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調又戈公主
段天諶走出書房後,一時竟不知道要去往哪裡。
駐足凝望着府內連綿起伏的屋脊,亭臺水榭,曲廊迴旋,不及皇宮奢華,卻極盡精緻之美。
饒是如此,他心中依舊空泛如無物。
自他的小妻子走後,入目之處,藍綠紫皆與黑白無異啊!
段天諶擡步前行,也不去計較此路通往何處,待耳旁重新傳來刺耳的喧囂聲,他才皺眉擡眸,朝曲廊處筆挺站立的侍衛道:“去看看,何事如此喧譁?”
不知不覺中,他已走到了前院的迴廊處,距離大門也有一定距離,能夠在他的地盤上把聲響鬧得如此大,不想活了不是?
那侍衛躬身後離去,不多時又折返了回來,身旁還跟着一身紅衣張揚風騷的駱宇,看到段天諶負手立於廊下,駱宇狀若瀟灑的搖了搖手裡的扇子,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屬下參見王爺。”駱宇抖起那柄扇子,笑得花枝招展,“王爺,彼時秋高氣爽,正是出外遊玩的好時機。您應該多出去走走啊!”
段天諶劍眉倒豎,把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脣角輕勾,似笑非笑,“你很閒?”
這目光,絕對稱不上良善!
駱宇直覺危險,將手裡的扇子摺好,背在身後緩緩退了一小步,“啓稟王爺,屬下只是擔心您會因爲王妃茶飯不思面容消瘦,纔會如此建議。您可以當屬下什麼都沒說。屬下剛給皇上請完平安脈,此刻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將自己丟到牀上睡他個昏天暗地!”
那言外之意便是,我累得慌,若是您有別的心思,能否直接掐了?
段天諶淡淡瞥了眼,伸手摺斷斜曳至廊下的一片竹葉,拿在手裡掐了掐,漫不經心的問道:“父皇的病情如何了?何時能好?”
駱宇連忙整肅了顏色,低頭斟酌起措辭來。
察覺到他的反常,段天諶悠悠轉頭,眸子沉得很深,完全看不透他的情緒,“病情很棘手?”
“的確很棘手。”駱宇抿脣輕嘆,沉吟着道,“屬下一直以爲,皇上只是被人算計中了毒,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找尋解毒之法。可此次回京,再給皇上請脈,卻發現原先呈現出來的中毒跡象,已經尋不到絲毫痕跡,似乎……”
“似乎什麼?”
“似乎從一開始,屬下就診斷錯了一樣。或許,皇上根本就不是中毒呢。又或許,事情並不像屬下所想的那麼簡單。”駱宇仔細斟酌着詞句,感覺到身旁驟然降下來的氣溫,連忙低垂下頭,不敢多言。
段天諶目光如電,只一眼,就讓他頭皮發麻,“駱宇,從一開始,都是你在負責父皇病情的診治。如今,你居然跟本王說,你診斷錯了?”
他的聲音淡而輕,就算是飄入耳中,也不會留下太多的痕跡。
可不知爲何,駱宇卻從中感覺到了他的怒氣,連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額頭抵着微涼的青石地面,大氣都不敢出,心中卻是有苦難言。
會有這樣的結果,也着實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當初給皇上診斷時,那脈象的的確確是中了毒的。可誰能想到,不過是南下了一趟,居然就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安分守己的守在皇宮裡,時刻查看着病情的進展了。
可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段天諶一指掐斷了手中的竹葉,指甲劃過竹葉發出的尖銳聲響,驚得駱宇心尖兒抖了幾抖,頭卻是垂得更低了。
“此事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他下巴微擡,正門處喧囂漸起,襯着他此刻低沉的嗓音,竟有股說不出的壓抑。
駱宇心中頓凜,身子也下意識緊繃,低聲回道:“回王爺的話,此事除了屬下,並無其他人知曉。今日,皇上還跟屬下說……”
接下來的話,他似乎說得極其艱難,甚至還特意擡眸看了看段天諶,斟酌了許久。
直到段天諶面露不耐了,他才掐着嗓子,繼續道:“王爺,今日皇上還跟屬下說,自從屬下進宮當了御醫後,皇上就不再讓其他的御醫請脈了。當時,他神情平靜,雙眼裡卻隱含一絲恍惚,彷彿是在回憶什麼久遠的事情。屬下當即惴惴不安,便想着回來詢問一下您的看法。”
他幾乎是氣兒都不帶喘的說完那些話,待見到段天諶驟然緊繃的面部弧線時,默默的吞嚥了幾下口水,低聲道:“王爺,您說,皇上是否從一開始就明白了您與屬下的關係?如果一開始他就知道,那又怎麼會到現在想要跟屬下提起?”
