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旭再擡眼時,佳人已擋在二人中間,還好那兩人也並未是真的拼盡全力而戰,因着楚映月的介入便利落收手。
“暗夜,你說爺如今勤加苦練,能到吟風那種境界嗎?或者是鳳遙那樣的境界也行。”慕景旭退而求其次,只想能像祁鳳遙那樣,就能來去自如了,至少能牢牢抓住楚映月,他是這樣想的。
暗夜原本被主子有頭無尾的話問懵了,但始終是跟隨他這麼多年了,很快就明白自己主子問的是什麼,但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卻是不好回答,最簡單直接的兩個字便是答案,可他不敢說出‘不能’兩個字來。
郡王是世間少有敵手的那種,而祁世子也不是一般的高手,以他了解的主子的本事,恐怕差的不是一點半點,而是狂甩幾十條街的那種,自家主子的資質若是勤加練習也不是不無可能成爲高手,但這個時間就不好說了,三年五載那都是短的,除非有奇遇,但世間哪來這麼多奇遇。
郡王命在旦夕時遇到郡王妃是奇遇,主子在映月小姐性命垂危之際救了她,這也是奇遇,上天總不能只眷顧他們二人不是。
這些話在暗夜腹中翻來覆去,就是沒法說出口,他不想打擊自家主子的熱情。
“爺說的話沒聽到?”慕景旭等了片刻還不見他回答,擡手給了他一個爆慄。
暗夜摸着微痛的額頭,小聲道:“或許三五載就成。”
“三五載,那時候爺還要武功幹嘛,保不準孩子都會滿地跑了。”慕景旭果然炸毛。
暗夜小聲嘀咕道:“那主子練武究竟是爲何,說來說去還不是因打不過映月小姐顯得丟臉纔想要增進武功,三五載小主子都會跑了,那您就等着三五載就是,時間一到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噫,你小子這話不錯,時間一到便是水到渠成的事,爺何苦勉強自己去吃那些苦頭,庸人自擾之,暗夜有長進啊。”暗夜的聲音雖輕卻還是被慕景旭聽到了,本以爲又得捱揍,沒想到還得到表揚。
暗夜噤聲閉嘴,從剛纔主子在映月小姐面前的表現來看,他必須懂得適可而止,說多錯多的道理。
慕景旭笑了笑,回頭望去哪裡還有三人的影子。
他問道:“他們人呢?”
暗夜指着侍郎府大門不說話。
“哼,又一次無視我,想甩開我沒這麼容易。”慕景旭輕哼,隨即對暗夜招手,“走,帶爺去找他們,順便再看一出好戲,今日日子不錯,出門皆是各種驚喜。”
暗夜無言,沉默照辦。
離王府中景離聽人來報,露出微笑,一切都在預料中。
“景離,你與這個瘋子說說,我妹妹她到底在你這裡還是不在,我們都快被他給折騰瘋了。”祁鳳遙理着額前落下的一縷散發,心情很是鬱悶。
景離點頭後又搖頭,“小師妹她來過,剛走不久,所以逸郡王來晚了。”
“好啊,走得好,敢這麼對我,活該他一輩子找不到。”祁鳳遙原本鬱悶的臉瞬間轉晴,湊到景離身邊笑得幸災樂禍。
慕吟風寒着臉,拳頭緊了又緊,靜靜地站在原地。
楚映月側眼望去,他渾身散發出死一般的寂靜,那是孤寂與憂傷的交織混合成一種淒涼,讓她很是不忍。
“師兄,弄月她去了何處?”她問景離。
她的一聲師兄叫得景離一陣恍惚,他已經很久沒聽她這麼叫過他了,自從新年那次之後,她每回見到他不是遠遠躲開,便是一句疏離的離王殿下。
景離溫和一笑,“還是映月瞭解我們,想來他們能這麼快找到這裡,都是映月你的功勞,沒錯,弄月她是來過這裡,可就在一刻鐘以前她便離開了。”
“她去哪兒了?”慕吟風冷聲問。
景離攤手道:“大概是宣王府。”
他話一出,祁鳳遙與慕吟風好似比賽一般衝了出去,連告辭話都來不及說。
慕景旭剛到離王府門前下馬,便遇上如離弦的箭的兩人,沒見到楚映月,他揚聲問道:“你們要去哪兒,映月怎麼沒與你們一道?”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噠噠的馬蹄聲。
