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交交換秘密
顧惜若猛地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道:“不知道是誰的?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就算不想真心實意的告訴我,也不至於拿如此低劣的藉口,來敷衍我吧?”
開玩笑呢!
他這是把她當成什麼人,以爲連這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清楚麼?
只要不是醉得一塌糊塗,又或者被迷暈的,誰會不知道那啥啥的人是誰!
許是早就料想過她可能會有這樣的反應,駱宇見之,並不顯得很意外,脣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弧度,內心裡的苦楚,早已同黃連般氾濫成災。
“王妃,微臣並無開玩笑,也不是敷衍,所說的也都是實話。”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腳尖,背光處的面龐多了幾分陰鬱,“可正因爲微臣也並不清楚,映雪公主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纔會如此謹小慎微。”
這麼說着,他撩起袍角,膝蓋一彎,對着顧惜若就直直跪了下去。
顧惜若霍地起身,居高臨下的瞪着他,小臉兒佈滿了慘淡陰雲,“駱宇,你這是什麼意思?”
認錯,贖罪?
對象搞錯了!
她可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
駱宇挺直了脊樑,仰起頭看着她,神態虔誠恭敬,宛若神祗般的膜拜。當然,若是能夠忽略掉那顯露無遺的凝重之色,恐怕會更令人信服感動。
他緊了緊垂在身側的手,沉聲道:“王妃,微臣心知,此前的所作所爲已經背叛了王爺,給王爺帶來了麻煩。不管您和王爺要如此處置微臣,微臣皆無怨言。可不管如何,映雪公主是無辜的,在此事上,她也不過是個受害者,還請您伸出援手,將她從泥沼中拉扯出來吧。”
受害者?
泥沼?
這都是什麼詞兒?
顧惜若秀眉緊蹙,眸光晦暗不明,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在臉上投下兩道暗影,竟爲那清麗絕塵的小臉兒增添了幾分動人心魄的瑰麗和睿智,教人移不開視線。
她想,她應該想到了什麼,只是這樣的結果太過於戲劇化,在接受過現實的“洗禮”後,對此除了報之一笑,還真是擠不出其他的表情。
駱宇也不急,跪得直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期待着可能自她口中吐出的連珠妙語。
他知道,一旦她給了承諾,接下去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至少,他不用再爲王爺的暗中調查而提心吊膽,也不用擔心將來會有誰阻礙他和佘映雪的事情。
莫名的,他就那麼相信。
這點,也正是顧惜若不明白的地方。饒有興味的打量着他,半晌後,她才笑着道:“你似乎很篤定,我一定會幫你似的!我很好奇,你爲何會有這樣的底氣。”
駱宇苦澀一笑,“微臣以爲,王妃會想得出來!如今看來,倒是微臣多想了。”
嗯?
什麼情況?
按照駱宇的意思,她還應該有這份自知之明瞭。
可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這類似的事情,又如何會想得明白真切?
幾番思量之下,顧惜若終於放棄了這樣費腦筋的思考,撇下心頭存在的疑問,淡淡道:“話既然已經說到如此程度,你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什麼。老實告訴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要知道具體的情況。”
駱宇訝異的看她,滿臉的疑惑。
他就不信,以顧惜若聰穎的頭腦和敏銳的洞察力,會無法從他方纔的話語中,聯想到些許蛛絲馬跡。
如今卻這麼明目張膽的詢問他,用意究竟何在?
“想到是一回事兒,聽你親口說的,又是另一回事兒。”顧惜若很好心情的解釋,“若是我所想的,跟事實有所出入,從而影響了我的判斷,將來出了差錯,我找誰哭去?”
駱宇微怔,顯然沒想到,她竟會實事求是到如此地步。
可一想起以往她常說的一句話“我從來只用事實說話”,似乎又覺得,這樣的“實事求是”也是可以理解的。
垂眸想了想,他還是覺得有點困難,便也轉換了一種方式,直截了當道:“王妃,您有什麼不明白,直接問微臣吧!”
這樣,也免去他無從開口的尷尬和爲難。
顧惜若自然是求之不得,想也不想就開口問道:“你說,佘映雪是無辜的,到底怎麼個無辜法?要知道,她可是懷了別人的孩子,想要藉此機會栽贓到王爺身上的。”
駱宇輕嘆了聲,搖搖頭,似是對顧惜若的判斷極爲不贊同,“王妃,若是當日與映雪公主……的是王爺呢?”