駱宇仰起頭,看着面前這個給予他第二次生命的男人,沉穩大氣,氣場強大,無需任何動作和語言,單是靜靜站着,周身也縈繞着一股無形的安定氣息。
這是讓他甘心臣服效力的王者!
這個認知,讓他翻滾騰掠的心海瞬間安寧下來。
“起來吧。”段天諶袖中的手緊了緊,並沒就此發表什麼看法,反而是好奇問道,“外面在鬧什麼?”
駱宇怔了怔,沒從他如此快速的話題轉換中回過神來,僵直着身子起身,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忙道:“屬下剛進來時,看到了東樑國三皇子的車駕。想必是要來拜訪您的。可路管家卻說,您此前吩咐過,概不見客,雙方纔爭執了起來。您看,是否需要……”
“不需要!”段天諶冷冷打斷了他的話,隨即轉身往裡面走去,“你去告訴路管家,不得本王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除非,御駕親臨。”
駱宇立即哭喪了臉,想到那兩個身份尊貴的人,眉心幾乎擰成了一團疙瘩。
……
諶王府正門處。
路管家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耐着性子應付如何都不肯離去的這位主子。
在他身後,面色冷肅的諶王府侍衛一字排開,將硃紅色的大門攔住,陣勢極大,引得不少百姓紛紛駐足觀望。
路管家第一千零一百次抹汗。
怎麼都沒想到,這東樑國的三皇子竟如此堅持,他好說歹說,此人硬是不放棄要見到王爺的心思,還說有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兒!
這也太本末倒置了吧?
若真是人命關天,第一時間要找的,應該是大夫,而不是自家王爺!
他怎麼看,都覺得這東樑國三皇子惡意找茬呢!
正在他愁思苦想欲要使出王妃的處事方式時,駱宇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路叔,王爺有令,讓你帶着人返回府裡。至於這裡,我來就好。”
路管家擔憂的看着他,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朝佘煜霖拱了拱手,振臂一揮,就領着人走入了府內。
“你們簡直是欺人太甚!”饒是佘煜霖擁有多麼良好的皇室教養,此刻也忍不住指着離去的路管家等人怒斥。
待發現對方對此根本就無動於衷,並趁機關上了諶王府的大門時,他胸腔裡壓抑着的怒火就噴薄而出,衝着張揚而笑的駱宇冷冷叱道:“駱御醫,把別國使臣拒之門外,就是你們當朝王爺的待客之道?”
駱宇欠身致歉:“三皇子,勿要動怒。這幾日,王爺較爲忙碌,恐怕沒有時間能見您。若是有什麼關於兩國友好邦交的事兒,您大可以直接遞了摺子,入宮覲見我朝皇上。對不住了!”
