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真夠無恥
在聽到佘煜胥所說的話時,亓雲帝眸光裡有片刻的陰鷙,可轉瞬即逝,他還是很快就恢復了獨屬於帝王的至高無上感。
明明身量不及佘煜胥,可那目光一掃,還是讓佘煜胥感覺到自己是在仰視他。
這樣的感覺,着實很糟糕。
佘煜胥心下微惱,努力的想要擺脫處於劣勢的感覺,可爲了不在亓雲帝面前表現出分毫的異樣,他也強自按壓下那份惱意,別過臉,與亓雲帝進行着無聲的較量。
“有些話,你心裡清楚就可以了,沒必要說出來。否則,朕不敢確定,會不會哪日心情不好,做出什麼激憤的事情。”橫豎他們都清楚彼此的底兒,亓雲帝沒覺得有什麼值得隱瞞的,只是語氣裡還是隱含了一絲警告。
若是可以,他並不願意留下佘煜胥這個兒子。
正如之前他所說的,他的兒子那麼多,不在乎這一個。
可爲着心中的那一份執念,他願意把這頭狼養在身邊,相處時,也是以這樣冷淡至極的方式。
不過,這並不代表着,他會容忍這個兒子做出更爲出格的事情。
佘煜胥顯然也是習慣了他這樣的警告,此刻聽起來,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頗是有恃無恐。
“怎麼?我這番話,戳中你的痛處了?”他冷嗤了聲,“可惜,你就是再痛,那個女人在黃泉路上,也永遠都不會知道你的感受,不會了解你爲他所做的一切。說起來,我還是足夠同情你的,竟爲了那個女人,出賣了自己的兒子,卻當起了旁人的繼父。哦,不,她至死都不是你的女人,是以,你這根本不算是繼父。”
“放肆!”亓雲帝沉着臉,一掌就揮了過去。
佘煜胥快速閃身躲過,長身玉立於長案一角,冷眼看着他近乎“惱羞成怒”的神情,心頭暗自冷笑不已。
但見他撣了撣衣襬,憐憫的看着亓雲帝,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出去。
在他走後,亓雲帝對着半敞開的殿門,臉上褪下了陰沉,揚起了一抹無人能夠讀懂的笑意。
……
佘煜胥走出皇宮時,正是月上中天時分。
皎潔的月色遍灑在地,將東樑國最爲奢華的雕樑畫棟盡數籠罩在一片月色清輝當中,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他怡然自得的走在九重宮門間,身上明黃錦袍在月色下泛着皎白的光澤,包裹着那頎長的身軀,彰顯着獨屬於他的尊貴氣場。
沿途不時有人給他行禮參拜,他也只是目不斜視的走過,就連隻言片語都不曾留下。
剛走到最後一道宮門時,卻遇到了佘映雪的車攆,他也不急着離開,反倒是等着那車攆慢慢靠近。
“公主,是太子殿下呢!”身旁宮女小心掀起車簾一角,誠惶誠恐道。
佘映雪探了探頭,沒有瞅見什麼,只是絞着手中的帕子,有些心不在焉道:“嗯,太子皇兄剛從宮裡出來,偶然遇見,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說着,她還極其不滿意的瞪了那宮女一眼,直把對方看得心神俱顫。
既然在路上遇見了,佘映雪也吩咐了下去,在車攆行至佘煜胥面前時,扶着宮女的手便走了下去,盈盈行禮,“映雪見過太子皇兄。”
佘煜胥淡淡“嗯”了聲,隨後看了看她身後的儀仗隊,狀若無意道:“七妹妹這是剛從何處回來?”