“不可能!”顧惜若果斷截斷他的話。
段天諶是個怎樣的人,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
若真要做了這樣的事情,不管是被算計還是出於其他的原因,第一時間就會把人給滅口了,哪裡容許佘映雪還挺着大肚子四處蹦躂!
只是,話一出口,一些東西就立即竄入她的腦海裡,像是附和駱宇的話,來反駁她自己的判斷般,那些話鮮明到猶如畫面,不時播放在她面前。
她的臉色,竟也變得無比難看起來。
“王妃,您怎麼了?”駱宇時刻注意着她的神色變化,在聽到她那麼果斷的否決後,心裡驀地鬆了一口氣。
只是這口氣還沒徹底鬆下來,就被她難看黑沉的臉色嚇到,暗暗反思起方纔自己是否說了什麼出格的話。
按理說,就剛纔那句,剛纔那句,應該不至於讓王妃驚嚇如斯啊!
畢竟,這個王妃的膽量和心理承受能力,他還是信得過的。否則,也不會在說起這些話時,會如此毫無顧忌。
就在這兩人的沉默中,時間無聲流逝。
半晌後,顧惜若才猛然回神,只那眉頭擰成疙瘩狀,似是被什麼憂愁和疑惑困擾。
她慢騰騰的坐回到椅子裡,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指甲因用力的擠壓着檀木而變得扭曲,她卻渾然不覺。
良久後,她才擡眸,有些迷茫渙散的眼神逐漸恢復了清明,“你確定,你看到的人就是王爺?”
駱宇怔了怔,本來以爲,能讓她陷入如此沉思苦惱中的,不是幕後指使此事的人,也應該是如何去找尋事情的真相。
卻不想,她竟然是糾結在這個問題上。
可幾番思量之下,他順着有意無意中給他的指引想下去,卻瞬間恍然大悟,明白了她的糾結所在。
一開始,他也以爲那個人就是王爺,後來想想,才發現事情的不對。
自他對王爺的理解,王爺絕對不會做如此毫無分寸的事情,而那個人又的的確確是“王爺”,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那個人,易了容。
如今見到顧惜若徑自直奔重點,他忽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當初,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以爲王爺敢做不敢當,爲此還怨恨了許久。
若是他能早些想通其中的關係,又或者對王爺多幾分王妃般的信任,恐怕事情就不會發展到如斯地步了。
到了如今,方纔知道,向來自詡的“聰明”,不過是貽笑大方的話柄,上不得檯面,更入不得旁人的眼睛。
顧惜若也想到了這一茬,看到他臉色同樣難看,知道他也明白了此中關鍵,心裡便是好一陣唏噓。
她張了張嘴,話音還沒吐出來,就已經被駱宇近乎自言自語的話語截斷。
“王妃,微臣曾經還以爲,王爺不是男人,做了那等事,竟然不敢承認。爲此,還怨恨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倒像是他可能會做的事情,顧惜若暗道。
卻礙於此刻的情況不明,她左右思考之後,還是覺得頗爲不解,“駱宇,你的意思是,你到現在才知道此事的內幕?”
不是吧?
若真是如此,爲何他在主動提出脫離彼此的關係時,竟會說出那樣似是而非的話?那個模樣,可不像是毫不知情之人會表現出來的。
難道是想要瞞騙她麼?
駱宇面色微紅,一抹愧色倏地劃過臉頰,“王妃,微臣在離開東樑國後,才意識到事情的反常。而後想過很多種可能,可由於那次旁觀到的人……的確是王爺無疑,微臣纔會心懷矛盾……”
實際上,他是在蒼帝派出欽差大臣到達東樑國,與亓雲帝達成協議後,才漸漸發覺出事情的不尋常。
但正如他自己所說,自己眼見着心儀的女子和王爺那啥啥,肯定會有所猜疑,可另一邊王爺和亓雲帝的詭異態度又擺在那裡,將他的猜疑一點點分化而開,這才陷入了長達一個多月的矛盾當中,無法自拔。
顧惜若秀眉微蹙,敏銳的捕捉他話語裡的別樣意味,頗是不解道:“什麼叫做旁觀到的人?”
難道這個駱宇還躲在旁邊,看着佘映雪和旁的男人恩愛?