“你……”佘煜霖頓覺喉嚨發堵,有苦難言。
若真是關於國事,他倒是不需要如此費心了。可偏偏是不宜傳揚的私事,縱然他想要抽身事外,卻已不能夠了。
駱宇對這位三皇子並不是很瞭解,可也多少都清楚,能夠讓亓雲帝委以重任的人,皆該是性子沉穩之輩。
如對方這般喜怒行於色,若不是本性外強中乾,便是真有急事了。
急事……
他腦海裡倏地劃過這兩個字,眉心莫名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覺頓時浮上心頭,扯了扯嘴角問道:“三皇子如此慌張,可是出了什麼事兒?雖說王爺不便理事,我這做屬下的,還是希望能夠貢獻出自己的綿薄之力的。”
佘煜霖並不是很清楚駱宇和段天諶之間的關係。
可之前在東樑國皇宮時,也多次見到駱宇跟隨在段天諶身旁,此刻見他能夠隨意進出諶王府,多少都猜出了些許,懸着的心頓時落回了肚子。
他朝駱宇抱了抱拳,頗是誠懇道:“既然駱御醫有此心意,本皇子感激不盡。本皇子的七妹妹身體抱恙,着不少大夫給她問診,皆說情況不妙。不得已之下,本皇子只能來找諶王了。”
而諶王和佘映雪的那點事兒,在東樑國皇室裡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他二人作爲使團成員來到蒼京,處處頗受掣肘,尤其是發生了這樣隱秘的“醜事”,所用的大夫皆是從東樑國那邊帶過來的,旨在將此事低調處理。
畢竟,女子未婚有孕,終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尤其出行前亓雲帝還特意囑咐過,定要小心看好這個心思不安分的七妹妹,小打小鬧什麼的,可以不在意,卻不能讓她在蒼京做出任何有損東樑國國體的事情來。
他暗自苦笑。
都未婚先孕了,還有什麼是不損東樑國國體的?
駱宇眸光一緊,心頭的不安急劇增大,勉力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後,他笑了起來,“三皇子不必擔心。映雪公主乃金枝玉葉,定不會有事兒的。剛好微臣會些醫術,不如讓微臣前去診治診治?”
“本皇子正有此意!”佘煜霖撫掌,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便與他策馬離去。
路管家將此事稟報上去時,段天諶正在玩弄着他的小泥人,聞言不過輕笑,只淡淡道:“隨他去吧。讓人暗中監視好東樑國的那兩個人,在這特殊時期,萬不可使其搗亂。”
路管家連忙應是。
一炷香後,一道明晃晃的聖旨被迎入了諶王府中,段天諶吩咐了幾句,便驅車入宮,朝聖天顏。
……
顧惜若覺得,有個陌生男人光溜溜的站在自己面前,她應該很有骨氣的拿鞋底拍過去,最不濟也該拿塊石頭瘋狂砸一頓,以示此刻極度鄙夷的心情。
可她發現了,當那個男人頂着心愛之人的臉蛋,做着無比猥瑣的事情時,第一時間要做的,已經不是砸鞋底這麼簡單。
她彎下腰。
當即吐了。
而且吐得如滔滔江水兇猛澎湃!
許是她的動靜過大,原先還在翻雲覆雨的兩人齊齊朝她看過來,雙方隔着一片小花海對望。
顧惜若掏出帕子,胡亂擦拭了下嘴角,雙手撐在膝蓋上,以極其不雅觀的姿態,謹慎的打量着眼前這一對偷情野戰的男女。
許是激情尚未退去的緣故,他二人的臉上還殘留着幾許紅潮。
那女子,鵝蛋臉,眉線妖嬈,眼角微翹,內蘊曖昧暖情之光,此刻正拉攏着身上的衣裳,動作舒緩,一下一下,一舉一動皆是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顧惜若當即給這女人下了個論斷——
寂寞風騷女!
再看那名男子,頂着段天諶的臉,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可她清楚的看到,那雙略顯女氣陰柔的眼睛裡寒冰遍佈,不見一丁點的笑意。
她微微蹙眉,腦中似是有什麼一閃而過,欲要追尋而去,卻已不見蹤跡。
下一瞬,她只覺倍加噁心,儘管自己十分堅定的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段天諶,可一想到此人頂着這張臉與別的女人做那種事兒,胃裡就翻滾得厲害。
彎下腰,揪着帕子,繼續——
吐!
那男子的臉唰一下就黑了,瞪向顧惜若的眼神裡滿是冰柱般銳利刺破血脈肌膚的冷意。
而那寂寞風騷女則銜着濃濃的興趣看向顧惜若,撥開眼前的花束,一步三搖的站定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端着下巴審視着她,一言不發。
此情此景,日後卻讓一度讓顧惜若以爲,她這般毫無形象的嘔吐都可以成爲人世間最唯美的畫面。
當然,這都是後話!
