展顏一笑,他便會開懷暢笑,不知不覺間,已到了辰時,葉瀾不得不起身離去,雖舍不下,卻也只有暫時擱淺,畢竟日久天長嘛!
既然她入了宮,他便要讓她甘心留在他身邊,總有一天,她會發現他的好!
這般想着,葉瀾竟已回到了自己的寢宮,正有一婢女焦慮地在宮門處等候,細看片刻,發現竟是陳妃的貼身婢女,不由大感頭痛。
正欲調頭,卻被那婢女眼尖地看見。
只聽那婢女邊跪下行禮,邊急聲道:“皇上,您快去看看陳妃娘娘吧!娘娘她不知是吃了什麼東西,竟腹痛了一宿,太醫開了方子,吃下去也不甚有用,娘娘嘴裡直嚷着要見皇上……”
“好了好了,起來罷,帶朕過去看看。”葉瀾無奈地說道,雙腳亦朝着鳳和宮方向而去,心中暗道:又是這一招,陳妃近來是越來越過火了,看來是怪自己遷就她太多了罷!
***
冷無雙剛一推門而歸,便險些撞進一人懷裡,連忙驚退一步,勉強壓下慌亂,儘量低聲道:“你怎麼來了?”
葉燁冷着一張臉,逼近一步,低頭湊近她的臉:“你剛纔可是和葉瀾閒聊?”
溫熱的吐息伴着濃烈酒味,筆直地竄進冷無雙的鼻息,她微微蹙眉,淡聲道:“你喝酒了?這兩年來,我首次發現你竟也有醉的時候。”
“醉?!”葉燁冷笑,食指挑起冷無雙的下巴,“你以爲我醉了便可說我眼花看錯了?別忘了,你是誰的人!”
聽着葉燁質問的話語,冷無雙有些哭笑不得,究竟是誰該受到質疑?況且,她若真與葉瀾相處融洽,於他而言,不是百利無一害麼?
他又是爲何這般生氣?
“你爲何不作聲?”葉燁冷聲道,語調比之方纔又寒上三分。
“你呢?”冷無雙反問,一雙鳳眼直逼葉燁:“又是爲何要娶莫翩纖?”
葉燁沉默片刻,有些怪異地轉過身,扶額道:“我只是提醒你,我不希望我的計劃壞在任何人手中。”
冷無雙苦笑,無言以對。
曾幾何時,他們之間的對話開始變得這般單調?
無雙閣中的時光,當真再也回不去了麼?
“皇上已經下旨,準備明日便封你爲才人了,後宮形勢多變,你這般招搖,恐怕會惹來麻煩,自己多注意些罷。”葉燁壓下思緒,面無表情地道。
冷無雙爲他倒了杯茶,遞給他道:“後宮大概就只有陳妃纔會讓你覺得不好招惹吧?”
葉燁點頭,接過茶,輕啜一口,復又將茶放回桌上,神情複雜地再看一眼冷無雙,一聲不吭地推門離開。
望着葉燁的背影,冷無雙幽幽嘆息,正欲關上房門好好休息一下,卻意外發現門口有一物在月色下閃着白光……
好奇之下,她緩緩蹲下身子,將地上那東西撿起,細細一看,竟是一枚暖玉,也不知是何人遺落之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