佘映雪臉色微變,硬着頭皮回道:“回太子皇兄,方纔映雪去了驛館。”
話落,她擡起眼角,謹慎的打量着眼前這個稍長自己幾歲的男子,待發現他沒有任何不悅的神色時,心頭莫名的鬆了鬆。
“可見到諶王了?”佘煜胥淡淡瞥了她一眼,負手身後,看着前方拉得老長老長的影子,不痛不癢的問起她來。
佘映雪摸不準他的心思,抿着脣,暗自思忖了下,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回太子皇兄的話,映雪……映雪並沒有見到諶王殿下。當時,映雪前去拜訪時,正好遇到諶王殿下爲諶王妃的事情而焦灼不安,是以,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見映雪。”
“哦?怎麼說?”佘煜胥聽着她話裡潛藏着的訊息,有委屈,也有那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欣羨,心中一動,神色裡稍顯驚訝,“諶王妃不是沒跟來嗎?還能出什麼事兒,居然讓諶王到了焦灼不安的地步。”
佘映雪搖了搖頭,“映雪也並不是很清楚。據說,諶王殿下沒有及時收到諶王妃的回信,便以爲諶王妃是出了什麼意外,可具體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
佘煜胥眸光微閃,心知段天諶絕不是輕易就動怒的人。若說諶王妃的回信沒能及時傳遞過來,就大發脾氣,他卻是不信的。
可事情定然不會是空穴來風,想必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思及此,他也沒了繼續詢問的心思,攏了攏袖子後,便冷漠道:“這個時辰,宮門早就下鑰了。七妹妹雖得父皇疼愛,能享有隨時出入宮門之權,以後卻還是行事謹慎着些,深宮之中,行差步錯最是要不得的。還是趕緊回去吧。”
佘映雪微微詫異,這個太子皇兄,向來不多話,此次能夠跟她說這麼多,究竟是潛藏着怎樣的心思?
但她的猜測,也只能是放在心裡,唯唯諾諾的應了聲,便重新登上了車攆,朝着那宮門駛去。
佘煜胥招了招手,身旁一人走了上來,恭聽指示。
“去查查,諶王妃在岐城遇到了什麼事兒。”
……
顧惜若緊繃着臉,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明遙,神色快速變幻着,憤怒、震驚、無奈等種種情緒涌上心頭,複雜的沉浮之後,盡數沉澱成死水般的平靜。
她咬了咬牙,努力告誡自己,此刻一定不能衝動。
在深呼吸了一口氣後,她才冷聲問道:“你爲何要這麼做?”
“爲何要這麼做?你難道不清楚嗎?”明遙冷呵了聲,提着裙襬,一步步走到顧惜若面前,衝她挑眉一笑,“我不過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而已。你不是想要對付那姓柳的人嗎?今日,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是鬥不過你,可我能夠給你不停製造出各種各樣的麻煩。當然,你也可以直接殺了我。橫豎你手上已經沾染了那麼多人的鮮血,估計也不在乎我這麼一個。”
顧惜若冷冷的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將那張冷漠的臉擄獲其中,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此刻的感受。
她想恨,恨自己的心慈手軟,卻發現自己已經恨不起來。
若是她足夠狠,在把明遙關進這座院落時,就不計手段的了結了她,或許今日的事情還會有一絲轉機。
可是,她沒有。
倒不是說,她對明遙尚且存着一絲信任之心,只因她的信任從來都不會虛擲到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而是她仍舊在意着玉子傾的看法,在意自己若真對明遙做了什麼事兒後,玉子傾會不會因此而怨恨上自己。
她自詡不是個看重聲名的人,亦不是所謂善良之輩,可經此一事後,才恍然發覺,原來所謂的“自詡”,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
呵——
自欺欺人!
她緊了緊袖中的手,喉嚨深處溢出一抹苦笑,隨之身形快速閃過,倏地衝到,明遙面前,出其不意的揚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到了明遙的臉上。
“你個瘋子!”
“啪”的一聲,明遙白皙的右臉頰上立即浮起五根紅腫鮮明的手指,隱隱還有血絲滲透肌膚,在月色清輝下,顯得猙獰而怖人。
明遙緩緩側過頭,伸手撫了撫疼得火辣辣的臉頰,又像是被燙到了般,快速的拿開,望進顧惜若那雙幾欲噴火將她吞噬的眼睛,冷冷笑道:“諶王妃,我是瘋子,那你又是什麼?不過是披着所謂的仁善外皮,做着這世上最骯髒齷蹉的事情而已。你以爲你能高尚到哪裡去?”
顧惜若卻不屑於與她多說,冷冷的丟下一句“你好自爲之”的話後,便在龍鱗衛的護送之下,快速的離開了這座院落。
明遙看着瞬間消失在面前的人,忽然抱着頭,頹然跌坐在了地上。
……
知道東城門涌入了各種毒蟲蛇蟻后,顧惜若第一時間就趕去了那裡。
一看之下,卻在東城門的主街上,看到了綿延數十里的毒物,黑漆漆的一片,盡數擁擠在了一處,看起來還算是安分,並沒有任何的動作。
可即便是靜靜的堆積在長街上,也足夠的瘮人,一路行去,從沿途房屋裡傳出的尖叫哭喊聲此起彼伏,撕心裂肺,不停息的宣泄着他們內心的恐懼。
在長街的盡頭,還站着數名手持長槍的士兵,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手腳似乎還在發着抖。若真是那些毒物動了起來,或許也免不了被吞噬的悽慘命運。
顧惜若在龍鱗衛的護送下,飛快的往城樓上飛去。
遠遠就看到蘇靳寅立於城樓之上,冷着臉,對身旁的人說着什麼。
她提氣加速,身子還沒站穩就落在了蘇靳寅的身旁,急急問道:“情況怎麼樣?”