此時的顧惜若是沒那個心思去辨別這個女人的眼神和肢體動作的,微風拂來,將風騷女身上的脂粉香吹向她所在的方向,她急速往後退去,拿手在鼻子處扇了扇,儼然一副嫌惡的模樣。
那女人立時白了臉。
須臾,她忽而笑了,託着腮,饒有興味的看着她,那五指上塗着的玫瑰紫描金花丹蔻,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醒目,越發襯出那張臉的嫵媚動人。
“你是誰?爲何會闖入這裡?”她挑了挑長而細的眉,聲線綿軟,教人一聽i就感覺骨頭都酥軟了下來。
顧惜若不想去理會這個人,低頭查看了下自己的衣袖,發現沒漏掉什麼,連看都不看那兩人一眼,轉身,擡步,離開。
那女人自然不會就這麼放她離開,“哎”了一聲,撥開阻隔在兩人之間的花束,追上去欲要阻攔住她的去路。
身後那男子見狀,眸光驟然一緊,急忙大步上前。
就在這關鍵的時刻,走在前方的顧惜若猛地回頭,動作迅疾如貂,在那女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扣住了對方的一隻胳膊,與此同時,追上來的那名男子也扣住了那女人的另一隻胳膊。
雙方頓成對峙之勢。
顧惜若冷冷挑眉,看着那名男子,不經意間捕捉到他眸光中一閃而逝的冷芒,黛眉微蹙,冷聲呵斥:“你放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男子笑了起來,聲音粗啞難聽,手下的動作沒有絲毫放鬆,甚至在無人窺見的時刻,那雙眼裡快速的劃過一抹陰鷙。
他看了眼夾在二人中間的女子,陰陽怪氣道:“公主,你說,要不要我放開呢?你要清楚,站在你面前的,可是蒼朝最囂張狂妄的諶王妃。你確定要讓我放手?”
顧惜若心下詫異,面上卻不動聲色,只一雙明亮的眸子骨碌碌打轉,直把那女子看得眉頭緊皺,心生不悅。
她無意理會,暗自詫異着這名男子的身份。
一眼就看出她身份的人,不是蒼京之人,便是曾經在岐城和謨城見過她。只因活到這個歲數,她所去的地方,無非就這三處。
而那男子在看到她時,眼裡情緒隱藏得極深,乍一看去,恍若深淵寒潭,沉得很深,卻也很冷。
那是和她有過節,甚至是有仇的人?
她沒多言,眸光幾番變幻,最後竟重歸於平靜,卻是把男子對女子的稱呼給忽略掉了。
那男子對此似是頗爲驚訝,正欲出言挑釁,卻捱了那女子一記冷冷的警告,識趣的不再多言。
“倒是個清麗絕塵的美人,可惜就是太暴力了。”那女子轉而回頭看顧惜若,伸手欲要撫上她的面頰,卻被她凌厲如刀的視線嚇住,訕訕然的拿開手,笑得無比妖嬈,“諶王妃是嗎?不如就跟了我吧。我保證,不出幾日,肯定讓你成爲一個真正的女人。”
顧惜若嫌惡的看她,自動腦補出她站在青樓門口被老鴇勾搭的畫面。
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見她不語,那女子眼裡的興致更濃,不依不撓道:“諶王妃,你長得倒是很不錯,只是這氣質太清冷了,這手段太暴力了。不如就應了我吧。我保證……”
話音戛然而止。
顧惜若細細的摩挲着女子的脖頸,緊接着一寸一寸往上移,一指勾起她的下巴,動作輕佻如紈絝子弟,就連那神情都是出奇的玩味。
那女子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竟會被反調戲,忽覺氣惱不已,尖叫着道:“你把手拿開,否則我就讓你永遠都走不出這個地方。”
顧惜若興致頗濃,涼涼道:“我現在不也是沒法離開嗎?機會難得,能多調戲一次是一次,你說呢?嗯?”
