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不可能真的完全過去，它會影響到你每一個現在。原本脆弱的關係經不住舊人的突然出現。無論是可以隱瞞，還是強迫自己忘記，都不能抵抗住那些記憶中的場景衝擊，壓力持續拉扯兩個人的關係。
“你看這小院子明顯翻修過，不過是按照舊格局重塑，可一磚一瓦已沒了原來的神采。不過還好這銀杏樹還在，你看都差不多兩人抱了。”
陸黎一臉迷惑，不懂眼前這個男人把自己帶到這裡一開頭爲什麼說這麼奇怪的話語。
“坐吧。”莫雲逸打了個手勢，示意陸黎坐在院內東房門口的廊下。
莫雲逸繼續站在銀杏樹下，聲音就像是漂過來。“謝楠的爸爸就是死在這裡的。”
“謝楠的爸爸死了，他爸爸不是本市醫院的院長麼？”陸黎站了起來。
陸黎看到這個背對自己的男人似乎微微的低了一下頭，然後發現這個人在自己不經意間轉過頭來看向自己，不可置疑的神色。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我得告訴你真相，那是我爸爸，不是楠楠的爸爸。”
“什麼意思？”
“謝楠是跟我一起在這個院子里長大的，我五歲半的時候謝楠出生。謝楠三歲的時候在巷口差點被拐走，是不到十歲的我救了她，她當時說長大了要嫁給我。”
莫雲逸說得就像是別人的事情，完全沒有示威的感覺，然而陸黎卻覺得憤怒，爲什麼這個男人在此刻說起這樣一段過去。
“那時候她還小，她還什麼都不懂，現在她愛我。”
“你在她身邊多少年了？”
“快十年了”陸黎說話的時候有些驕傲。
“能確定她真的愛你？”
“確定！”
“你能確定愛真的她？”
陸黎似乎偏了一下頭，遲疑了什麼叫真的她，最後他仍回答：“確定。”
“那好，謝楠有沒有告訴過你她爲什麼轉學？”
“那已經不重要了。”
“也好，等你認爲重要的時候我再講。你後面是謝楠原來的家，我儘量保持原樣，你可以去看看謝楠的照片什麼的。”
莫雲逸風度翩翩的站在銀杏樹下，那斑駁的陽光照射下來，陸黎感受到那讓人窒息的壓力。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陸黎終於推開了那老舊的木門。
嘎吱的聲響激起陸黎一陣雞皮疙瘩，他擡頭看見了兩個10歲左右小女孩的合照，不，準確的說是10歲謝楠和另一個10歲謝楠的合照。陸黎的眼睛像是被磁鐵吸住的釘子，牢牢的貼在照片上，發現了兩個謝楠幾乎完全一樣，但眉眼間的神色似乎又有些他無法言明的區別。他感受到頭皮如電流傳過般發麻，整個人像感受到第一次坐過山車時的暈眩，又像是第一次進入高原的壓迫，更像是肺部積水被子體液淹死自己的疼痛。陸黎無法再進入一步，落魄的逃出這老舊的房間，那張舊照片在他眼前不斷放大、旋轉、分散、聚攏。就像是天羅地網一般將他包圍、覆蓋，他彷彿陷落在萬花筒內，各個方向、角度看來都是如鏡像版，兩個謝楠的合照。靠在門欄上努力的深呼吸，調整自己。
“過來坐。”莫雲逸依然清淡平靜，彷彿是變出來的茶具，他給陸黎倒了一杯茶。
陸黎不懂聞香或者飲用的規則，只是爲了壓驚，拿起了莫雲逸首次倒出的茶水一飲而盡。
莫雲逸看着眼前的陸黎發出了輕輕的嘆息。
“離開吧，陸黎，你是草原上的風，這腐朽的城市裡沒有你熟悉的規則。”
“你怎麼知道。”陸黎更加驚訝。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知道謝楠回來了，也知道你，我去過了你們的學校，去過了你的草原，去過了草原上的寺廟，拜訪了當地的喇嘛。”
莫雲逸說的輕鬆，陸黎卻感受到恐懼，眼前這個男人比謝楠媽媽認定的女婿更加難纏。
“你想怎樣？”陸黎呼吸得有些困難。
“陸黎，謝楠有些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去，我知道她肯定不曾對你說過，我也不想說。爲了謝楠和你能夠好好的，回到你自己嚮往的地方，過你的生活。”莫雲逸說得很直白、坦蕩。
“你怎麼知道謝楠不曾對我說過。”陸黎死撐着問。
“你是第一次來這裡，謝楠沒帶你來過，這是她想要忘記的過去，我不能說她的過去，告訴你一部分我的過去，你或許能明白爲何要求你離去。”
