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好久不見
下半夜,風雪交加。
段天諶將事情吩咐下去後,便扶着顧惜若回了溫暖的內室,聽到窗外北風呼嘯雪花簌簌,心中頗爲擔憂,想要勸她鑽被窩裡躺會兒。
可惜,顧家大小姐從來都不是聽話的乖寶寶。
也不知她白天是否真的睡足了,此刻窩在牀上,手裡捧着個蘋果大小的暖爐,雙眼眨巴眨巴的,那精氣神,怎麼看都覺得倍兒好。
段天諶還欲再勸,卻見她冷哼了一聲,側過身子,打定主意不理他,他眉心打結,知道再勸也無濟於事,倒也識趣,連夜命人把內室的溫度調高一些,生怕她有一丁點的不舒服。
於是,原本還寂靜無聲的諶王府裡,瞬間燈火通明,下人們奔來走去,或捧着火爐子,或擡着幾牀錦被,鬼魅般穿梭在抄手遊廊中,步伐輕盈而迅疾,絲毫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得益於段天諶的小題大做,顧惜若終於見識到了諶王府下人的高效率。
除了歎服,她真是想不出,還能有什麼詞語能夠用來形容此刻心中的感受了。
待內室又恢復寂靜後,顧惜若微微眯起眼,神色微醺而放鬆,享受着室內逐漸升高的溫度,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段天諶不覺好笑,伸手將滑落的錦被拉了上去,靜靜的看着那張紅潤的小臉兒,怎麼看都不覺得夠。
寅時剛過,外面開始有了動靜。
段天諶扶着裹得嚴嚴實實的顧惜若,走到了偏廳,卻見一黑衣暗衛早已等得不耐煩,冰山般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無法掩飾的焦慮。
見他二人出現了,那暗衛連忙大步迎上來,也不等段天諶開問,焦急道:“王爺,情況有變,青統領請您趕緊過去。”
“怎麼說?”段天諶微微皺眉,不緊不慢的將顧惜若扶到椅子上落座,才重新看向那名暗衛,眸光裡快速劃過一絲凜然的寒光,“可是人手不夠?”
那暗衛連忙搖頭,“並非如此。而是,堯王爺突然出現,對屬下等人的行動造成了嚴重阻礙。眼見情況就要朝惡劣的方向發展,青統領生怕發生如此變故,會誤了您的計劃,才讓屬下趕緊回來稟報您,並等候您的指示。”
段天諶訝然。
這個時候,段天昊不躲在自家的王府裡睡覺,爲何要出來插手他的事情?
不過,此刻也不是追究這些細節的時候。
第一時間裡,他回頭看了看顧惜若,柔聲道:“若若,情況緊急,我得出門一趟。你就待在府裡,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好。”在他說完,顧惜若很乾脆的應聲,怎麼看都覺得整個人無比乖巧。
段天諶已經想好了勸服的說辭,卻不成想,最後竟然都沒用上。
他狐疑的瞅着她,以爲她表面上答應了,私下裡還動些其他的念頭,聲音也不免多了幾分顧慮,“若若,這次你要聽話。我出門辦事,不是說着玩的,你可不能有其他的想法。”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顧惜若心中倍覺好笑,以前出爾反爾的事兒做多了,影響也不是太好。
這不,她想要表達她的善解人意,都遭到了某個人的質疑了。
許是害怕段天諶擔心,她又連忙補充道:“段某人,我也不是開玩笑的。你去辦事,那就儘快去。我不是不分輕重之人,自然知道這個時候留在府裡是最好的選擇。”
聽她如此保證,段天諶頓時鬆了一口氣,走到她面前,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輕聲說了句“等我回來”,便披着披風,消失在了茫茫雪夜中。
……
在趕路的短暫時間裡,段天諶已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瞭解清楚。
一開始,王府的暗衛人數多,在與對方的交手中佔了上風,想要擒拿下他計劃中的人,並沒有多大的問題。
可就在一炷香前,段天昊卻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直接將目標鎖在了青擎等人要擒拿的敵手上,並與敵手糾纏了好一陣子。
看他那舉動,卻不像是要阻攔青擎等人,也不像是要來搗亂的。許是有了此種認知,青擎也沒有出聲阻止,而是暗自多留了幾個心眼。
可儘管段天昊的目標和青擎等人的一樣,奈何人多雜亂,段天昊所帶的人,又是半路出現,哪裡比得上青擎等人的訓練有素?
不一會兒,雙方的行動就受到了彼此的阻礙,一來一去之間,便給趕到的佘煜胥一個可趁之機,竟是連一開始的優勢都沒有了。
也幸虧了青擎的機智,在發現情況不對時,立即派人回府請示他。
可他卻是很好奇,這大半夜的,他那七弟是如何得了風聲,趕到青擎所在的地方的?又是出於怎樣的原因,與青擎“聯手”對付他想要對付的人?