她刻意湊到那女子的頸項旁,不停的噴吐着熱氣,不經意間瞥見脖頸處所起的雞皮疙瘩,眸光驟然一緊,斜睨上去,隱約窺見那緊繃的脣角,她忽然就笑了。
而隨着最後一個“嗯”字出來,她勾着下巴的那隻手也順勢下移,自她領口往下,一點一點,撩開那一層單薄的衣衫,露出肌膚上青青紫紫的痕跡。
她手下不停,做着最輕佻曖昧的動作,眸光卻時刻注意着那女子的神色變化,澄澈乾淨得宛若山澗溪泉。
此刻,那女子所有的感官和理智都隨着她手指的移動而去,根本就看不到旁邊男子陰鷙晦暗的目光和顧惜若別有意味的淺笑。
眼見身上的衣衫被那隻手一點點挑開,到了最後,竟只是象徵性的掛在雙肩上,身前青紫交錯的痕跡,悉數暴露在陽光底下,活像是赤裸裸的誘惑,更彰顯着方纔那一場野戰的兇猛激烈。
那男子見狀,雙眸變暗,喉結上下滾動,忽覺渾身燥熱,不自覺的鬆開了扣住女子肩膀的手。
不想,下一刻那女子就完完全全被控制在了顧惜若的手中。
男子暗惱,努力平復着體內的異樣,還欲走上前,卻被顧惜若厲聲喝退:“給我站住。否則,我掐死她。”
這一刻,她的聲音無比清冷,即便是炙熱陽光都無法驅散那股無形中沁出的清冷,更別提殘存有半點方纔的輕佻和曖昧了。
其餘兩人紛紛怔愣了下,怎麼都沒想到,顧惜若竟會變臉變得這麼快。
顧惜若暗自冷笑。
比做戲,她又豈能不會?
比臉皮厚,這兩個人能比得過她?
直覺上,她不信。
她自認不是絕對的良善之人,尤其是身陷此種處境,尋不到出路時,更是隻會尋找有利於自己的方法。
保全自己,纔是最重要的。
而她也看得出來,這一男一女,皆沒有武功,而且那男子似乎還對她手中的女子心懷懼意。
想到之前見識過的陣法,她忽然多了幾個心眼兒,掐着那女子的手越發緊了幾分。
“諶王妃,你手裡的這個人,不是你可以動的。”那男子陰險一笑,無視那女子的眼神警告,自顧自道,“這個人,可是東樑國的公主。你若是動了她,只怕從此以後諶王府就多了幾個女人了。”
公主?
顧惜若猛地扳過那女子的臉蛋,一點點的打量着她的眉眼,神色也由一開始的詫異轉變成此刻的嘲諷,冷笑着道:“佘映雪是你什麼人?”
那女子訝異的擡眸看她,隨之想到了什麼,忽而妖嬈笑道:“諶王妃可真是觀察入微啊!這一眼就看出其中的關係了。不過,你都這麼問了,我自然沒有不回答的道理。我名爲佘映情,和佘映雪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說着,她還得意的揚眉,妝容正濃,眉線婉轉嫵媚,尤其是那如絲媚眼,端的好風情。
顧惜若見狀,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還真是足夠妖嬈,簡直是天生的——尤物!
