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堅挺的背影被光線拉得大長,孤寂中略帶一絲落寞,腰間的佩刀煜煜生輝,直刺得冷無雙兩眼微眯。
看他離去,冷無雙猛然轉頭,冷然逼視小環,厲聲道:“我念在你只是個下人的份上,本不打算與你計較這些,但今日你這般害我,應當已想到了後果,明日,你便去冷宮伺候你的小姐吧!”
話落,她不再理會臉色慘白的小環,徑自離開了這個偏避的地方。
回到寢宮,聽宮女稟報,說有人求見她,她疑惑地接見了那人。
待到那人出現之後,她才歡呼一聲,挽上那人的臂膊,笑意盈盈地道:“秋歌,你怎麼來了?不是正專心研究新藥的嗎?”
秋歌依舊是一襲月白長衫,精巧英挺的五官之上,浮起一抹柔柔的笑,輕輕攬了冷無雙的肩,淺道:“聽王爺說你落水了,過來看看有沒有大礙。”
“沒事,你不用擔心。”冷無雙平淡地回答,卻悄悄避開秋歌的視線。
秋歌的笑意雖深,卻掩不去眉眼神色間的疲憊之色。
冷無雙知曉,他定是煉好了藥,出關之後問起葉燁關於她的情況,得知她落水後,不曾休憩便直接進宮見她。
秋歌,我的秋歌,你怎會這般傻?面對這樣的你,我該怎樣做纔是?
秋歌並不知曉冷無雙此刻的心思,只淺淡地笑望着她,輕輕地執起她的手,把了她的脈搏,仔細診斷。
眉心微蹙,良久之後,輕聲道:“無雙,你近日來,可有再頭痛過?”
冷無雙沉默了一瞬,鎖了鎖眉,輕搖首道:“沒,說來也怪,好些日子都沒再疼過了,是不是……你上次用的方法起了作用?”
秋歌搖頭,沉聲道:“不可能,鍼灸治療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必須配以藥物調理,從你今天的脈象看來,體內的毒並未清除,只是,不知爲何,它並不發作了。”
冷無雙輕巧一笑,似乎並不甚在意體內之毒是否解得,只輕聲道:“秋歌,你的新藥研製出來了嗎?”
秋歌點頭,道:“無雙,若有一天,你不想再繼續呆在這污淖的塵世,便回輕煙谷罷。”
冷無雙不解地看着秋歌,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苦澀和無奈。
他,爲何這樣說?
是因爲……他完成了葉燁的任務,所以選擇了退隱嗎?他……要捨下她,獨自一人隱居在輕煙谷嗎?
她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只怔然盯着秋歌,不曾言語。
秋歌凝視冷無雙怔然出神的臉龐,輕柔一笑,反握她的手,低道:“無雙,莫要亂想,我絕對不會拋下你一人在這塵世浮沉的。”
冷無雙的眼珠滾了滾,舒了口氣,展了顏:“你剛剛嚇到我了,我以爲……”
“以爲我和你說這些,是在和你道別嗎?”秋歌無語地看着冷無雙如釋重負的神情,心中卻澀道:無論如何,我和你都不可能成爲我所奢望的那種情感,所以,我只求自己能伴你左右,保你平安。
秋歌的話落,冷無雙臉上的笑意卻漸漸僵硬,臉色泛白,漸漸竟有轉爲鐵青之兆。
秋歌眉心一緊,連忙將她平放於榻上
,纖長的雙手扣上她的脈搏,卻發現,她的脈象急劇混亂,時而急促,時而緩慢,到後來,居然還有片刻的間歇。
他大驚,失了以往的雲淡風輕,雙手幾乎微微發顫,從冷無雙的腕上移開,麻利地攤開隨身所帶的針袋。
從其中彈起數十根銀針,右手指尖連彈,十枚銀針精準地落入冷無雙身體的各個重要穴位。
原本純淨的銀針,在接觸到冷無雙穴位之後不出幾個瞬息,便紛紛泛起紫黑之色,緊接着,又有黑色血液自那鍼口處溢出。
一切已到了最後關頭,秋歌一咬牙,掐破自己的指腹,將自己的鮮血滴入陷入昏迷的冷無雙口中。
一滴又一滴,冷無雙的臉色雖然漸漸恢復正常,但她卻依然不曾醒轉。
秋歌又替她把了脈,微微勾脣,似是心安一般地舒了口氣,這纔將發酸的手收回,隨手拿了冷無雙送他的髮帶,捆住傷處,暫時止血。
他輕巧一笑,卻是體力不支,重重地趴在冷無雙的牀側邊,沉沉睡去。
天色漸明,不知不覺,一宿已過。
冷無雙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眉心一緊,悠然醒來。
動了動手指,感覺到手指被緊緊地握起,懶散地睜了眼,輕輕看向熟睡中的秋歌。
凝着神,她輕輕抽出手,仔細緩慢地拂上秋歌精巧英挺的五官輪廓。
額頭,眉、眼、鼻、脣……直至尖尖的下巴。
輕柔一嘆,收了視線。
似是感覺到有人觸碰,秋歌的眉蹙了蹙,緩緩睜開眼,發現冷無雙已醒來,正巧笑嫣然地看着自己,嘴角不自主地浮起一抹輕笑,淡道:“醒了?感覺怎麼樣?”
