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到手,慕吟風道了句謝後後便告辭離去,泠弦自始至終被無視得徹底,也在慕吟風起步離去之時,與南疆王告辭離去。
二人身影消散在大殿外,隱沒在夜色中,蜀黎王收回視線再次雙膝跪地。
“王兄,臣弟一死也難謝罪,因我之故竟讓逸郡王趁火打劫。”
南疆王嘆了口氣,彎腰將他從地上扶起,勸解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一粒丹藥在如何珍貴也不過是死物,若能發揮它的功效豈不是比塵封在這宮殿之中更有價值,當年阿祖煉製這藥的目的不也正是如此,淨髓丹只對解毒有效,對天生病弱並無作用,否則孤早給覓香用了。”
提到覓香,蜀黎王將目光放到身後一直默默不語的火麒身上,這個他養了二十年卻從未仔細看過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阿兄,你與覓香到底隱瞞了我什麼?”從火麒身上收回目光,他向南疆王開口詢問。
火麒已從南疆王口中知曉當年真相,如今已不想再聽,他也終於明白爲何自小到大父王在人前總是對他們兄妹兩人百般疼愛,人後卻是不聞不問,任由他們瞎折騰胡鬧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年幼時他也如火鳳一樣,認爲他們的父王是因爲對他們的寵愛才會這樣,知道今日他才明白捧殺爲何意。
見他離去,蜀黎王張了張口卻是無言。
南疆王說道:“你可記得當年你出征的前一夜,你與覓香在府中喝醉,兩個月後便傳來你戰死的消息,覓香自小體弱你也是知曉的,聽聞噩耗後身子更是每況愈下,也是在這時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有了這個希望,她勉強支撐着活了下來。”
憶起當年往事,南疆王也是無盡嘆息,頓了片刻,他才繼續說下去。
“四個月時便無法遮掩,孤只好以王后的身份讓她進宮,幫她掩護,你平安歸來時她滿心歡喜,可她身爲巫醫知曉自己已是不能久留於人世,悄悄生下孩子後,她求我將孩子送到你手中,我以爲即使不你也該明白的,不曾想會讓你誤會。”
蜀黎王剛毅的面上已是老淚縱橫,他低喃道:“難怪自我回來後,她便不再見我,一面也不肯,出征前那日我醒來時她已離去,我不知她……直至第二年她離世也未曾讓我見上她最後一面,自那時起我心中便記恨了阿兄你,以爲是阿兄拆散了我們。”
“自小我三人就是最爲親近的,孤雖然也愛慕她,可我知她心悅的是你,從未勉強過她,你回來後也想過成全你二人,只是覓香她已是油盡燈枯,不忍再讓你傷心,她便就狠心不再見你,想讓你斷了對她的念想。”南疆王疲憊的拖着步子,自近侍手中拿過錦盒遞到蜀黎王手中。
蜀黎王疑惑的接過,問道:“這是何物?”
“這是南疆歷代王的打印,孤的身子已支撐不了多久,打算將王位傳給阿麒,他是你的孩子也是南疆王室血脈,而孤的膝下只有公主,往後南疆就交由阿麒掌管,你要督促他,切不可因爲愧疚而有所鬆懈。”南疆王抓住他的手臂,鄭重的囑託。
蜀黎王已無法開口,鄭重的點了點頭。
南疆王欣慰一笑,背過身,擺手道:“下去罷,阿麒將阿鳳迷暈了,此刻他們兄妹二人該是在覓香的寢殿中,你們是該好好說說話了。”
重重的磕了個頭後,蜀黎王起身,拿着手中的盒子,往殿外而去。
走出南疆王庭,站在冷清的街道上,泠弦目光復雜的在慕吟風身上來回打量許久才問道:“她也來了南疆?”
泠弦口中的她,他當然知道是誰。
慕吟風說道:“楚映月在祁靈出了事。”
不相干的一句話卻讓泠弦調轉了身子,不再與他多說什麼,泠弦徑自離去。
直到泠弦的身影消失在清冷的大街上時,慕吟風才攏了攏輕裘,淡然出聲道:“非夜,可是弄月讓你來的?”
本是隱沒在暗處的非夜走了出來。
“夫人放心不下,讓我前來接應。”非夜答道。
慕吟風嘴角彎彎,問道:“回去之後知道該如何說了?”