不過,她對東樑國的皇室公主沒什麼印象,經佘映情這麼一說,倒是能從眉眼處窺出幾分佘映雪的相似影子。
她低笑了聲,忽而涼涼道:“原來是東樑國的公主啊!你們姐妹還真是一樣的貨色!一個未婚先孕,一個與人野外苟合。東樑國皇室的女人的教養,可真是讓人倍覺噁心。”
甚至提到“噁心”這個詞兒,她還特意捂住了脣,做出了一副嘔吐的模樣。
佘映情臉色無比難看。
雖說她自小不尊禮數行事荒誕,可從來沒被人這麼堂而皇之的貶損過。
這纔剛見過一面的諶王妃,是否也太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她抿起脣,妖嬈的臉因這簡單的一個動作而發生了氣質上的改變,張嘴就要狠狠警告一番,卻聽到顧惜若在耳旁嘖嘖嘆道:“嘖嘖,我說佘映情公主,你這身材,實在是不行啊!你看,這胸都下垂了,看你年紀輕輕的,這麼快就步入老年遲暮期了嗎?還有,這臀部明顯不夠翹啊,這身上的肌膚不夠光滑,摸起來手感也不怎麼樣啊!要我說,以後還是不要縱慾了,多跟佘映雪取取經吧,讓她教你幾招美容養顏的方法。”
她一邊搖頭,一邊大嘆可惜,這些尋常女子皆羞於啓齒的話,此刻卻被她極其自然的說出來,其餘兩人皆臉色漲紅起來,也不知被氣的,還是被羞的。
眼見她還要再評論什麼,佘映情再也忍受不住,尖聲叫起來:“諶王妃,你簡直是不知羞恥!這樣的話,你居然也能說得出來!你簡直是……”
“簡直是什麼?”顧惜若猛地湊到她眼皮子底下,眸子裡冰芒遍佈,如根根冰柱,“一開始,你不就是想要用你的妖嬈美色和出格的言行舉止來噁心我,從而把我迷惑,任你宰割嗎?”
她眉目含笑的捲起佘映情垂落鬢邊的髮絲,薄脣輕吐,“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會做出你想象不到的。跟我比,你不覺得你還嫩了點兒嗎?”
明明她也沒多大,可不知爲何,這話從她口中說出,竟是無端有了一股毋庸置疑的氣勢。
佘映情倏地收起臉上的笑,眸光冰冷碎裂成冰屑,直直朝着顧惜若砸過去,“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發現的。”
自始至終,她都是本性演出,自認是做得完美無甚瑕疵,不成想,竟被一個僅見過一面的人給看穿,而這個人,居然還是個女人!
她不服!
早知道,一開始她就不該小覷了這個女人,而是直接將她掌控在手中。
當然,到底能不能掌控,她似乎也沒考慮過。
顧惜若卻是得意揚眉,並未言語。
做戲的人,無論表面上表現得多麼自然,不知不覺中總會出現紕漏。在她伸手挑開佘映情的衣衫時,那緊繃的身子,雖刻意壓制卻還是略顯急促的呼吸,皆讓她看清楚了佘映情的情緒變化。
很多時候,要制服一個比你還要無恥的人,你所需要做的,皆是比那人更無恥。
所幸,本尊那囂張蠻橫不做作的性子練就了一張厚厚的臉皮,即便在看到眼前這活色生香的畫面時,依舊臉色正常,呼吸平穩。
短暫的沉默後,佘映情率先忍不住開口:“諶王妃,你到底想要怎樣?”
顧惜若在心裡鬆了一口氣,扣住肩膀的手動了動,掌心似乎還出了熱汗。
終究是贏了!
她深呼吸了下,擡眸看向靜立許久的男子,冷冷道:“讓他把面具拿下來,並且說出他的名字。”
佘映情立即照做。
可惜那男子並不配合,滿含恨意的瞪了眼顧惜若,苦口婆心的勸道:“公主,你忘記曾經答應過我的嗎?若是讓我除下這個面具,若是被人發現了,豈不是惹禍上身?後果嚴重,還請你考慮清楚啊!”
經他這麼一提醒,佘映情也立即回過神來,磨了磨牙,不耐道:“這個要求做不到。你可以問其他的問題。”
顧惜若擰眉,擡眸看了看那名面露得意的男子,眸光微沉,卻也沒有死纏爛打下去。
畢竟,比起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她更關心的是此刻的處境。
四下環顧了一圈,她頓覺額頭青筋直跳,許是頭頂的太陽太過熱烈,竟有短暫的暈眩,她努力壓制住這樣異樣的感覺,冷冷動:“這裡的陣法是你佈下的?”
“是,也不是。”
“說清楚。”
“這片花海里的陣法,的確是由我佈下的。可是你能夠走進來,觸動的是外面的陣眼,那並非我所能掌控。”
“送我出去!不管你用什麼辦法!”