冷無雙搖頭,回他柔和一笑:“很好,感覺很精神。”
一時間,二人相視而笑。
“秋歌。”
“嗯?”
“你是不是忙完了?”冷無雙看似無意,實則有心地問道。
秋歌怔了怔,隨後笑得依舊輕巧:“還沒,不過,快了。”
“藥不是研製出來了嗎?還要忙什麼?”冷無雙的心頭升起一抹孤疑,視線不由逼視秋歌看似淡泊的眉眼。
秋歌幽幽一嘆,隨即道:“自然是有事,雙兒別擔心,我會很快處理好一切的。”
冷無雙不大相信秋歌的話,但她卻想不出懷疑的理由,只有看他不語。
他喚她雙兒。
別人不曾這般喚過她,但她知道,他定是疼她至深的,否則不會這樣喚她。
可是,這樣完美的秋歌,她配不起了。
她的身心,已沾染了污漬,配不起他這樣清高淡雅如仙的男子了。
秋歌定定地凝視冷無雙,從她眼中,看出她對她自己的厭惡,心底猛一抽痛,緊了她的手,低道:“雙兒,隨我一起回輕煙谷罷?”
冷無雙怔然,輕輕擡頭,對上秋歌略顯熾熱的視線,一時間,竟有種不敢直視的懦弱。
面對這樣如玉一般清潤的男子;面對這樣如雪般純淨的眼神,她只能垂下眼,輕輕搖頭,回絕了他的提議。
“路已經走了,秋歌,我想認認真真地
走下去,而你,值得擁有更加美好的人生,不必跟着我一起受困於這世間。”冷無雙淡聲說着,不知爲何,心底卻是變得一片蒼白,似乎對一切都失去了知覺一般。
秋歌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悄悄垂了眼,避開了冷無雙的蒼白神情。
片刻,有宮婢在門外傳道:“主子,陳妃在芳月殿吵着非要見娘娘,奴婢們唯恐此事鬧到皇上和太后那裡,所以前來請示娘娘。”
冷無雙聽到陳妃二字時,臉上的神情微變,收了片刻的脆弱,低聲道:“知道了,去告訴陳瓊兒,說本宮稍後就過去探望她。”
宮婢領了命,長舒了口氣,快步退去。
秋歌心疼地拂過冷無雙緊鎖的眉,輕聲道:“我陪你一起吧。”
冷無雙剛欲搖頭,卻猛地想到陳瓊兒會武之事,不由頓了頓,隨後揚眉一笑:“好。”
稍作梳洗整理,冷無雙坐上步輦,秋歌隨在一旁,朝着芳月殿而去。
行至途中,步輦突然被重重地放下,那些擡輦之人緩緩散去,只餘下秋歌和冷無雙二人,面面相覷,暗中戒備。
冷無雙眉心一緊,輕聲對秋歌道:“陳瓊兒果然還不甘心。”
秋歌不曾言語,只警戒地看着四周,仔細地聽着四周的風聲。
幾個呼息後,他寒聲道:“雙兒,你先離開這兒,這次,陳瓊兒估計是下了狠手要置你於死地。”
“怎麼說?”冷無雙的心頭一緊。
秋歌一邊扶她下輦,一邊道:“現在我們已被包圍在這裡,裡裡外外,大概有百來人包圍,而且,有弓箭手。”
冷無雙臉色慘白,連忙拉了秋歌的手,急聲道:“秋歌,你先走,他們要的是我,你若現在離開,便快去找葉燁搬救兵,我儘量拖延時間。”
秋歌搖頭,輕聲笑道:“我不會走的,也許你說的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但我不能拿你的命去冒險,雙兒,我說過,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在你左右的。”
冷無雙無奈地道:“你這又是何苦?這樣做,或許只會多賠上一條命在這裡。”
秋歌倔強地盯着前方,輕輕擡眉:“他們來了。”
冷無雙被他擋在身後。
那一瞬,她看得直切,秋歌的眸底,閃過一抹殺機,這樣的秋歌,是那般陌生,那眸子,似是被一團暖陽包起的利箭一般,讓人幾乎無法接受。
“秋歌,用輕功帶我離開吧!”冷無雙低聲喚道,語氣近乎哀求。
她不想,她不想看到秋歌殺人。
她不想秋歌日後如她一般,陷入無止境的苦海里面。
所以,她要阻止,阻止秋歌變得和她一般!
聽得冷無雙的聲音,秋歌的眼底寒芒漸消,只苦澀地笑笑,輕輕攬了冷無雙的腰,低聲道:“雙兒,我究竟該怎麼做纔好?”
冷無雙來不及回答他,敵人已從四面八方涌來。
明晃晃的刀光,縱橫交錯。
她被秋歌緊緊攬着,時而飛躍而起,時而彎腰巧躲,耳邊,不時響起兵器相交時發出的碰撞聲;眼前,不時地閃過道道刀光劍影和着彼此撞擊後產生的耀眼火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