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川還知道,柳芽兒又是一個節約的女人,爲了省下住旅館的幾個錢,可能真的會在哪個牆角蹲一晚上。
牆角!
凌少川的心突地一緊,想起了柳芽兒以前蹲在他家牆角,凍得滿臉通紅的樣子。
他一躍而起,飛快地衝下樓,打開門就衝出去了。
柳芽兒渾身淋得溼透了,她也沒有跑到遠處避雨,一直蹲在那裡,豎着耳朵聽着凌少川大門的動靜。
門鎖剛一響,她就聽見了,馬上從牆角跑過來,貼着門邊站立着。
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凌少川衝出去了,她卻跑進來了。
凌少川原本想到牆角找她,卻沒想到她竟然躲在門邊,當他意識到有人從他身邊跑進去後,他回頭本能地“喂”了一聲。
柳芽兒聽見他的喊聲很心慌,生怕凌少川把她趕出去,馬上轉身嗵嗵嗵往樓上跑。
凌少川看着她慌慌張張地往樓上跑,突然想笑,這個小女人居然跟他玩心眼用計謀了。
他沒有關門,也轉身跟上來,想看看她身上是不是溼得很厲害,如果衣服全溼了,得叫她馬上換掉,不然會感冒。
柳芽兒聽見凌少川的腳步,以爲他追上來了,心裡更慌,衝進客廳,又衝進了凌少川的臥室,迅速關上門並反鎖了。
這時候,慌亂的柳芽兒根本沒有閒暇思索,凌少川爲什麼突然下樓開鐵門?
他又爲什麼在這深更半夜下暴雨的時候往出跑?
凌少川過來推門沒有推開,擡手篤篤篤地敲:“開門!”
“我不開!”柳芽兒喊:“你別想趕我出去,這就是我的家!”
凌少川意識到她還不知道自己是裝失憶的,不由笑了:“你開門,我跟你說……”
他想告訴她,他沒有失憶。
這一天對他的精神折磨太大了,和心愛的人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見,不能相擁,不能相吻,他感到無比痛苦。
柳芽兒一定跟他一樣,精神上受着同樣的折磨。
他不想再這樣折磨彼此,決定向她坦白自己裝失憶的事情,他要告訴她,不管未來有什麼樣的風雨,他都要和她一起面對。
不等他說完,柳芽兒就打斷了他:“我不開!除非你保證不趕我出去!”
這語氣是賴定他了。
“我不趕你,因爲……”
因爲你是我最愛的女人,這是他一直想告訴她的心語。
“你是我最愛的女人”幾個字還沒有說出來,柳芽兒又打斷了他:“我不相信,那你先把下面的門鎖上。”
凌少川想起的確還沒有鎖門,說:“好,我去鎖門,你在衣櫃裡找衣服換了。”
“我知道。”柳芽兒打開衣櫃,看見她的衣服還在,急急忙忙換了,然後出來跑到窗邊,看見凌少川果然鎖了鐵門,她放下心來,馬上回頭整理房間。
她先把臥室裡的牀單換了,棉被直接換了一牀,明天再來慢慢收拾。
然後出來打掃客廳,這半年來,她在M國,凌少川在D市療養院,屋子一直沒有住人,到處都很亂,也很髒。
地上有許多紙屑,還有一些手機碎片,她撿起來,看見是凌少川以前的手機,已經碎得沒法用了,她拿來掃帚打掃。
她要讓凌少川相信,她就是他的妻子,所以她現在做的事情是一個妻子應該盡的職責。
凌少川鎖好門重新上樓,想着柳芽兒剛纔的驚慌失措,感到很好笑,她居然會躲進自己臥室反鎖了房門,她就這麼怕他把她趕出去?
如果他真的失憶了,她會怎麼樣?
他突發奇想,如果他繼續裝失憶,心愛的前妻會用什麼辦法來幫他恢復記憶?
她會不會給他更多的關心,給他更周到的照顧?
想着柳芽兒的溫柔體貼,他突然興奮起來,決定繼續裝下去。
他要假裝忘記以前對她的傷害,用一個全新的凌少川來愛她。
但是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繼續裝呢?不能再像前幾天那樣冷漠無情,那會更傷她的心。
他站在樓梯拐角處想了好一會兒,決定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柳芽兒在做什麼,他再隨機應變。
凌少川回到樓上的時候,柳芽兒正在打掃客廳。
現在半夜三更的,本來應該睡覺,她卻忙着打掃房間,凌少川覺得不是時候,張口就說:“別打掃……”
“這麼髒,不打掃怎麼行?”柳芽兒一邊說,一邊拿來撮箕,準備將地上的雜物掃進撮箕裡。
凌少川一把搶過掃帚:“我叫你別打掃。”
柳芽兒馬上驚謊地喊:“你別趕我走,我就是你的妻子!我真的是你的妻子!”