他正想重新翻身上馬時又猶豫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腳下生風跑進了離王府中。
慕吟風與祁鳳遙離去之後就只剩下楚映月與景離面對站着,相對無言,景離亦如曾經那般溫雅笑看着她。
無話可說,楚映月轉身欲離去。
“映月,這些時日你可還好?”景離關切的話自身後傳來。
他從前就是這樣,對她,對弄月都是這樣噓寒問暖,所以她才一步步深陷,無法自拔,那時候的她或許是貪心的,她想要獨佔這份溫暖,爲此她不斷做着錯誤的選擇,連親情都差點捨棄,還好只是一步走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她又走回來了。
沒打算回頭,她動了動嘴,話纔要出口就被一道爽朗的男聲驚住。
“映月。”慕景旭腳下生風跑到她面前,還帶着輕喘。
楚映月微愣,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你們都走了,我自然要跟來的,我得在你身邊保護你啊。”慕景旭喘着氣,認真地說道。
被他的話觸動,楚映月心中微暖,他慕景旭就是這樣一個人,無時無刻不在宣示着他的主權,他總會讓她知道他的在乎,時時都小心翼翼地防着她與景離
心翼翼地防着她與景離見面,雖說有些小心眼,卻是讓她無比踏實,而且暖心。
她笑嗔道:“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我保護你還差不多,你若想保護我,那就再勤加苦練幾年。”
“啊,幾年啊,那還是不要了,往後我就將生命交託給夫人了,有勞夫人勞心費力了。”慕景旭厚着臉皮順杆爬。
楚映月無奈搖頭,拿出帕子給他擦擦額角處的細汗,“沒事跑這麼急做什麼,你看喘成這樣,汗都出來了,這麼大人了,還跟孩子似的。”
“一路上沒想這麼多,就想着要追上你們。”慕景旭實話實說,又將頭低下,湊近她一些,以便她給他擦拭。
景離僵着身子看着眼前的一幕,無由刺痛了雙目,這就是他看不見時他們的相處情景,這種待遇他從未有過,而他也做不到像慕景旭這樣,任何事都能放下,只爲追尋她的腳步。
楚映月將他的臉推開,“行了,給點顏色就開染坊,這可是在師兄的府上,又不是你旭王府,總得收斂些纔是。”
“親兄弟那用算得這麼清楚,七弟他不會在意的,不信你問他。”慕景旭笑容燦爛回身看向景離,“七弟,借你寶地一用,別見怪。”
景離斂了笑意,不發一言,也不迴避就這樣看着兩人。
楚映月多少有些不自在,再次推開慕景旭湊過來的臉,淺笑道:“適可而止啊,你不是一直想看吟風的笑話,再晚一些估計又得錯過了。”
“也是,那我們現在就走。”慕景旭想了想覺得她說的有理,贊同點頭,隨即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去,直接將景離忽視得徹底。
走了幾步,楚映月忽然停下腳步,慕景旭握着她的手一緊,她安慰一笑,而後回過身對還站在遠處看不出情緒的景離說了句話。
她笑着說道:“師兄,我很好,我們只會越來越好。”
景離忽然一笑,朝她點了點頭。
這個春天,最美的莫過於旭王的心情,不僅是擊敗了強勁的情敵,還有他手中牽着的女子,他終於能讓她心甘情願地與他牽手前行了。
她說,我們只會越來越好。
慕吟風與祁鳳遙翻身下馬,宣王府大門敞開着,門前眼尖的宣王府小廝趕忙上前行禮。
“見過逸郡王。”
“你們王爺可在府中?”慕吟風腳下不停,直往宣王府中行去。
小廝恭聲回答,“王爺剛回來不久,此刻正在廳中會客。”
祁鳳遙聽他說慕景宣在會客,心中一緊,不會真是自己妹妹來到宣王府還未來得及離去,要被慕吟風抓個正着了。
慕吟風擺手讓小廝退下,徑自往前走去,而祁鳳遙亦步亦趨地跟着。
正拿着手中信箋沉思的慕景宣被匆匆的細微腳步聲驚醒,他擡眼望去,慕吟風與祁鳳遙已跨進了堂中。
“真是稀客,大忙人今日竟然賞光到我府中。”他微微驚訝站起身,換上笑顏。
慕吟風開門見山問道:“弄月她可是來過?”