“啊啊啊啊!”佘映情指着她大叫,“你你你……你又暴力又清冷又囂張又霸道又毒舌,哪裡是王妃該有的樣子!虧你還是諶王妃!”
顧惜若的耐心徹底告罄,指了指她大敞的衣裳和佈滿青紫痕跡的肌膚,鉗制着她往前走去,笑得得意張狂。
“你我兩個,不過是,彼此彼此!”
……
諶王府內。
雲修和孟昶正坐在窗前對弈,黑白子各自盤踞一隅,卻又於下一刻互相深入對方腹地,執棋起落間,勝負已定。
雲修溫和一笑,將那白子一顆一顆的揀起來,淡淡道:“侯爺棋藝高深,雲某佩服。”
孟昶低頭看着棋盤,半晌後,才緩緩道:“雲公子謬讚了。孟某不過是多而了些許實戰經驗,行棋方可較爲隨意自如。若論起其中的大智大慧,自是比不得雲公子。”
“大智大慧麼?”雲修脣角的弧度加深了幾分,語帶苦澀,“談不上什麼大智大慧,不過是懂得捨得之道罷了。侯爺執念太深,又頗受禮教束縛,一如行棋中出現後勁不足氣態不佳之狀,也實屬正常。”
孟昶眸光一凝,下意識就對上雲修的視線。
但見那眼中黑白分明,平靜無瀾恍如明鏡,折射出他內心裡的矛盾和掙扎。
只一眼,他就移開了視線,隨即落寞一笑,道:“雲公子說得容易。要做起來,又豈是那麼容易?”
雲修若有所悟,失笑:“侯爺所言極是。”
兩人隔着棋盤對視,齊齊嘆息了一聲。
靜默,無聲。
孟昶伸手將棋盤上的黑子揀起來,一顆顆放在手掌心,狀若無意道:“孟某聽說,當代鴻儒玉老先生中毒了,不知現今情況如何?”
雲修手下的動作一頓,別有意味的看了眼孟昶,忽而笑道:“顧將軍去護國寺取回了藥材,兼之有醫術精湛的軍醫季先生坐鎮,想要解毒,應該也不難。玉老爺和玉大小姐伺候於牀榻邊,倒不是我們該憂心的。只是王爺關心則亂,才囑咐我過去,以便獲得多重保證而已。”
聞言,孟昶眸光微凝,輕笑,“真是看不出來,諶王竟肯爲諶王妃做到如此地步。不過,說起來,孟某還真是羨慕諶王有滋有味的生活。有個人放在心上時刻牽掛着,未嘗不是一種榮幸?”
雲修愕然。
片刻後,他指着孟昶撫掌大笑,“莫不是侯爺已有意中人,纔會有這番感慨?”
“意中人麼?”孟昶幽幽輕嘆,眉宇間染上了一縷不易察覺的愁緒。
意中人是有,只是無緣求之。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凌亂而沉重的腳步聲,隱約還夾帶着急促的詢問和厲喝,窗邊兩人互相對視了下,皆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許異常。
諶王府的人,皆是經過特殊訓練的,而今出現如此不遵法紀的舉動,怕是情況不妙。
心念轉起,雲修和孟昶齊齊起身,一致看向外面。
但見人影晃動,呼吸聲急促,下一瞬,一身黑衣勁裝的青冥已經不管不顧的闖了進來。
“王爺,不好了。王妃她……”
他忽然就頓住腳步,看着靜立的兩人,懊惱的拍了拍大腿,話沒說完就已經轉身,顯然是要去找段天諶。
“等等!”雲修出聲喊住,與此同時,孟昶閃身攔住他的去路,他心下着急,卻還是記得顧及眼前這兩人的身份,沒有硬闖出去,只一張臉上滿是焦慮不安。
雲修上前一步,急急問道:“你不是跟隨在王妃身邊的侍衛嗎?快說,王妃怎麼了?”
青冥心中無比焦急,此刻回答起來也很是敷衍,“雲公子,王妃不見了。屬下回來找王爺,就是爲了此事的。”
“什麼?”雲修失態驚呼,完全不復往常的淡然從容。
不能怪他大驚小怪,而是他知道,此事一旦被段天諶知曉,恐怕事情就沒有那麼容易解決了。
這個時候,他是不是該慶幸,他那個王爺表弟已經入宮了?
