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因楚映月輕輕的一句話凝固,慕景旭面上血色盡褪,僵着身子緩緩轉身,一步一步朝外走去,楚映月這才擡眼看他,落寞的身影讓她心中酸澀,動了動嘴還是沒能發出聲音。
祁鳳遙摸頭道:“難不成我又說錯話了?”
“你說的沒錯,這是景旭一直不肯面對的事實,如今是該讓他自己想想了,這件事只能交由他自己去處理,我們誰也幫不了他。”慕吟風搖頭。
景離也說道:“吟風說的沒錯,此次父皇讓六哥出使只是個開始,爲他鋪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次回去,六哥就會入主東宮,屆時他的身份也註定了他必須捨棄一些東西。”
他說着話,眼睛一直在楚映月身上沒移開。
柳如霜雖然不是很清楚楚映月與慕景旭的糾葛,但也聽出一些門道來,或許是曾經與祁鳳遙的經歷,她此刻能明白楚映月的苦楚。
“映月,不到最後時刻,一切都還不能定論,就如同我和鳳遙一樣,也許最後會有轉機也不一定。”柳如霜上前,扶住楚映月的肩,輕聲開解。
楚映月輕笑點頭,“我明白。”
“要是景旭也能有我一樣的毅力與本事的話,自然是能如願的,聖帝雖有些小心眼兒,但也不是真的糊塗,逼急了,景旭可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到時雞飛蛋打,他上哪兒去找個兒子繼承大統。”祁鳳遙自誇一番,又分析了一下聖帝的處境,收到衆人的白眼後,他忽然拊掌道:“也不是沒得選啊,依我看景離就比景旭要適合許多。”
景離搖頭道:“且不說長幼有序,就憑我出身這一條,我便不能替六哥接下。”
他說的是‘接下’而不是取而代之,他是真的沒想過要去爭搶那個那個位子,對景離來說,他當初迴歸慕氏,不過是想借助身份的便利,幫上自己的母親,可事後發現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自己母親並不是受葉衡所迫,葉衡是真心實意幫他們母子的。
“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這萬一景旭真做出什麼出乎意料的大事兒,聖帝的目光一定會放到你身上,你難道就不動心?”祁鳳遙試探問。
景離搖頭:“從未想過,只要在位者勤政愛民,誰做君主,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黎民百姓安居樂業是我所願,其餘的爭奪之舉並非我心中所想。”
“看吧,無論從心胸和爲君者的覺悟來說,你絕對要比景旭這頭倔驢適合許多,你們別看他整日一副恣意灑脫的樣子,其實只有我與吟風知曉,他自小就是頭倔驢,不在意的事可有無動於衷,要是真對什麼事上心,他就是一條道走到黑,不過說起來這方面,我們三人自小就相像。”祁鳳遙將話說完,還找知情人作證,他看向慕吟風,“吟風,我說的可是事實?”
弄月扶額,自己這個哥哥是越來越像小孩子了,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這時離淵從外面端着藥碗進來。
“你們都退下,全都圍在這裡也是佔地方,像景旭那小子一樣去院中數螞蟻去,這裡只用得着吟風,其他人都可以出去了。”離淵進屋就開始趕人。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吞吞往門前走去。
祁鳳遙走到門前又折回身,問道:“離淵爺爺,大概需要多久?”