“夫人若是問起,非夜自當是如實相告,出了南疆王庭之後泠弦公子已經自行離去,並未與我們同路。”非夜不假思索的回答。
孺子可教也,慕吟風滿意地點頭。
非夜跟在自家主子身後,暗自垂頭替泠弦默哀。
“主子,夫人她真的會相信泠弦公子是自行離去的嗎?”回到小院門前,非夜將門打開後退到一邊,冷不防的又問了一句。
慕吟風腳下一頓,盯着迴廊拐角處的梅樹凝神片刻,屋檐下的燈籠散發的朦朧亮光足夠讓人看清腳下白雪覆蓋的路面,即使無燈,雪光已能照亮前路,然而高高掛起的燈籠就如對主人的歸來時刻充滿了期待。
他嘴角輕揚,說道:“她若問起,你如實說便是,她會相信的,今夜她已入眠,要詢問也是明日的事,你回屋歇着。”
非夜微愣,直到主子的身影已到迴廊上,才跨進院中將門關好,回到自己房間時還在思考方纔自家主子的話中之意。
真的要如實與夫人說?盯着桌上跳躍的燭火看了許久,靈光一現,擡手拍着自己的額頭,暗笑自己庸人自擾。
夫人與主子幾乎是形影不離,即便是問起,被問到的人也是主子,誰會捨近求遠跑來問他這個不相干的人。
主子那邊也不必他瞎着急,有什麼事是能難倒自家天人一般的主子的,當然,夫人除外。可要是連對付情敵這樣的小事也搞不定,那主子也就不是他的主子了。
出乎意料的是,並非如慕吟風所說的那般,弄月並未入眠,而是披着毛領斗篷,斗篷下只着寢衣,坐在椅子上愣神。
房門開着,慕吟風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將門合上,解下身上的輕裘擡腳走向裡屋的屏風,瞧見她就這樣坐在椅子上,俊眉微蹙,將手上的輕裘看也不看就這麼隨意一扔,穩穩地落在屏風上。
“天寒地凍的,你的身子怎會受得住,又是夜裡,若是受了寒對你眼下的狀況來說可就是雪上加霜了。”他面含責備,語氣卻是透着擔憂,快步朝着發呆的弄月走去。
他出聲後,弄月才後知後覺的知曉有人進了屋。
她回神望去,慕吟風已到她身旁。
“回來了,一切可還順利?”
不由分說的將她扶起走到牀邊坐下,親自替她除去鞋襪,手掌碰上她微涼的玉足時,眉頭皺得更深了。
“腳怎地這麼涼,夜裡又如何睡得踏實,再說寒從腳起,你如今身子太虛最是該注意這些。”慕吟風並未回答她的話,而是將她的一雙玉足握在掌中,輕輕揉搓,替她取暖。
“不是有夫君你這個大暖爐在嗎,夜裡寒氣見你都是繞道走的,我自然也不怕,冷的時候將腳往你懷裡一塞就什麼事兒都沒啦。”弄月不在意的說着,她已經習慣他的親暱,這大半個月來,他的溫柔體貼,對她已經是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
以往若是聽她這麼說,慕吟風便會粲然一笑,可今日卻是不同,他依舊不言語,只是板着臉繼續給她搓腳。
弄月不明所以,好笑的問道:“何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惹我們郡王大人不快了?”
慕吟風替她解了斗篷,將她整個人塞進被子裡,連人帶被抱在懷中,沉聲道:“還能有誰,世間只有一個人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折磨我。”
臭臭的表情再加上委屈的話語,都快讓她不認識眼前的這個男子了,旁人眼中高不可攀,天人一般的逸郡王竟然也會如孩童一般耍脾氣。
弄月忍俊不禁,安撫道:“是,小的知錯,郡王您大人有大量,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在您回來之前一定會在被子裡安安分分裹着,這總行了吧。”
“你還沒回答我呢,今日可還順利?”
她雖未提起泠弦,但他知曉她問的意思。
慕吟風回道:“順利,出了王庭後夏泠弦自己就走了。”
“走了?”弄月不太相信,疑惑的望着他。
以泠弦的心思,他不可能會不知道她也來了南疆,不然好端端的,慕吟風跑來南疆做什麼,而如今他卻急匆匆走了……
“慕吟風,你老實說,可是你做了些什麼或是說了什麼才讓泠弦離去的?”弄月靜心一想就明白了,最不想讓泠弦與她見面的人只怕就只有眼前這位了,若是說他沒做什麼,她還真不相信。
慕吟風委屈辯解道:“我可是什麼都沒做,我大老遠跑到王庭之中去救他,到頭來一句謝也沒撈着,出來之後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匆匆離去了,你怎麼能算到我頭上。”
這樣的慕吟風讓弄月有些招架不住,可在大義面前,她必須頂住。
“你說的是實話?”她懷疑的問道。
黑眸微動,他還是點了點頭。
既然他不承認,弄月也不再多問,只要泠弦安然無恙,見不見對她來說倒也無所謂,反正到了京都,總會有機會見面的。
“我將南疆王室的至寶淨髓丹給拿來了,你且看看對你身上的毒可有作用,若是無用,我再去尋其它的。”
慕吟風自懷中拿出一個精緻小瓶遞到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