相比之下,還好孟昶比較理智,溫厚的聲音裡似乎帶着一股安定人心的魔力,擰眉道:“諶王已經入宮,何時能夠回來,尚未可知。你不妨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我們也好早做打算和部署。”
雲修附和着點頭。
這兩人都這麼說了,青冥自然也沒有別的意見。再者,自家王爺也不在府裡,想要做些什麼事情,也是鞭長莫及!
這麼一想,他也努力穩下心緒,快速講道:“事情是這樣的。當時王妃在護國寺門前學習陣法,屬下則是旁邊陪站着,不知怎的,王妃突然就萌生了想要下山走走的想法,屬下緊跟上去,卻在半路跟丟了。聚齊所有暗衛去找尋的時候,掘地三尺都找不見。不得已之下,屬下只能派人在那邊看着,而自己先回來稟報王爺。”
“丟了?”
孟昶和雲修齊齊擰眉,饒是平時再如何鎮定,此刻也忍不住焦躁起來。
“可確定是怎麼丟的,何時丟的,哪裡丟的?”孟昶腦中飛快旋轉,有條不紊的理清思緒,“是憑空不見人了,還是被誰挾持了?”
青冥拉長了臉,猶豫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最後實在是被逼得沒法了,才低下頭,弱弱道:“應該是憑空不見人的。原本屬下是跟在王妃後面的,可一眨眼間,就不見王妃的人影了。若說被人挾持,屬下不是很相信。畢竟,若是有人靠近,屬下定會發覺。而屬下跟過去後,並沒有發現任何王妃被擄走的跡象。”
直到此刻,孟昶和雲修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這可不比被人挾持。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突然就不見了,難不成還能從地下遁走了?
從地下遁走……
雲修猛地擡頭,卻也見孟昶驚訝的看向自己,四目相對,他們分別從中窺出了彼此的想法。
“青冥,派人入宮,務必要將此事儘快稟報給你家王爺。”雲修和孟昶一同走出去,立於院中看着火紅如酒的楓葉,繼續道,“至於你,現在就帶我們去。”
青冥見狀,心知他們有了主意,連忙跑下去吩咐,待一切準備妥當時,一行三人朝着大門走去。
不想,半路卻遇到了行色匆匆的青擎,見到他們步履匆匆,連忙行了一禮,略帶不解道:“雲公子,南陽侯,您二位是要去往何處?若是有什麼需要,大可直接吩咐府中下人……”
“護國寺那裡出了點事兒,我與侯爺去看看。府中的事情,就勞你多加費心了。”因着與段天諶之間的表兄弟關係,雲修在諶王府的地位也不容小覷,此刻吩咐起來,就連青擎都得敬重三分。
青擎雖心懷疑惑,卻也不敢詢問太多,生怕阻撓了他們的事情。恭敬行了一禮後,便目送他們離去。
……
一行三人策馬疾馳,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來到了青冥所指的地方——剛好就處於半山腰的分岔路處,也是顧惜若和顧礄打鬧殺掉刺客的地方。
彼時,雲霧繚繞,空氣吸入肺腑之中,教人倍感心曠神怡。縷縷香火味兒自山上飄下,爲這寂靜的空地平添了幾分若有似無的神聖氣息。
雲修繞着那塊空地轉了轉,尋了許久,並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如何?”孟昶走到他身側,四下環顧了一圈,輕聲問。
雲修搖搖頭,眉峰緊鎖,“一無所獲。依我看,此次是真的遇到高手了。”
若真如青冥所說的,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那麼憑空不見了,此處十有八九是被人佈下了陣法。
最重要的是,他研習陣法多年,此刻竟尋不到絲毫破綻,不可謂不棘手!
兩人四處逡巡着,忽聽身後青冥大喝“什麼人”,連忙轉身看去,卻見左手邊的岔路處有人影晃動,待青冥將人揪出來時,在場的人皆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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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大人,您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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