“現在開始的話,至少也要三個時辰,你們在外面慢慢等便是,一切妥當後,我自然會開門的。”離淵不耐煩擺手道:“快走,老頭子的時間寶貴着呢。”
祁鳳遙不捨地看向弄月,安慰道:“你別怕,哥哥就在屋外守着。”
“嗯,哥你放心在外等着,我不會有事的。”弄月對他微笑點頭。
終於清靜了,離淵將手中冒着熱氣的藥碗遞到慕吟風手中,說道:“你們二人一人喝一半,喝下後我再給月兒施針。”
慕吟風不多問,接過藥碗輕抿小口試了試溫度,才遞給弄月。
“溫熱適中,你先喝。”
弄月也不矯情,接過後喝了一半,才又遞迴給他,看他一飲而盡。
“你們二人就地坐下。”離淵拿了金針,回身對二人吩咐道:“月兒要凝神靜心,心無雜念,吟風你必須運用落葉飛花的心法,源源不斷地給她輸送真氣。”
“我明白。”慕吟風點頭與弄月相對盤坐。
被轟出來後,幾人就在院中徘徊,祁靈前來招待的禮部官員已被葉衡叫了回去,此時整個別館中就有幾個丫鬟小廝是祁靈的人,其餘都是他們帶來的暗衛,而別館外也是重兵把守,都是奉了葉相的令,聽候祁陽郡王景離的調遣。
在他們心中,景離依然是祁靈的祁陽郡王,目前是女皇所出唯一的皇子。
而幾人出門便見到蹲在樹下,用樹枝扒土的慕景旭,難怪離淵說他在外面數螞蟻,看着樣子是挺像的,若是以往,祁鳳遙定是要取笑幾句的,可是現在他滿腔心思都在屋中,一顆心跟着七上八下的,哪還能注意到慕景旭。
記得上一次,自己妹妹性命垂危之際,是他這個做兄長的陪在身邊,看着她掙扎求生,一日一日地好轉,這一次雖沒有上回的兇險,可他還是焦灼不安。
“你放心,月兒她不會有事的。”柳如霜握住他的手,同時也讓他不再來回走。
祁鳳遙回握住她的手,安心了不少,只是時不時往緊閉的房門張望。
楚映月收回望
楚映月收回望向房門的視線,見景離對她點了點頭後就往別館大門行去,她出聲叫住他。
“師兄。”
景離停腳回身,微笑看她。
楚映月回以一笑道:“你自己多加小心。”
“嗯,”景離點頭,再次轉身離去。
慕景旭好像對周圍的人和事都毫無所覺,依舊蹲在原地,繼續扒土,楚映月嘆了嘆氣,上前走到他身旁站定,看着被他扒出的小坑,被他孩子氣的樣子給氣笑了。
“你堂堂一個王爺,還跟個孩子似的,這棵樹是招你還是惹你了,看你這架勢是要將它連根刨出才肯罷休。”她笑言。
自她來到身旁,慕景旭就知曉是她,但他還是忍着不去看她,他心中堵着氣,就爲她方纔的那句話,什麼叫到時候再說?或許她一開始就沒想過也沒相信過他們會有結果,只有他一人在傻傻堅持着,可笑這幾日他還一直傻樂,原來都是空歡喜一場。
見他越扒越起勁兒,楚映月無語看着。
“我知你心中有氣,你容我先想想,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弄月的事,咱們的事待日後再說。”楚映月耐住性子,關切道:“你與吟風奔波了一日,晚膳也未曾用過,你先回房去,我讓人給你送些吃的。”
聽到她的關心,慕景旭終於肯擡頭望她,看了片刻,他將手中樹枝隨意丟在他刨出的小坑裡,站起身望着她,問道:“你還會關心我的死活嗎?”
