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篇——第016章

“何爲歡快事?要不雪妃你給我奏上一曲?”太妃吃吃一笑,打量着她修長如玉的手指,心下恆量着這定是彈琴好手。官患人家的女兒,自是沒有不懂琴棋書畫之理。難得遇上一位不嫌棄自己的人,她的心情自是大好。

雪芙倒也不推卻,行至那一片海堂,既有些不忍去驚擾蕊間歡樂採唱的蜜蜂。她稍稍拽起裙裳,小心翼翼地在古琴前坐下。纖指刮過琴絃,一下便能感覺出此琴非好琴,倒像是市集上賣的便宜貨物。

琴之好壞,奏出的效果區別還是頗大的,不過最主要還是取決於撫琴者的技藝。即便是普通的琴,程嬤嬤亦能將曲子彈奏得這般完美,實是不易。雪芙適應了琴絃,指尖輕輕貼弦一拔,優美的音律便由琴絃間流泄出來。

她選的是一首藤州小調,平日裡她最愛彈的曲子,記得她初去妙峰庵那日。路過梨花陣時,從梨花深處傳來這曲子,瞬間被吸引的她忍不住駐足停留。目光越過層層花海,落在一個紫色如仙子般的俏影身上。那女子眉目含情,身姿美豔,配上這一地的梨花,如詩如畫!那是她的師姐,一個月後爲情死於琴身之上。

雪芙甚至在懷疑她在最痛苦的時候怎能彈出這麼美的歡頌曲,她因此記住了這曲子。每每彈到歡快處,就彷彿看到了梨花樹下那個明明憂鬱,卻總是眉眼含笑的師姐。

往事回首,最後一個音符在她指尖流泄的時候,雪芙聽到了太妃和程嬤嬤的叫好聲。她如願了,如願地由太妃的臉上看到燦爛的笑容。

“太妃啊,奴婢說得沒錯吧,不一樣的曲子總能給人帶來不一樣的心情,這以後呀,你可別再讓奴婢彈那些悲悲悽悽的曲子了。”程嬤嬤笑着說道,一邊伸出手將雪芙從海堂花海間攙出:“雪妃娘娘的曲子好似有了生命般,奴婢都愛聽!”

雪芙被奈得甚是羞怯,正欲說點什麼時,門口突然闖入三兩個氣勢逢勃的亮麗身影,正是嚷嚷着嫺煩的白玉琪。院內的三人一愣,未來得及反應,白玉琪大聲嚷道:“這琴聲沒完沒了,還讓不讓人安寧了?這裡誰是主兒?快給本宮滾出來!”

程嬤嬤一愣,但還是禮貌地下了禮,恭敬地說道:“奴婢給琪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本宮無福!給本宮滾遠點!”白玉琪連瞧也未瞧程嬤嬤一眼,小臉因怒火而緋紅一片。身上華服,頭頂玉冠,一看便知是有身份之人。只是那脾氣實在火暴得讓人汗指,雪芙爲防止她生事端。忙邁着蓮步行至她的面前,道:“玉琪,靜太妃面前不得無禮。”

“太妃?”白玉琪微訝,這纔好奇地打量起臥躺於椅上的太妃,隨即啞言失笑,大言不愧道:“太妃算什麼?這年月裡只有皇妃纔是後宮主人,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太妃不靜心思過,一天到晚拔弦弄琴的,難不成還等着翻身的那一刻麼?”

“玉琪.......。”雪芙變了臉色,憂心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卻被她一下甩開。

太妃倒是不慌不慌,從躺椅上坐起身子,理理一絲不苟的鬢角。微微一笑道:“這話兒聽着倒是耳熟,小丫頭片子口氣倒不小,這種錯二十年前我也犯過。將心比心,我就不跟你較真兒了,回去吧。”

白玉琪氣憤難當,卻唱不起這獨角戲,只好甩袖離去了。衣袂飄飄,青絲如瀑,那背影美若天仙入凡塵。太妃看着那抹慚行慚遠的背影,不禁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曾經也這般美麗過,曾經也披過那一襲美麗的宮裝。

心頭一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太妃突然激動地咳了起來。程嬤嬤立刻迎了上來,熟練地替她拍着後背,急道:“我說太妃,你跟一個小丫頭急什麼,別動怒啊!”

太妃苦笑,她何曾有動怒?只是有些悵然罷了......。

雪芙見她突然咳得利害,當下手足手措起來,擔憂地問道:“太妃怎麼了?怎麼好好就咳上了?要不要命人傳太醫?”

“沒事,這已是老毛病了,遇上天氣乾燥便愛咳。”太妃說完,又是一陣咳。好不容易纔緩過來,*一聲,虛脫般地躺回躺椅上。那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越加蒼白了一度,讓人看了心生憐憫,卻無可奈何。

雪芙一聽說是老毛病,擡頭看了一眼院外層層疊疊的梨花,道:“太妃不妨試試用梨花乾片泡水喝,一日一杯,這咳嗽興許會好些呢。”

太妃卻搖搖頭,稍顯虛弱地說道:“算了,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倒不如再聽你撫琴一曲來得舒暢些呢。”

雪芙聽她這般要求,看到她虛弱成這般,自是不忍拂卻她的這一小小要求。未多言語,移步往琴的方向挪去,再次奏起琴音。這一次她選的是另一首曲子,算不上歡快,卻也不顯悲傷。琴音在她的貼弦撫觸下流出,飄揚在於院子的每一個角落中。

純淨的目光落在太妃的臉上,她分明感受到了那張不再年輕的臉色慚慚地由憂傷轉爲平淡,隨即是冷莫。雪芙的手指因那一抹冷漠一抖,錯了一個音後便是連環的錯誤產生。再她終於無法再連貫下去的時間,終於明白了太妃的表情何以會轉變得如此迅速了。

大門口處,那個她入宮後只見過兩面的男人立於門邊,身上披的仍是血紅滾金邊長袍。黑髮如墨,鋼毅的臉上有着雪芙從未見過的溫暖柔和,就連一向冰冷的眸子此刻都散發着讓人着迷的溫柔,這一切,都只因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