她心中本就覺得不可能,不經意間瞥見駱宇驟然大變的臉色時,小臉兒也頓時黑了下來,對他的認知也開始變得複雜。
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駱宇見狀,心裡的苦澀快速蔓延開來。就連王妃都以爲,他是主動躲在暗處偷看的,卻不成想,事情的真相併不是這樣。
當日,他離開鸞鳴殿後,在路上遇到了佘映雪,陪着她走了走,忽然於半路遇上了刺客。
對方人多勢衆,武功高強,他縱然要喚出暗中跟隨的王府暗衛,也不一定能夠打得贏人家。
更何況,他連尋求幫助的機會都沒有,在遇上那些人後,直接被封住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能是眼睜睜的看着佘映雪被那些人欺辱。
而在佘映雪的掙扎中,那人的面巾被扯了下來,露出了他萬分熟悉的臉,起初他還是不敢相信,可是細看之下,不論是神韻,氣質,還是體形,皆與自己所熟悉的那人萬分吻合。
短暫的怔愣後,隨之而來的便是滔天巨怒。
雙目猩紅的等待時間過去,能夠重新活動時,二話不說就召出了暗中跟隨的暗衛,出其不意的殺掉他們,並將佘映雪帶回了宮殿中。
後來,爲了不讓王爺發現,他還從自己手中挑選出幾個人,替補了那些人的空缺。
甚至爲了掩飾自己的恨意,回到東樑國的驛館後,他還刻意做出一副慌亂的模樣。
一方面是想要低調行事,藉此機會部署些許事情,另一方面則是爲了掩飾此前發生的事情,一旦王爺去查,定然會結合他的反應,將佘映雪**的事情聯想到他身上。
如此一來,縱然他什麼都沒做,也與佘映雪搭上了邊。
他的要求,也就如此卑微而已。
可此刻再回想起來,那日的情景也如潮水般涌入腦海,沒有因時間的阻隔而變得模糊不清,反而有些懷疑的地方,此刻也得到了解答。
當初,他一直以爲,那個人是王爺,儘管他被人點住了穴道,暗中那些人根本就不會出來幫助。如今想來,他卻忽略了那些人出現他面前時不正常的臉色,這纔會一怒之下,不予對方任何辯駁,直接把人給殺掉了。
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成了幕後之人的槍靶子,蠢得無可救藥。
思及此,他朝顧惜若鄭重的磕了個頭,再擡眸時,眼裡的悔意和愧疚顯而易見,“王妃,微臣知道,此前做了很多蠢事,微臣萬死難辭其咎。可映雪公主是無辜的,微臣不想連累她,還請您伸出援手,救救她吧。”
語畢,他又對着顧惜若重重額磕了一頭,歉意顯露無遺。
顧惜若在心裡暗自做了個搖頭的動作,心說你還有救,知道自己做了那麼多蠢事。
可她也很明白,佘映雪的事情,並非她可以做主的,甚至就連段天諶都無法做主。畢竟是兩國相關的大事,最後的決定權,在仍舊是一國之君的蒼帝手中。
按理說,按照目前蒼帝撒手不管的局勢,段天諶即位也是順理成章的。然而他沒有,這就不得不讓她多留幾個心眼,不敢輕舉妄動。
這麼想着,她心中也有了個譜兒,連忙走到他面前,淡淡道:“你先起來吧。我又不是本事滔天,如何能夠越過王爺和皇上,去對東樑國的人去做什麼。從一開始,你就找錯了人。你不是還在皇上手下做過事麼,何不去求皇上呢?”
這話,她說得可真是實在的。
可在駱宇聽來,多少都有點明哲保身的意味。可他能夠理解她的想法。
可要去找皇上爲他做主,這顯然也不可能。
他是誰啊?
皇宮裡衆多御醫中的一個,無權無勢,就連一身本事都是王爺的恩賜,又豈能沒有那份自知之明,直接跑到皇上跟前,去求這根本就沒有結果的結果?
“王妃,微臣本也不敢麻煩您。可此事事關重大,微臣又身輕言微,除了求您出手,再無別的選擇。”他又重重磕頭,咚咚咚的聲音不停響在花廳裡,聽得人腦袋一陣暈眩。
顧惜若受不得他這般行爲,連忙阻止,“你先起來。現在不是還沒到決斷的時候麼?你急什麼?”