“她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就連你會到這裡來都算好了。”慕景宣且嘆且笑。
“她來過,但是又走了,你別問我她去哪兒了,你知道的,她定不會與我說這些,她不過是來與我說幾句話而已,說完就走了。”慕景宣率先解釋,免得被問時,他的回答受到懷疑。
慕吟風不說話了,但祁鳳遙不信地問道:“她真的來過?”
自打二人進來時,慕景宣就注意到祁鳳遙了,幼時他也是見過祁鳳遙的,只是過去這麼多年,他已忘記了幼時的楚鳳遙是何種模樣。
“原來是祁王世子大駕光臨,一晃多年過去,若不是見過弄月,很難認出來,你們兄妹倆眉眼間很相像。”
祁鳳遙笑道:“宣王果然獨具慧眼,但今日我們是來尋我妹妹的,她若是留下什麼話,還望告知。”
慕景宣搖頭,將手中的信箋揚了揚。
“她並未說離開去哪兒,只是給我送了一封家信,告知我關於妻兒的去處。”
祁鳳遙是參與了整個過程的,他明白慕景宣的意思,他說道:“也是那孩子命不該絕,昨夜在危急時刻遇上我與妹妹,妹妹既已爲他們母子安排好,你大可放心,不過你這內院是該好好整治一下了,當家主母竟連庶子也容不下,心機如此狠毒,實話與你說,今日賓悅客棧拿出拿手好戲就是她與火鳳主導的,只是結果不同而已,不過她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這個毒婦。”慕景宣憤憤將手拍到桌子上。
慕吟風瞥眼道:“今日叨擾宣王了,告辭。”
也不再多說話,慕吟風轉身就出了門,祁鳳遙對慕景宣拱手,也快速折身跟上慕吟風的步伐。
“祁世子,昨夜之事,多謝你與弄月救了小兒,我心中感激不盡,來日若是有機會,景宣自當報答。”慕景宣揚聲道謝。
祁鳳遙頭也不回道:“舉手之勞而已,宣王不必言謝。”
目送兩人離去,慕景宣握着手中的信箋靜坐許久,再站起身時心中已做了某種決定,一個他想了很久的決定。
慕景旭與楚映月來到宣王府門前也正好碰上出來的祁鳳遙,不見慕吟風,慕景旭疑惑問道:“吟風人呢?”
祁鳳遙看着同乘一匹駿馬的兩人,抱臂笑而不語。
楚映月被他看得紅了臉,去離
了臉,去離王府時,她是與祁鳳遙同乘一匹,可她被丟在離王府,後來慕景旭騎馬追着來,關鍵時刻哪能顧及這麼多,雖然暗夜也有馬,但她也只能選擇與慕景旭同乘一匹。
“鳳遙哥,弄月可是又先行一步離去了?”楚映月紅着臉問道。
祁鳳遙舒了口氣,點頭道:“這丫頭將吟風摸得透透的,每一步都走在他之前,我們不用擔心了,到了該出現的時候,她自然回來找我們的。”
一場無果的追逐就這樣結束,弄月算好了一切,做着她打算好的一切,而慕吟風依然不肯放棄找尋,終於在天明之時拖着沉重的步子,面色憔悴地回到了王府。
逸郡王又一次昏迷不醒,這個消息很快就在市井中傳開,就在同一日,朝堂上也發生了兩件大事。
“好一個秦坤,好一個秦家,結黨營私,草菅人命這些都還不算,竟然連私吞軍餉這種事也做了,還不是一朝一夕,真當朕是瞎的嗎?”