“說什麼傻話,好端端說這些死啊活的,你別犟,你身子本來就弱,比不得吟風有功夫在身。”楚映月蹙眉。
慕景旭輕哼道:“是啊,我是一無是處,遇到事情也只能被你們護在身後,不像景離那樣,能獨當一面,不能像他一樣護你周全。”
“好了,該撒的氣也差不多撒完了,你就算要找我麻煩也得等到弄月痊癒之後,這種情況下,我們都無法心平氣和地說話,你先回房去,稍後再來。”她妥協地望着他。
見她先低頭,慕景旭心中的氣確實消散不少,可是不願就此笑顏以對,他冷着臉說道:“憑什麼你們都能在這裡等,我就不能。”
“隨便你。”楚映月本就煩躁,一直忍耐着,好言相勸,這一會兒算是被他徹底將耐心磨光了,斂了笑意,轉身就離去。
“我就知道,我對你一心一意,你卻三心二意,你從來都不是真心對我,所以當初你能狠心離去,現在也是這樣,你不過是可憐我而已……”慕景旭垂眸,低聲自語。
楚映月踏出去的腳僵住,兩人離得很近,她耳力極好,自然將他的話聽進耳中,心中暗嘲道原來在他心裡還是一直在意當初她不辭而別的事,也是,換做任何人都不會毫無芥蒂,他一直以來也不過是一直在裝傻而已,當事情攤開在兩人面前,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橫亙在二人眼前。
她頓住腳,低聲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該說的我都說了,今日我不想與你在這裡吵,也沒心思和你爭執。”
“不在意,所以才能平靜以待,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再恬不知恥地糾纏於你,你想要的都還給你。”慕景旭負氣說完後甩袖而去。
楚映月頭疼扶額,總是在這種特殊時刻,他非要給她添堵。
“映月,你與旭王有話好好說,我看他神色不太對勁兒,應該是還有什麼事讓他心裡很堵,所以才這樣的,月兒這裡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結束的額,有我和鳳遙在這裡守着就成,你先去看看景旭。”柳如霜一直注意着他們,見兩人明顯鬧彆扭了,便鬆開祁鳳遙,上前勸解。
聽她這麼一說,楚映月才細想,方纔慕景旭的笑始終怪怪的,就連與祁鳳遙鬥嘴也是有心無力的樣子,看來真是自己忽略他了。
她說道:“嗯,我這就去看看他,若是有任何情況,嫂子你一定要讓人來找我。”
“去吧,這裡不會有事的。”柳如霜點頭。
再次望了眼緊閉的門,楚映月往慕景旭的房間而去,此時夜幕降臨,屋中已燃着燈,但屋外的人還是依舊忐忑相望,就像是屋內的光就是衆人所期盼的希望一樣。
房門緊閉着,屋內一團黑,並未燃燈。
楚映月對門前守着的暗夜吩咐道:“去讓人給你主子備些吃得來,他晚膳還未用過。”
“是。”暗夜冷漠的面上劃過喜色,飛身離去。
推開門進去,隱約能看到一個人影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憑着記憶摸索着在門後將燈點燃,楚映月纔看清了屋中的情況,地上滿是摔碎了的杯子碎片,其餘倒也還好,沒有想象中的一片狼藉。
又燃了兩盞燈,楚映月才避過地上的瓷杯碎片走到慕景旭跟前,扶着他的肩問道,“你可是有心事?”
她話才落下,慕景旭便將她的腰緊緊抱住。
“映月,你別離開我,若是你也走了,我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他的頭貼於她的腹間,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惶恐與不安。
楚映月感知到他身上那股濃濃的悲傷之氣,輕拍他的背,安撫道:“沒事,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映月……”他啞聲喚。
“嗯?”楚映月扶起他的頭,問道:“你想要說什麼?”
慕景旭抿嘴,搖頭道:“無事。”
“你今日在玉瓊山上可是遇到什麼煩心的事?”她只能猜到與玉氏族長有關
氏族長有關,他也是在從玉瓊山回來後才這麼反常的。
慕景旭閉口不言摟住她腰的手緊了緊,又將頭靠到她身上。
“我自小除了吟風外便沒什麼朋友了,可是我還有個疼愛我的母親,母妃她從來都是最懂我心意的,她從來不勉強我做任何事,就連娶妻一事也是,其實父皇曾經也無意提過,都是母妃替我想法子擋了,她曾說,要讓我娶自己心儀的女子,平淡安穩過一生,以前我只以爲她是疼愛我纔會這般說,今日我才知曉,原來除此世外,她更不想我重蹈她的覆轍,她纔是心裡最苦的人。”
平靜聽他說完,楚映月輕聲問道:“可是與玉氏族長有關?”