其實,她不會承認,私心裡對駱宇此人,還是心懷芥蒂的。
雖他不曾光明正大的背叛過段天諶,可終究是存了其他的心思,有一就有二,尤其此刻佘映雪還是他的弱點,將來是否會做出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料。
潛意識裡,她已經不想與心儀佘映雪的駱宇有什麼關係。
駱宇又何嘗不明白她的想法,可又沒有什麼,能夠表明他的赤誠之心,哪怕是作爲交換,也是可以的。
不對,交換……
腦袋裡閃過這兩個字,他頓時雙眸發亮,目光灼灼的盯向顧惜若,試探着道:“王妃,您是否很好奇,爲何到了此時此刻,王爺都不能登上那個位置?”
顧惜若聞言,立即戒備的看着他,不悅叱道:“駱御醫,爲臣者,就要恪守本分,什麼該說該問,你自己心裡掂量清楚。什麼叫做不能登上?我告訴你,是王爺的,肯定就不會丟失。”
駱宇知道她的顧忌,站起身,警惕的環顧了下四周,才走到她身側,低聲道:“王妃,微臣知道您在顧及什麼,可微臣這麼說,也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韙的風險,並非信口雌黃。您若是答應幫微臣的忙,微臣一定會將箇中的根源所在都告訴您。”
“我憑什麼去相信你?”顧惜若擡起下巴,斜睨着他,不見有任何動作,周身的尊貴高華便已渾然天成的流露出來。
她若想要知道,直接去問段天諶即可,何至於受一個臣子的拘束?
再者,在得知當初發生的事情後,對駱宇的信任度已經大打折扣,如今想要相信他,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駱宇見她油鹽不進,頓時急了,“王妃,到底要怎麼樣,您才肯鬆口幫微臣?”
“你先把原因告訴我!我再考慮考慮。”顧惜若懶懶挑眉。
駱宇一口回絕,“不行。若是您不遵守約定,聽了卻不幫微臣,又該如何?”
顧惜若轉身就走,“既如此,你去找可以幫你的吧。我這裡廟小。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王妃!”駱宇閃身攔住她,噗通一聲,直直跪在地上,仰首看着她,滿臉懇求急切,“王妃,微臣知道您的爲難,可若非迫不得已,微臣也不願意使您陷入如此境地。您要知道什麼,儘管問微臣,微臣一定毫無保留的告訴您。只求您能看在微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考慮下微臣的請求。微臣求您了,微臣求您了……”
這麼說着,他就重重的磕起頭來,不一會兒,額頭上就紅腫一片,隱隱有血絲滲出。
平日裡有多驕傲的一個人,如今卻匍匐如塵埃,不可謂不令人心酸。
可他心裡很清楚,此時此刻,能夠給予他幫助的,除了眼前這個女子,再無他人。
這也是他之所以纏上她的原因。
顧惜若想了想,還是鬆口,“你先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其他的,待我與王爺商量過後,再行定奪。這樣的結果,你可滿意?”
“滿意滿意!”駱宇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過急,即便此刻得到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覆,卻也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那顆心也穩穩當當的落回到了肚子裡。
但見他站起來,擡起袖子,胡亂抹了把額頭上的血珠和汗水,抱拳一禮後,才緩緩道:“王妃,微臣也是偶爾聽到的消息,無法得到求證,可真真假假,應有十之七八。”
“嗯。你說。”真假什麼的,倒還是其次。如今她急需一個打破眼前僵局的缺口。一旦找出來,很多問題都有跡可循了。
就比如,爲何段天諶明明前景廣闊,還一直牌還在王爺的位置上。
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若有所思的聽着駱宇的敘述,神色莫辨,一時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王妃,微臣多次行走在皇上的寢宮中,此前又得到了皇上的任用,有一些特殊的渠道,可以獲取到很多常人無法得到的消息。偶爾間,微臣得知,皇上的隱衛,除了衆所周知的龍鱗衛之外,還有其他的勢力。”
其他的勢力?
顧惜若蹙眉,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着桌面,偏着頭問道:“你的意思是,如今皇上對王爺還有隱瞞,不肯放權?”
駱宇點點頭,“的確如此。否則,如何能夠解釋王爺不登上那個位置?”
