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的胸口一悶,臉上卻是不能顯出分毫來。
她若顯了,只會讓現在失控的納蘭祿更以爲得了理,所以,她只能繼續淡然,繼續鎮定,繼續說出一些,讓自己都隱隱懷疑的話。
不,她不該懷疑。
無論軒轅聿怎樣,她相信,他不會是一個爲了女色忘記人倫的君王。
“二哥,你請纓金真一戰,爲的是什麼?”她悠悠問出這句話,將方纔納蘭祿帶着戾氣的話題一併轉了。
“自是建功立業,爲國,也更是爲了王府。”
“既如此,二哥方纔的一番話,卻是早犯了兩罪,妄生非議,只憑自己的臆想,擅議帝君,此爲一罪,罪當誅。”夕顏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道,“二哥對西府三小姐如此不滿,還在帝君跟前應下了婚事,難道,是想臨堂悔婚不成?如若是,那麼,此爲二罪,欺君之罪,罪當連坐九族!姑且不論以二哥目前的能力,是否能助得對金真一戰的凱旋,僅是這兩罪並罰,納蘭王府悉數毀在二哥的手中倒是真的!”
納蘭祿的臉色一暗,語音更見陰鬱:
“那也總好比藉着娘娘的‘福廕’延續一府的興榮要好。”
這一句話,終是讓夕顏的手不自禁地撐住一旁的几案,她的語音漸緩:
“原來,二哥是不屑我……”
“是!納蘭府從不靠女子進宮爲妃來攏得皇恩浩蕩,先祖三代至父親,靠的就是赫赫戰功!這纔是納蘭王府維繫聲望的根本!”
夕顏的臉上浮起一抹笑意,這樣的時候,她除了笑,還能怎樣呢?
面對如此偏執的二哥,她僅能笑。
她不知道,是傷病的蹉跎使二哥這般極端,還是,日益衰敗的王府使他急功近利。
不過,都不重要了。
“二哥這麼認爲,我也無話可說,只是,也請二哥清楚,這聖旨已下,是王府違不得的,否則,連命都保不住,何來爲國效力?何來匡復聲望呢?”
“所以,臣說,謝娘娘的恩德!”納蘭祿臉色鐵青的望着夕顏,每一字,彷彿從齒間擠出一樣的生硬。
夕顏從袖中取出那盛放玉肌復原膏的口脂盒,遞予納蘭祿:
“煩請二哥將此物轉交給母親。”
納蘭祿劈手一揮,只聽‘噹’地一聲,伴隨他疏遠的聲音一併在這殿內響起:
“這等東西不勞娘娘賞賜,自父親去後,母親也早不再需要這俗物的裝飾。娘娘請自留着吧,畢竟,娘娘該比任何人需要這等裝飾。”
他躬身,繼續道:
“若娘娘無事,臣,告退!”
殿門隨着他最後一句話的落地,開啓,復關闔。
口脂盒,極薄的白瓷質地。她特意選了這種質地,爲的就是更好的儲放,如今,掉落在殿內的青磚地上,碎成了幾瓣,那月白的膏體,流了出來,湮出一絲淡淡的香氣。
這膏,配置起來並不容易。
她用了幾晚上,待夜深時,才慢慢地做成。
只想盡一分心。
只想這樣而已。
禁宮的東西,要帶到外面,並不是那麼簡單,她本想託納蘭祿轉交,也省去那些繁瑣的手續,現在看來,真的,是白費了。
她的心意,她的心思,在別人眼裡,算得了什麼呢?
是她的自以爲是,總認爲,可以撐得起王府的一片天。然,她終究忘了,她不過是個女兒身。亙古以來,男尊女卑了幾千年,又怎是說變就會變的呢?
她蹲下身子,將那白瓷撿起,即便,被糟蹋了,她也不能把它留在這。
木然地撿着,她的指尖覺到一疼時,已被那白瓷碎片的刃口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