凌少川的心一痛,他想摟住她,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趕你走,永遠都不趕你走了。”
不等他張開雙臂,柳芽兒已經撲過來抱住了他的腰:“少川,我真的是你的妻子,真的是你的妻子,你別趕我走,別趕我走!你趕我,我也不走!我就不走,就不走,嗚嗚嗚……”
凌少川楞住,他想不起柳芽兒什麼時候主動抱過他。
好象在他的記憶裡,她總是不聲不晌的,總是沉默的,偶爾露出一點笑容,都能讓他的心激盪很久。
現在,因爲怕他趕走她,她做出了這樣反常的舉動,她的主動擁抱讓他的心震顫不已,也讓他戀戀不捨。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說:“去洗澡。”
“洗澡?”柳芽兒以爲自己聽錯了,仰頭看着他。
凌少川說:“太晚了,先洗澡睡覺,明天再打掃。”
“哦,哦哦,”柳芽兒反應過來,掛滿淚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我馬上去洗,馬上去。”
凌少川看着柳芽兒的開心,只覺得心酸不已,她有多愛他,纔會對他如此緊張?
柳芽兒轉身跑進臥室,拿了睡衣去洗澡。
進了洗澡間,她長舒了一口氣,只要凌少川肯留下她,她就有機會幫他恢復記憶。
從洗澡間出來,她問:“少川,你洗澡了嗎?”
凌少川搖頭:“沒有。”
柳芽兒馬上從臥室裡拿來他的睡衣說:“那你趕緊去洗,洗了好睡覺了。”
凌少川覺得她這句話有很濃的暗示意味,心一動,沒有說話,接過睡衣進洗澡間去了。
柳芽兒看着洗澡間的門關上,她來到凌少川的臥室,打開燈來到牀邊,發愁地皺起了眉,今天晚上睡覺怎麼辦?
既然凌少川失憶了,不認識她,她自然不能跟他一起睡,不然他會認爲她是有目的地接近他,說不定又要趕她離開。
看着牀上新換的牀單,她很快決定了,在凌少川恢復記憶以前,她不能跟他同居,所以她必須回自己的房間睡。
她趕緊下樓,來到她以前的房間,急急忙忙把灰塵打掃了,牀上只有席子,沒有牀單,也沒有棉被。
不過沒關係,反正是夏天,天氣不冷,而且雨已經停了,睡在涼蓆上不冷不熱,正合適。
今晚將就睡,明天再從頭打掃。
她把手機充上電,想着明天早上得先給凌少川的父母和女兒打個電話,這麼久沒有聯繫,不知道他們有多掛念自己,還要給自己的父母也打一個。
然後她爬上牀倒下,沒有馬上關燈,而是看着燈發呆。
直到現在,她纔有了回到家的感覺,她的心纔得到了真正的安寧。
這房裡的一切是如此熟悉,躺在這裡的感覺也是如此熟悉,樓上有心愛的男人,等他恢復記憶的時候,他晚上會到這裡來找她,他們會重新相親相愛。
少川,我一定會等你,等着你恢復記憶,等着你想起我們的曾經,想起我們曾經那樣刻骨銘心地愛過!
在甜蜜地憧憬中,柳芽兒睡着了。
凌少川從洗澡間出來,看見柳芽兒不在客廳裡。
臥室的燈亮着,他的心一暖,看來,柳芽兒爲了證明她是他的妻子,打算主動向他獻身了。
這小妻子一旦愛上一個人,總是會有一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動作出現。
他關了客廳的燈,來到臥室門前,感到自己的心居然跳得很急。
他在緊張什麼?又在害怕什麼?
結婚當新郎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不錯,他現在的心情,果然像新郎第一次入洞房,緊張得推門的手都在顫慄。
推開門,凌少川楞住了,牀上新換的棉被鋪得平平的,根本沒有人!
他激動的心跌到了谷底,這小妻子搞什麼名堂?
他耳邊迴響着她的聲音:“那你趕緊去洗,洗了好睡覺了。”
那聲音那麼柔媚、曖昧、脈脈含情,給了他無限暇想,他還以爲她是暗示要跟他一起睡,可等他洗好了,她卻不在牀上等他!
楞了好一會兒,凌少川苦笑了,好吧,他不得不承認,其實是他把她的聲音給美化了,她不過就是隨隨便便關心他一下,並沒有暗示什麼,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猜想柳芽兒回她的房間睡了,於是轉身來到樓下,看着那間小屋的窗戶上透出的燈光,心裡既溫暖,又難受。
他慢慢走到柳芽兒的窗外,窗戶是有花紋的玻璃,不透明,窗戶關上的時候,他看不見柳芽兒,柳芽兒也看不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