“嗯,原來他們曾經也是兩情相悅,已到了談婚論嫁,可是被父皇橫插一腳,硬生生將他們拆散,我就不明白,對父皇來說,納妃就僅僅是爲了利用嗎?就因他的一句話,多少女子便毀了一生幸福,一輩子困在紅牆之內,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母妃就是衆多女子中的一人,多年來她一直不爭不搶,本分克己,原來不過是因爲心已死,又或是說將心埋葬。”慕景旭低低訴說着心底的壓抑。
楚映月捧起他的臉,笑問道:“所以你一直是因爲這件事,心中才不痛快的?”
慕景旭點頭又搖頭嗎,“也不全是,上一輩人的事我已無能爲力,可是這麼多年來,我竟絲毫不知母妃的心事,我枉爲人子,就連吟風都早已知曉,我卻像個傻子一樣,只以爲母妃是性子使然,纔對父皇無所求,原來她求的不過是安穩,我的安穩,還有蘇氏一族的安穩,可是我不要你也像母妃一樣委曲求全,我要你是真的開心。”
“傻瓜,我何曾說過自己是真的不開心。”楚映月撫着他的臉,狀作深思道:“你確實沒師兄那麼心胸寬廣,有時還滿是小孩子氣,還整日給我添堵,武功也很差,還有……”
“就算我一無是處,你也逃不了了。”慕景旭越聽臉越黑,沒給說下去的機會,手上一用力就將毫無防備的人拉拽坐到在自己膝上。
楚映月微怔,兩人似乎除了那夜醉酒外,並未這麼親密相處過。
醒神過來,她羞惱道:“你這是做什麼?讓人瞧見,我還要不要做人了?”
“怕什麼,反正你都是我的人了,被人瞧見也沒什麼,最好是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樣的話,我們還可以省去不少麻煩。”慕景旭緊緊將她固住,就是不放。
楚映月秀面微醺,擡手輕捶了一下他的肩。
“登徒子。”
將她的手抓住,慕景旭神色認真道:“映月,說好了就不許再變,你說過要陪着我的,往後我就真的只有你了。”
“胡說,你方纔不是說還有你母妃的嗎?除了我,你也還有她。”楚映月紅着臉嗔道。
慕景旭微愣後,悵然道:“是啊,還有母妃,但是……”
“但是什麼?”她笑問,並未注意到他眼中的糾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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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景旭搖頭,“沒什麼,日後咱們成了親,自然還是不能日日與母妃一起,除非是父皇……雖說有些大逆不道,但我還是要說,除非是父皇百年之後,否則我便不能將母妃接出來。”
“若是你想她了,日日進宮去探望就是,再說你以後可是要做太子的人,待日後登……你也是要日夜住在皇宮之中的。”提到這個,楚映月便不願多說,她不願成後宮之中的一人,也不願與衆多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可是這些話,她此時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他說。
慕景旭攬着她的手又緊了緊,將她抱進懷中,在她耳邊輕聲道:“你放心,慕景旭一生一世只守楚映月一人,我們只有彼此,沒有別人,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你信我。”
“好了,我信你。”被他溫熱的氣息弄得頸間癢癢的,楚映月笑着掙了掙,要躲開他的呼吸,卻是越躲越讓他得寸進尺。
看着眼前湊過來的俊顏,楚映月心跳加快,將臉撇從一邊,不自在地說道:“別離這麼近,一看你就是得寸進尺,不安好心,若有誤傷,休怪本女俠出手狠辣。”
“呵呵……”他忽然低笑。
楚映月羞惱道:“舊傷未愈就忘了疼痛,下一次可就不是脫臼這麼簡單了。”
“映月……”他湊近她,低聲喚道。
楚映月又往後退去,奈何整個人被他抱住,只能往後仰,支吾道:“你……你想做……”
“我想親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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