站在龍椅前的聖帝怒氣騰騰,將手中關於秦家這些年欺上瞞下假公濟私和關於種種罪行的證據扔到大殿之上。
天子之怒不同凡響,衆臣跪地。
“陛下息怒。”
聖帝怒道:“讓朕如何息怒,要是朕再晚一些知曉,整個天下就是他秦家的了,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朕絕不姑息。”
“來人,立刻傳旨,將秦氏一族相關人等鎖拿下獄,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內侍孫常元上前跪地稱是。
慕宏、楚天明、慕景宣、景離幾人同時向跪着不發一言的慕景宣望去,或是說滿朝文武大臣都是有意無意地望着他。
這時候慕景宣忽然站起身,走進一些又再次跪下,就在衆人以爲他要替秦家求情之時,他的話卻是讓人大吃一驚,就連向來淡定自若的夏頤也不例外。
他跪地道:“父皇,兒臣今日還有一事想請父皇做主。”
“何事?”聖帝冷顏問道。
慕景宣擡頭,揚聲道:“兒臣請求父皇恩准兒臣廢了夏相之女夏青鸞的正妃之位,夏青鸞身爲夏相嫡女,卻無半點貴女教養,容不下府中妾室庶子,竟然還膽大妄爲買兇殺人,兇手已被抓獲並且承認是奉了他們主子之命替夏青鸞掃除障礙。”
聖帝凝眸不語,夏頤卻是俯首告罪。
“陛下,臣有罪,或許是平日教女無方,讓她進了宣王府惹怒了宣王,但若說是買兇殺人,她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出的,還望陛下明鑑。”
看了眼底下跪着的二人,聖帝問道:“景宣,你說已抓到兇手,那可有問出他的主子是誰,又爲何幫夏青鸞行兇。”
“啓稟父皇,兇手正是南疆皇室的護衛,而他們的主子正是新晉的南疆公主火鳳,至於她爲何要幫夏青鸞,這就要問夏相了,這些年來南疆蜀黎王一直與他有來往,火鳳會幫夏青鸞就在情理之中。”慕景宣朗聲回答。
夏頤鎮定道:“宣王殿下慎言,此等通敵叛國的罪名可不是能隨便亂扣的,說話要有證據,並非是憑自己一時意氣,張口說什麼便是什麼。”
殿中衆人默默看着翁婿二人對峙,就連聖帝也是靜靜聽着。
慕景宣站起身,從袖中拿出一封密信,上臺走到聖帝跟前,遞了上去,“父皇請過目,這是蜀黎王的親筆信,他已將這些年與夏頤往來的證據交由新任南疆王火麒帶入京城,父皇只要傳他前來便知事情始末。”
他話落,夏頤面色劇變,趴在地上的身子泄氣軟下,一雙眼絕望地閉上了,他沒想到蜀黎王會來這麼一手,他收到的消息都是蜀黎王政變掌控了南疆大權,扶持自己的兒子火麒登位,沒想到蜀黎王早已背叛了他們的盟約。
他步步爲營算計了一輩子,沒想到最後來輸給誰都不知道,有是誰說服了南疆王,難道是……不,不會的,泠弦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就算恨他這個父親,也不應該做出這樣絕情的事,可除了他還能有誰,也只有他去過南疆。
“夏頤,你還有何話可說,可是父皇這就傳火麒進殿對峙?”慕景宣問道。
夏頤閉了閉眼,抱着僥倖孤注一擲道:“陛下明鑑,宣王定是因着小女之事氣不過才遷怒於臣。”
聖帝狀似頭疼地扶額,閉着眼不想說話的樣子,慕宏與慕景旭對視一眼,叔侄二人同時上前。
慕宏躬身道:“陛下,何不傳南疆王前來,一問便知。”
“兒臣也認爲該讓南疆王前來對峙,以免冤枉了夏相。”
這時孫常元匆匆小跑而來。
“陛下,南疆王在殿外求見。”他的聲音尖細,雖不是很大聲,卻足夠殿中之人聽清了。
這一次,夏頤是徹底絕望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