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冷靜讓月夜越發氣惱,胸口如突然生起的一團火苗,越燃越旺。他段是想不到眼前這女子會表現得這般傲骨凜然,她的淡漠,成功地挑釁了他的自尊!
右手再度出擊,這回並非使力捏她的下頜,而是挽上她纖細的柳腰。用力往前一帶,那張素白如凝脂般的小臉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梨花清香,一股異樣的情素悄然劃過心頭,梨花......。
腦海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畫面,漫山遍野的梨花,一個白衣勝雪的身影在花海中沉沉浮浮。他看不清她的臉,一直都沒有看清楚。如今想來,他當初爲何沒有扯下她的面紗,將她的容顏刻入腦海呢?
那是他年少輕狂時偶然邂逅上的一個女孩,除了記住了那一身白色外他什麼都沒記住。猶記得當初他許她終身時,她轉身飄然而去的背影,如雪如霜般清冷!
那一次幸得她的搭救,方使得他有機會返回寧城,有命活至今日。那一年他回寧城後,一心只爲權利,全然將她忘於腦後,待得國泰民安之年突然憶起她的時候,已是兩年後的秋季。他驚覺自己再無臉面現身於她跟前了。
這是他心頭梗緊的刺,稍一吞嚥食物就會隱隱作痛,如果哪天再遇見她的時候,他定會跟她說上一聲歉疚,忘了她......是他的錯!
他不明白的是,何以會在此刻憶起那個記憶中的少女,只因眼前這位女人身披白衫,身上同樣散發着淡淡梨花清香嗎?
雪芙被迫凝視着眼前的這個冷酷男子,無情如他,她卻清楚地由他流轉的雙眸中看見了和剛剛不一樣的情素。那眼神幾欲接近溫暖,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可她很清楚,那目光不是爲她而溫暖的,而是穿過她的眸子望進另一個世界。
他明明就是注視着她的,目光卻慚慚地煥散,慚慚地失去焦聚,慚慚地如癡如滯!雪芙只是一介平凡女子,自是讀不懂他此刻的心思。只是等待着他的發落,如果他還有一點良心,那麼他就應該把她放了。
她並不認爲月夜會在這一刻想起來,從未記住過又何來想起。
且不說三年前的那一場偶然相遇,她自始至終以輕紗遮面,這三年來,她早已經從那天真無邪的白雪芙變身今日這般心思縝密,試圖刺殺他的女人。這三年的時日裡,她長高了身子骨,亦長成熟了,已到了侍奉天子的年紀。
她就這麼久久凝視着他,似乎要將他整張臉都看透,良久才輕啓朱脣,聲音輕軟:“皇上,您在找誰?雪芙只是白雪芙,誰也不是。”
月夜方纔回神,臉上的呆滯如潮水般慚慚退去,凝上一片清冷。幾乎是自牙縫裡吐出一縷聲音道:“朕找的就是你白雪芙,那個試圖在朕的眼皮底下玩花樣的白雪芙!”聲音帶着濃濃的譏誚,他自是不會告訴他,他找的是誰,她沒有必要知曉!
雪芙驀地一怔,心頭閃過一絲慌亂,這個男人已在她身上發現什麼了嗎?是否已經明瞭白相國的計謀?不,若是明瞭,以他嗜血的個性定是一早便將她處死於宮中,自是不會如此和她費口舌。
心下思量着,雪芙的怦怦跳動的心慚慚平靜下來,垂眸低聲道:“雪芙不敢。”
“但願愛妃真不敢。”月夜放開她,雪芙又像一朵腰折的蓮花般落於地面,心裡輕輕地噓出口氣。剛剛倒真把她嚇壞了,幸好未亂陣腳讓他識破真相。
月夜旋身,紋龍軟鞋沉穩地踏於地面,大紅袍角翻動,掠過那一地的繡花牡丹。幽幽地往大殿中間走去,骨節分明的指節自桌面上捏了兩片蘿玉乾花投入香爐。嫋嫋由香爐中飄然而出,蘿玉的香氣撲面而來,既是這般熟悉而好聞的味兒。
瞪着眼前這抹偉岸的背影,看着他無節制地將蘿玉一片片地投入爐間。雪芙不由得想起白府裡面的孃親,孃親最愛的便是這蘿玉乾花燃燒時散發出的清香。
小時,尚不懂事的她總能在孃親的屋裡聞到這縷清香,而孃親卻立於窗臺前,仰視那星空點點,暗自垂淚!
四年前她回白府時,仍能在孃親的房裡聞到,而這一次回府卻突然聞不着了。問了身邊的丫環方知,自月夜帝登基後。蘿玉便成了朝庭特貢,除了皇宮,不管是平常白姓還是官患世家,一律不得再燃這蘿玉乾花。
蘿玉長於邊境凡格地帶,也就是三夫人的故鄉。天山之上,俏壁之下,偶然才能見上一兩株,數目極少。花紅如火,不長葉子,歷經整個春夏秋冬,採於深冬臘月之日。
那時已經白雪皚皚,上山十分之驚險。而三夫人的父親,既是雪芙的外公攀巖很有一手,深冬裡採了蘿玉曬乾讓三夫人拿去街上賣。一年能賺上全家的吃飯錢。
三夫人因爲酷愛這蘿玉花香,偷偷私藏了不少,出嫁那日將之帶入白府。
雪芙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男人居然也喜歡這種蘿玉的香味,據說朝庭要求十分之嚴格。蘿玉採下之後曬乾,一路走陸路送往寧城,凡格與寧城之間本應走水路更方便。
爲了不讓蘿玉乾花受到水氣的渲染影響香氣,一律禁止走水路,可苦了那一幫差爺。
而這麼難能可貴的東西,卻被他這般浪費,那香爐就快要被他塞得着火。若換成是別人,雪芙一早衝上去制止了。隻眼前這位是天子,是萬人之上的皇,整個雲月國都是他的,難求的蘿玉花片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