蘇靳寅臉色大變,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給她傳信過去後,她非但沒躲開,反而親自跑來了這裡,想也不想就厲聲叱道:“王妃,蘇某不是派人去告訴你,此處萬分危險,請您務必要離開嗎?您以爲這裡很好玩?”
顧惜若沒功夫跟他廢話,高舉起右手就厲聲低喝,“夠了。我的安全,我自己負責,不用你擔憂。我現在就問你,長街上的那些東西,若真是動起來,你可有把握控制住?”
蘇靳寅見識過她的倔脾氣,很清楚的知道,一旦是她決定的事情,就算是他使上這張三寸不爛之舌,估計也說動不了她半分。
是以,他也拋開了這個顧慮,直接道:“王妃,說實在話,蘇某對對付這些毒物,並沒有多少把握。畢竟,蘇某並不是大夫,沒有一灑就能讓這些毒物退散的藥物。”
那種種因素累加起來,也就是沒有把握了。
若是駱宇在這裡,說不定還會有點辦法。
顧惜若雙手抓在冷硬的城牆上,微踮起腳尖往下探去。
卻發現城樓下同樣蔓延着一條堆積成山的毒物,在皎潔的月色下,偶爾還反射出點點銀光,估計是月色照在了類似於鱗片的毒蟲軀殼上。
她側頭看向身旁的龍鱗衛,低聲道:“你們當中會醫術的人是誰?給我站出來!”
龍鱗衛中立即站出來兩人,其貌不揚,只那兩彎濃眉如刷漆,爲整張臉增添了幾分肅殺冷冽之氣,與其龍鱗衛的身份倒是格外相得益彰。
“你們聽着,隨時注意着空氣中的異樣氣味,一會兒聽我的指示。要你們配藥的時候,動作務必要快。”顧惜若冷冷吩咐道。
由於不瞭解那控制毒物之人的本事高低,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做好兩手準備。
如果不能及時殺掉那個人,至少也要在對方用藥物控制毒物時,快速的配置出相應的剋制之藥。
這聽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
可對於這些龍鱗衛來說,或許並沒有什麼不可能。
那兩名龍鱗衛聞言,互相對看了一眼,連忙應是。
就在這時,城樓下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顧惜若看過去,冷不防倒抽了一口氣,隨之雙瞳猛地一眯,指甲深深嵌入了城牆當中,她也渾然沒有發覺。
城樓下,一個個蠻荒之人出現在視野當中,穿着奇形怪狀,步伐搖搖晃晃,尤其是身上纏繞着的各種動物,令人見之頓覺無比恐怖。
在那些蠻荒之人全部暴露在顧惜若等人的視野中後,一名被大蛇纏繞的人才出現在了那些人之後。
蘇靳寅見到他,整個人幾乎是失態的貼上城牆上,雙手抓着城牆突起的磚頭,死死的盯着那個人,氣息格外不穩,“又是他!怎麼又是他?”
顧惜若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個人的存在,念及之前他所說的事情,再看到那些蠻荒之人對那個人無形中的順從,頓時也明白了那個人的身份——埃圖撻。
她狐疑的掃視了一圈,目光所及之處,並沒有看到想象中的那個身影,心頭不由得冷笑了一番,十指圈在脣邊,衝着城樓下大聲喊道:“柳屹暝,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有種就給我滾出來!沒種的話,就乖乖的藏在野人的身後,做個連女人都不如的東西!”
她喊得很大聲,似乎還用上了內力,聲音一**傳播而出,估計城裡城外都聽得一清二楚。
蘇靳寅嘴角很不合時宜的抽搐了下,以一種萬分崇拜的眼神盯着顧惜若,彷彿到今日才真正認識她一樣。
這都算什麼?
還沒開打呢,就惡意散播出這些極其“陰損”的話,莫不是想要打擊對方的軍心?
若真是如此,這諶王妃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還真是夠——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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