“無非就是時機不到……時機不到……”顧惜若輕聲呢喃着,眉宇間的褶皺又加深了幾分,臉上一一閃過詫異、迷惑等諸多神色,下一瞬,腦中突然就有白光閃過,剎那間,恍然大悟。
若是未曾找出蒼帝潛藏着的這股勢力,縱然段天諶登基了,念及此間種種,便如鯁在喉,行動上也頗受掣肘,以他那樣天生想要掌控一切的性子,肯定會覺得無法接收。
細細想來,可不就是時機未到麼?
可若是段天諶沒有任何行動,甚至連那樣的心思都沒表露出來,在與蒼帝的無形較量中,他也不至於處於被動的境地。
相反的,蒼帝不見他有所行動,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可時間久了,他必定會越發感覺到力不從心,自然就會急起來了。
畢竟,從蒼帝派他二人南下開始,帝王的心思也就確定下來了。
將來這皇位,肯定是要傳到段天諶手裡,將蒼朝的江山傳承下去的。若段天諶遲遲不表現出那樣的心思,作爲把江山看得極重的帝王來說,難免會多番猜測。
何況,她不認爲,蒼帝能夠準確把握住段天諶的心思,那麼種種因素綜合起來,最先耐不住的,肯定是蒼帝。
而在這場父子君臣的無形較量中,誰先耐不住,就意味着誰先要對另一個人做出妥協,與此同時,也意味着誰棋輸一着。
不愧是隱忍多年老謀深算的人!
不需任何言語和動作,就那麼任由事態發展下去,也收效頗豐啊!
她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起來,把駱宇弄得莫名其妙,頗是不解道:“王妃,您在笑什麼啊?”
其實,他更想說,這是十分嚴肅的話題,您是從哪裡找到笑點的?
若是他,指不定現在就急得快哭了。
顧惜若自覺失態,連忙擺擺手,收斂住心神,“我沒事。你說了這些,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會與王爺仔細商量過的。不過,你可知道,皇上手中的那股勢力,如今在何處?又有什麼特殊的標誌?”
駱宇連忙字斟句酌道:“回王妃,微臣能力有限,也無法探知到這股勢力的存在。不過,微臣聽說,那股勢力與龍鱗衛相比,不管是武功還是智謀,皆是略勝一籌。若說龍鱗衛身穿金衣亮光閃閃宛若熾焰,那麼那股勢力便是與之截然相反的身穿白衣宛若行走在冰天雪地裡。”
身穿白衣宛若行走在冰天雪地裡?
這是什麼描述?
顧惜若狐疑的看向駱宇,腦袋裡飛快的閃過一系列訊息,半晌後,才緩緩問道:“這些消息,你都是從哪裡聽說的?王爺可清楚,你已經知道了這些消息?你又可曾告訴過王爺?”
駱宇擡袖,抹了把額頭上沁出的冷汗,心說這王妃還真是絲毫不含糊,幸虧他沒想過要糊弄她,否則此刻該是哭爹喊娘了。
“王妃明鑑。微臣之所以會聽到這些消息,不過是與前御林軍侍衛統領蘇啓亮閒聊時,偶爾得知的零碎消息。而至於他是怎麼知道的,微臣也並不是很清楚。不過,微臣覺得,既然御林軍和龍鱗衛皆是皇上的近前守衛,效忠於皇上的同時,應該也會有所接觸的吧。如此一來,若是蘇啓亮知道了什麼消息,似乎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哦?是嗎?”顧惜若身子後仰,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只那脣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幾分。
駱宇見狀,只覺自己像是被她盯上了的獵物,縱頭皮發麻,也還是必須要老實回道:“至於,王爺是否已經知道微臣所知道的這些事兒,微臣就不是很清楚了。畢竟,當初微臣也沒將此時此事放在心上,若非多留了幾個心眼,此刻恐怕也無法對王妃說起這些。具體的,您可以問問王爺,他應該知道全部的事兒。”
兜來兜去,也就是說沒有告訴段天諶而已了嘛!
她不笨,自然可以理解的。
擡眸看到駱宇靜立於前,她擰眉問道:“你還有什麼事兒麼?”
“沒……沒有了……”駱宇搖頭,一臉糾結之色,而後又猛地點頭,支支吾吾的,說個話都不利索起來,“王妃……那個……那個您方纔答應微臣的事情,可……可還算數?”