陸黎望着眼前的男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卻又像隔了無數的牆與河流交錯的界線，無法看透。而更加可怕的是自己的一切都被別人調查、瞭解無所遁形。陸黎幾乎找不到話說，只能近乎呆滯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我從小沒有媽媽，爸爸工作很忙，幾乎是由謝楠媽媽在照顧。後來我喜歡上謝楠，謝楠也喜歡我。那個時候的我認爲這就是書中說的兩小無猜、親梅竹馬，我一直以爲長大了可以娶謝楠當老婆，直到謝楠爸爸去世後的兩年，我爸爸娶了謝楠媽媽。”
莫雲逸臉上出現了一些憂傷的愁緒，像是在思考又像在受到過去的煎熬。
“這毀掉了我曾經以爲的一切，直到我媽媽出現，帶走迷茫的我。後來我改了姓名。在另一個城市，走了另一條路，放棄了當醫生的志向轉而經商。現在的我也算是不依靠任何人而存在，這樣不顧一切的回來都是爲了謝楠。你或許也能如我一般強大，不過你至少還需要十年，這十年你不能護謝楠一個周全，而我能。這也是我當初離去的原因，我知道必須走一條更艱辛的路才能在我心愛女孩最好的年紀裡與她重逢。我離開了十八年，我爸、謝楠媽媽、秦楠、你陸黎還有道德的壓力都在我預想阻力的範圍內，我不會輸的。”
莫雲逸的淡然來自他了然於胸的算計，所有的困難他都有預算。十八年時間，他的經歷已然成謎，而今天的出現完全是在向所有人宣戰。
“法律上謝楠是你妹妹。”陸黎很艱難提出了一個關鍵點。
“問得很好，陸黎你比我想象中聰明。那個男人和我媽已經離婚，而且我隨母姓，那個男人已經跟我沒有直接聯繫，謝楠也只是繼女。”莫雲逸四兩拔千斤。
“謝楠已經變了，她不是你離開時的女孩了。”陸黎似乎在告訴自己。
“變了？她依然在爲我當年的離去而生氣，在這不到十年的時間裡你可曾與謝楠談到未來？”
陸黎低頭，想着謝楠莫名其妙的脾氣，想着一直以來謝楠對過去的迴避，想着在中學時爲了讓謝楠多看自己幾眼破天荒的去參加學校各種鍋莊練習，想着那些爲了靠近謝楠不斷改變自己的日子。想着這些痛並快樂的經歷在這個男人的面前猶如兒戲。
“回去吧，回你自己的生活裡去，謝楠媽媽給你和謝楠都安排輪班的工作，就是爲了減少你們的見面。這裡應該是更成熟的人的戰場，你還太年輕。”
“呵呵呵，謝楠不是戰利品。她是人，她有自己的想法。”陸黎冷笑，強調自己的觀點。
“是啊，不過據我所知你在謝楠小情緒面前束手無策，不是麼!”莫雲逸每次都能擊中要害。
“你！”陸黎幾乎快咬碎了自己的牙齒。
“陸黎你不知道謝楠對什麼過敏，你無法挑戰謝楠媽媽的權威，你甚至在秦楠面感受到自卑，這些都不是麼？” 莫雲逸有效的追擊，他只提秦楠不說自己。
是呀，還有一個被家長認定的女婿，自己該何去何從，陸黎陷入迷茫，莫雲逸就像是一個戰無不勝的攻心的戰士，擊垮人的防備、信心，有給你指出了逃離的路線。
“X集體旗下的美容機構你知道麼？謝楠每週去一次，去一次花的錢是你兩個月的收入。現實一點，陸黎你自信讓她過一直以來習慣的生活麼？” 莫雲逸丟出了另一個重磅炸彈。
謝楠、謝楠、謝楠……
謝楠的衣服，謝楠的戒指、謝楠的頭髮、謝楠的手鍊、謝楠的臉、謝楠的照片、謝楠的媽媽、謝楠被抱走的畫面、謝楠的小情緒、謝楠的隱瞞，還有那一天謝楠留在他出租屋內的溫暖和芬芳。這所有一切又重組一般出現在陸黎面前，這個單純的女孩背後藏着陸黎一輩子都不能深入瞭解的秘密，陸黎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愛是否完整。
莫雲逸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年輕男人，他很享受獵物被撕碎的快感，他知道自己已經勝利了，這段看起來很美卻經不起考驗的年輕戀情原本已出現危機，在四面臨敵，毀滅已經近在眼前，他不用再繼續，只需要靜靜的等待結果，就像是毒蛇等待中毒的獵物死亡一般。
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同樣適應於城市，還會更加慘烈，因爲這裡有太多的強者聚集，箇中聯繫更加複雜、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