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她收不住步子,而他急於擰身避開前面那棵樹,就這樣,她壓倒了他。
不早一刻,不晚一刻。
不多一分距離,不少一分距離。
他和她倒在那棵巍峨參天的古樹前。
跌落的剎那,她下意識地去握緊手裡的線軸。
這一次,和方纔不同,她想握住線軸。
然,剛剛放線放得太快,她收不住,此時,那紙鳶便似要藉着風力離她而去。
線,因她的用力,在她的手心勒出一道紅紅的印子。
而,她只有一隻手可以去握,另一隻手,她必須拿住線軸。
這一刻,她忘記自己壓在他身上,等到他的手代她用力地握住那提線時,她方看到,這姿勢的不妥。
即便,他是她的夫君。
這樣緊密的貼合,讓她的臉色微變,再顧不得紙鳶,鬆開那提線,一隻手撐地就要起來,一撐間,她想她身子的份量該是壓到他了,因爲,他的神色,有轉瞬即逝的痛楚。
她忙站起身子:
“皇上,臣妾——”
本來要說出口的‘失儀’二字被她生生地嚥了下去,那日的情景又出現在眼前,這二子,雖是慣常的,她想,她是不會在他跟前再用的了。
“壓到您了?”
換了這一句,卻愈顯曖昧。
“沒。”他站起身,手似乎撫了一下背,然後,說出簡單的這一字,用力拽緊手裡的紙鳶提線,遞予她,“給。”
她伸出手,纔要接着那提線,卻發現,提線上,印了一絲的紅色。她望向他的手心,那裡,不止被勒出細細的紅印子,甚至於,還有血,一滴一滴的濺落。
“皇上——”她輕輕喚出一聲,竟忘了去接那提線。
“拿着線。”他沉聲道。
他一直就是這樣專制。
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似乎都是她欠他一樣。
也許就是這樣,她進宮那時開始,就註定是她欠了他。
他要的是慕湮,是她自己,拿了那枝簪花,一併把自己送入了這禁宮。
路,只要活着,終究是要走下去的。
哪怕他對她再怎樣,現在,他是爲了幫她握住提線,才受了傷,她就不能坐視不禮,取出絲帕,甫要替他去拭那血漬,他卻拒絕道:
“不礙事。若你還有未許完的願,繼續放罷。”
她伸手接過提線,絲帕還是藉着這一接,覆到他的傷口。
他沒有拒絕她的絲帕,兀自捂住傷口。
月色如水下,萬闌俱靜,他,一襲絳紫的袍衫站在那,黝深的瞳眸凝着眼前的女子。
她,雪色的紗裙,隨着漸大的晚風飄揚着,那紙鳶卻在她準備再次奔跑時,沒有任何預兆地,就摔落在地。
她的心,突地一沉,見他更深地凝住她時,她的脣邊,卻綻開一抹蒼白的笑意:
“呵呵,臣妾真的很傻,竟然也以爲,紙鳶放得越高,就可以讓天上的人,聽到自己想說的話。真的很傻。”
眸裡有霧氣湮上,她擡起臉,那些霧氣須臾破散後,就都倒流回去。
有些澀,有些疼。
但,隨着下一陣風的吹過,都不會留有痕跡。
“怎麼了?”他的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響起。
“進沙子了。”她竭力讓自己的嗓音保持平和,卻還是有一絲沒有抑制的哽咽。
而她的眸底,是沒有淚的。
那絲哽咽是落進心底柔軟處後發出的迴音。
“是眼底進了沙,還是心裡呢?”他彷彿洞悉一切地問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