顧惜若心頭一樂,只覺這樣的駱宇簡直跟剛談戀愛的小夥子無甚兩樣,這拘束的言行,這糾結的神色,很難想象剛纔還滿具男子漢味道的人,眨眼就成了這副可愛的模樣。
是的,可愛。
至少,在顧惜若來到這裡這麼久之後,除了小巴,還真是沒見過能夠稱得上可愛的人,尤其是男人。
那些小說裡有着陽光般笑臉性情豪爽偶爾迷糊小可愛的男配,她愣是連根毛都沒見到。
如今,甫一見着了,如何不抓住機會,爲自己謀些福利?
但見她一手慢慢摩挲着椅子扶手,一手託着腮,饒有興味的盯着他,直到把他盯得拘束了,才笑着道:“駱宇,我剛纔有答應你什麼嗎?我怎麼不記得呢?你是不是太累,從而記錯了?”
駱宇大窘,妖孽般的臉上依次劃過青紅紫白等諸多精彩顏色,半晌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急道:“王妃,您剛纔不是答應微臣,要與王爺商量過後,再行定奪麼?您難道想要反悔?”
“反悔?這話從何說起?”顧惜若死死忍住大笑的衝動,煞有介事道,“駱宇,你可要記清楚了,我從來都不曾答應,又談何反悔?”
“可是,您方纔明明就……”
“青冥,你給我進來!”顧惜若揚起纖細優美的脖頸,衝外面叫道。
Wшw ✿tt kan ✿℃ O
話音剛落,青冥就大步流星的飄了進來,還怨念的瞪了駱宇一眼,似乎在責備他剝奪了待在王妃身邊等待傳喚的時間。
駱宇不明不白的捱了他一記瞪視,心中頗覺委屈,只不等他開口,又聽顧惜若吩咐青冥,“駱御醫也累了,趕緊帶他下去。到時累壞了,可就成了我的過錯了。”
青冥狐疑的瞅了眼這位女主子,暗暗爲駱宇掬了一把同情淚,在他欲要啓齒時,扣住他的肩頭,就互相扭打着,退了下去。
花廳裡徹底安靜下來。
顧惜若脣角的笑意淡了些許,想到方纔駱宇提起的複雜情況,心頭驀地沉甸甸的。
……
到了花廳口,青冥反手關上花廳門,門神般挺直了脊樑,站立在門前,面無表情道:“駱御醫,你可以回去了。”
駱宇猶自不死心,欲要越過他的肩頭,往裡看去,不想青冥就像是跟他較上了勁兒般,無論他選擇何種姿勢和角度,視線無一例外的被擋住。
試了好幾次都無果,駱宇的心情也顯得格外糟糕,衝上去,揪起青冥的衣襟,就要扭打起來,“青冥,你傻愣着,站在這兒做什麼呢?快點讓開,我要去問問王妃,她那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一開始不是說得好好的麼?只要我將事情告訴她,她就考慮考慮的。”
青冥頓時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你都說了是考慮。就不允許王妃擁有考慮的**空間麼?如今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王爺教給你的,難道就是這些禮儀?”