短暫思索間,段天諶已經隨那暗衛飛檐走壁,趕到了現場。
剛飄身落地,耳旁就傳來一陣激烈的刀劍碰撞聲,段天諶微微皺眉,如閃電般迅速掠到敵對交鋒的人羣中,擡手揮袖,輕而易舉的阻擋住了對方的襲擊。
“王爺!”青擎大叫,手中的刀劍彷彿又多了幾分力道,迅速解決了身邊的障礙後,連忙竄到段天諶的身邊,驚喜道,“王爺,您可終於來了。屬下無能,竟需要您親自跑這一趟……”
段天諶想也不想就舉手打斷了他的話,“你做得很好。無需自責。”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青擎方纔懸着的一顆心頓時落回了肚子裡。橫豎主子來了,他無須擔心,行動上遭到堯王爺的阻攔後,應該如何權衡利弊,更不用擔心毀了主子的計劃。
有主子在,一切皆會迎刃而解。
段天諶的到來,像是開啓了另一種新模式。與剛纔那一瞬間的血腥廝殺不同,雙方竟然奇蹟般的平靜相對——敵方連忙往後退去,與諶王府的暗衛隔開一步的距離,個個都手持兵器,神色冷肅,儼然已成對峙之勢。
而諶王府的暗衛並沒有得到段天諶的吩咐,見到對方後退,連忙拿着兵器逼了上去,甚至趁着對方鬆了半口氣後退的時候,邪惡的將對方圍了起來,這氣勢,怎麼看都有點“甕中捉鱉”的意味。
段天諶看着被圍困在中央的某個人,脣角輕揚,笑得無比邪魅,“佘太子,好久不見了。”
剛站到他身邊的段天昊怔了怔,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對方個個蒙着黑色面巾,根本就看不出長什麼模樣。
可他知道,若非有足夠的證據,段天諶不會如此草率的稱呼,當下再仔細審視了一番,才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對方人數也不算多,即便被諶王府暗衛圍困在了中央,依舊不見絲毫慌亂,足可見這些人平日裡有多訓練有素。而從這些人的陣形來看,竟也是圍成了一個圈,站在最中央的那一個人,同樣蒙着黑巾,看不到他的模樣。
可與周圍之人相比,那挺拔的身形,渾身上下掩飾不住的霸氣,甚至僅看那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也足可以窺出此人的不同凡響。
這個人,莫非就是東樑國的佘太子?
而此人接下來的動作,很好的解答了段天昊的疑惑。但見他撥開眼前的黑衣人,步履從容的走出來,手一擡,扯下臉上的黑巾,露出那張顛倒衆生的臉,赫然便是許久不見的佘煜胥。
段天昊倒吸了一口冷氣,下意識就看向身旁的段天諶,暗暗想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他這六哥,怎麼會知道,東樑國的佘太子已經到了蒼京?又是何時知道的?爲何雙方還會同時出現在這個地方?
無數個疑問自心頭劃過,段天昊抿了抿脣,不自覺的後退一步,將戰場交給這兩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他的動作,此刻卻沒有人在意。
佘煜胥緊緊盯着此生最厲害的對手,冷冷嗤笑了一聲,頗爲不屑道:“段天諶,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竟是越發沒出息了。帶着這麼多人來圍攻本宮,可真是夠膽小的。”
“佘太子,你自作多情了。”段天諶當即反脣相譏,很難想象,往日裡如此優雅的一個人,竟也會如此毒舌,“你有幾斤幾兩,本王還是很清楚的。如今,本王對你沒那意思,反而對你身邊站着的人比較感興趣。”
話音剛落,站在佘煜胥身邊的灰袍人猛地擡頭,疤痕遍佈的臉上更顯猙獰怖人,尤其在看向段天諶時,那眼裡閃過極其濃重的煞氣。
段天諶微微眯起眼,神色莫辨,教人無法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過,到底是見慣了風浪的人,面對如此有歧義的話,在場的人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佘煜胥側過頭,瞥了眼被手下攙扶着的灰袍人,脣角揚起一抹玩味,“段天諶,這可巧了,本宮對這個人也很有興趣,請恕不能割愛了。”
段天諶冷笑。
他佈下這個局,又提前派青擎帶人過來,爲的就是拿下這個灰袍人,可不管佘煜胥割不割愛。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站着的暗衛,數千勝負成算自心頭劃過。不一會兒,他往後退了一步,立掌砍下,沉聲吩咐道:“給本王上!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把那個灰袍人拿下。”
“是。”青擎等人連忙應聲,隨即揮舞着刀劍,逼了上去。
佘煜胥暗咒一句,也來不及跟段天諶爭辯什麼,指揮起身邊的侍衛,將灰袍人掩護得嚴嚴實實,一時間,諶王府的暗衛竟也沒能佔到半點便宜。
段天昊站在廝殺的外圍,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走上前,低聲問段天諶,“六哥,佘太子帶來的人,不容小覷。想要從他手下擒下那名灰袍人,只怕不會太容易。”
“不容易而已,又不是不可以。”段天諶淡淡瞥了他一眼,語帶漠然。
他就不信,在準備了那麼充分後,他還不能贏了佘煜胥。
更何況,蒼京可是他的地盤,如果佔據瞭如此優勢,他還不能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那豈不是告訴別人,他很窩囊?
他丟不起這個臉,也不想讓他的小妻子失望。
就在不久前,他的小妻子還跟他說過,最後的贏家是他,也必須是他呢!
就爲這一份信任,他又如何能輸?
“七弟,倒是你,都這個時候了,又怎麼會在這裡?”段天諶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問,話音剛落,他卻發現段天昊的臉色唰一下變白了。
心下訝異時,卻也一邊關注着場中的廝殺,一邊靜靜等待着他這個七弟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