駱宇一張妖孽臉頓時紅得滴血,囁嚅了幾句,竟也無法反駁他的話。
可想到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伴居然如此嘲笑自己,心裡卻是很不舒服,不舒服的結果就是——揍人。
拳頭一揮過去,原本還扯着衣服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頓時飛上竄下,打得不可開交。
待彼此踏足於地面時,青冥才稍微換了一口氣,少見的繃起臉色,告誡道:“駱御醫,你別亂來。王妃需要獨處,不是沒有道理。你這個時候去打擾王妃,只會是得不償失。”
“那我總不能幹站着着急吧?萬一王妃不想幫我忙了,那該怎麼辦?”駱宇攤了攤手,有些氣憤,又有些無奈。
青冥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可主子就是主子,縱然他們心中有再多的疑問和不滿,也不能對主子的決定產生任何質疑的心思。
他靜靜的看着駱宇,半晌後,才緩緩道:“駱御醫,王妃不像是言而無信之人,你且先回去等着吧。”
不想,駱宇卻徑自湊了過來,眼神詭異的打量着他,忽而神秘兮兮道:“青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不知道!”青冥拿劍格開他,利落的轉身,走入了花廳裡。
雕花門被從裡面關上,阻隔了外面之人企圖窺探的視線。
“真是個怪人!唉……”駱宇怔怔指着那扇門,好半晌後,才蹦出那麼一句話,可教人聽來,竟有股說不出的鬱結和悲慼。
……
花廳內,青冥徑自走到顧惜若面前,回道:“王妃,駱御醫已經離開了。”
“嗯,打起來了?”顧惜若扶額,側對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聲音竟有些遙遠,彷彿來自天際,說不出的空靈平靜。
青冥沒想過外面的動靜能夠瞞得住她,可被她這麼直白的問出來,一時還真是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的點點頭後,便也無話可說。
“青冥,你覺得,我做得對麼?”默了片刻後,顧惜若又忽然問道。
若說方纔那問話,直接讓青冥無話可說,那麼此次卻是無從回答。
可那雙明亮的眸子就那麼緊緊盯着他,若是不說點什麼,似乎也無法過關。
幾番糾結之下,他還是硬着頭皮分析道:“王妃,您這麼做,自然有您的道理,豈有屬下置喙的餘地?再者,在此事上,您和駱御醫的立場皆不相同,就算最後的結果不如他的意,卻也肯定是從全局考慮,爲着王府着想的。想必,駱御醫會諒解您的。”
話落,他就規規矩矩的站到她的身後,低垂着頭,無聲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剛纔那番話,可是他絞盡腦汁纔想出來的,問一次,就足夠了,可別來第二次。
顧惜若有些哭笑不得,卻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起身舒展了下筋骨,徑自吩咐道:“我先去書房待會兒,若是王爺回府了,你讓他務必儘快去找我!還有,把佘映情和那個男子盯緊一些,勿要讓這兩個人鬧出什麼不必要的事情來。”
“是!屬下遵命!”青冥連忙應聲,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麼,擡頭問她,“王妃,這幾日,屬下發現了一件異常之事。”
顧惜若挑眉看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青冥見狀,連忙道:“王妃,屬下發現,有人在暗中調查映情公主身邊那名男子的相關信息。”
顧惜若雙眸猛地眯起,狹長的眼縫裡折射出一陣刺眼的光芒,直讓青冥不敢逼視,又聽她繼續道:“可有查出來,那暗中之人是誰,目的是什麼?”
青冥搖搖頭,滿臉的無奈。
昨日,他剛得到消息,知道佘映情對王妃的意義不同,便也對佘映情旁邊的這名男子多留了幾個心眼。
他當即便命人去查清楚狀況,可一個日夜都過去了,如今卻是半點消息都不曾傳來。
這也讓一向辦事利索的他倍加警惕起來。
豈料,在他親自出手後,對方的行動竟也變得格外謹慎,不僅躲過了與他們的正面接觸,還以幻影之勢,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
最後的結果,說起來,他自己都覺得臉上無光。
顧惜若心思百轉千回,腦中似是想到了什麼,忽而道:“你剛纔說,在你出手後,那些人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是像熟悉你的行事風格般,避過你手下的人,繼續猖狂?”
青冥依言點頭,順着她的話想下去,心中驟然一緊,連忙道:“王妃,您是懷疑……”
“我的確懷疑!”顧惜若低聲冷笑,明亮的眸子在背光處熠熠生輝,竟是說不出的冷澈,“此事,你就不要再插手,將其移交給青擎,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他務必要慎重對待,儘快給我一個結果。”
青冥連忙應聲。
她斟酌了良久,還是覺得不妥,連忙招過青冥,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好幾句,直到青冥完全理解自己的想法後,她才長舒了一口氣,轉而問起其他的事情。
這些日子,她都在努力適應這樣的生活,有算計,有心計,有無奈,也有嘆息,還有撥開雲霧不見天日的陰謀詭計。
雖然有些累,可對於她來說,那都是可以接受的。
待一切都吩咐好後,她才揉了揉額頭,轉道去了書房,而青冥則去前院見青擎,兩人躲在房間裡,足足有兩個時辰,也不知道密謀了什麼。
唯一知道的是,在青冥離開後,青擎對着王府書房的方向,幽幽感慨了一句:“以前真是錯看小看王妃了。”
據說,青擎的這句感慨,傳到正趴在書房書桌上議事的某兩隻耳朵裡,一人苦笑不得,一人滿臉驕傲,大有“吾家有妃終露崢嶸”的自豪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