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綠盈今日着實有些累,以前在洛陽王府,李泱好吃好喝還充當撒氣筒的日子過得久了,連日的奔波就有些疲憊,只想着快快見了李錯,把事情交割完了,就回自己的小屋好好休息一晚。

等小沂進水天閣通報後,就上了二樓。

推開雕花罩紗門,卻見李錯正對着一桌佳餚發愣,心道怎麼這麼晚還不吃飯,口中已向李錯問了安。

李錯待她行了禮,忍住小腹陣痛,笑着努嘴示意綠盈坐下,道:“三頓沒好好吃飯了吧,來,我倆一處吃,你邊吃邊說。先說說今霄那裡的消息。”

綠盈心中一熱:李錯竟清清楚楚記得她幾頓沒吃!再看李錯,卻見她面色慘白,髮際滲出汗來,右手不自覺地攢緊了銀筷子,就把從今霄那得來的消息先放了一邊,問道:“殿下您怎麼了?”

李錯搖搖頭:“無妨。你先說正事吧。”

綠盈卻放下了筷子,繞到李錯身後,丹田運氣,輸到手掌,貼在李錯尾椎處,將真氣緩緩輸入:“殿下別怪我多事,看殿下的症候,大概是痛經了吧,昨天也隱約聽人帶到一兩句。這本不是什麼大病,但殿下自己要當心纔是。”

綠盈話說完,手也隨着離開李錯後腰,李錯覺得小腹內熱氣沛然充裕,痛經之症登時緩解許多,不由欣喜:“你這是什麼高妙法子?這麼快見效!今霄的藥方子我喝了好幾年都沒好徹底呢!”

綠盈只道李錯將那些勸解的話一個字都沒往心裡去,心中氣惱,又兼帶心疼,不悅道:“我只不過是暫時封了你幾處經脈,暫時不覺得疼罷了,不是長久之計。殿下喝今霄姐的湯藥,好生調養纔是正道。”

李錯自知理虧,訕笑道:“綠盈說得極是,本殿定當從善如流。”說着夾了一筷水煉犢給綠盈,“這是最鮮嫩的牛肉,你幾頓沒好生吃飯,先暖暖胃,細些嚼。”臉上已略微恢復一些血色,極淺淡的粉,溫潤如玉。

綠盈自覺方纔出言又重了,便不言語,雙手捧碗接過牛犢,卻叫李錯看見了袖口的破處,皺眉道:“衣袖破了?誰傷了你麼?”同時對侍立在一旁的空濛使了個眼色,空濛便走下樓,叫人送了一套新衣來。

綠盈見李錯有些不快,倒慚愧起來:“奴婢學藝不精,怪不得人。這衣袖是昨日遵照殿下吩咐,去音瑟那探她底子,和她交手時留下的,並未被她傷到。”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卷布帛遞給李錯,道,“這是昨晚射殺了她的鴿子後得到的。”

李錯收了,道:“那你就沒換身衣服?”

綠盈臉紅了一紅,不好意思地道:“我聽殿下說今霄姐不會功夫,我對李演鍔所在的嚴尚書府的地形也不熟,怕她等久了叫人起疑,到時她一個人不好應付,就急着趕過去了。”

李錯亦嘆亦笑道:“倒叫你一宿扮小叫化子了!”

綠盈嗔怒道:“哪裡就有這麼誇張了?”一張瓜子臉漲得緋紅。

正笑鬧間,宮娥已拿來衣服,空濛將衣服給綠盈:“妹妹先換上了吧,我把袖口先補一補,一刻就好。”

綠盈過意不去,正要推辭,李錯笑道:“你別和空濛爭,她原是尚衣局裡的縫補高手,利落得很呢!你先和我說說今霄那邊吧。”

綠盈拗不過,只能把紗裙脫了,同時對李錯道:“今霄姐只探得李演鍔和嚴尚書手裡正握着一個足以使李彤身敗名裂的大把柄,別的一時半刻還難以弄清。”

李錯心中沉吟,筷子給綠盈夾了不少菜,兩人閒話一會,空濛已經補好了衣服,綠盈吃過便退出了水天閣。

李錯等綠盈走後,展開布帛,布帛用一段淡藍色的蠟封着,展開後,空濛“咦”了一聲——布帛上寫着:天氣日漸炎熱,吾兒當心身體,早晚多喝茶水,以防中暑。

平常到家書一樣的幾句話。不是藏頭詩,看不出什麼隱語,斜行更是不成句。

李錯低低笑了一聲:有趣。

將布帛在手裡研究半天,忽然靈光一閃,手指捻了捻布料,果然厚薄有異,抻開來對着燈下一看,所料不錯:布帛一些地方被抽了絲,漏出零星的光線,綴連成字,寫着——風雲際會,若電迸雨起,則第一花開,香凝鳥語,鷹翔九天。

李錯看着這隱語,皺着眉頭細細思量起來。想了一刻,卻不敢肯定自己所想,驚出一身冷汗來。這一日出好幾身汗,不由難受起來。心下略一計較,示意空濛拿下宮燈燈罩,把布帛在蠟燭上點燃,燒成了灰。

“空濛,我要沐浴更衣,你吩咐下去。還有,叫小沂去通知,戌時三點(北京時間8點12分~),天雨和千流的人要到景琛殿,你調幾個信得過的公公守在殿外。千萬注意不要叫旁的人起疑。”

空濛走了片刻,回來,道:“殿下,都辦妥了。”

李錯有些疲憊地道:“那走吧,沐浴完我還要去母親那裡一趟。”

戌時一點剛過時,李錯正在從母妃李婕妤的寧馨殿回景琛殿的路上,腦海中還在盤旋方纔母親的話——

“你父皇……,據說建有一個組織,是散佈在宮中和各皇子以及各個肱骨之臣府邸中的探子。倒不是細作,而是,皇位不穩,或是儲位之爭等宮變時,力挽狂瀾的最後底牌。”

“我沒有親見過。我入宮時你父皇已經在皇位上三年了,風平浪靜的。”

“之所以聽說了,卻是因爲李演鍔一事,據說你父皇動用了這些人,調查出李彤之母張娘娘是幕後主使……,唉,現在看來,也未必,恐怕你父皇不過是順水推舟,借力打力,先斷了張氏根基。”

“恐怕,那個組織調查出的不是張娘娘的罪狀,而是李演鍔並未真死這一事實。……,所以,這些年,娘都只讓你拋投露面,不然,逢兒太過早慧,露了天分恐怕不保——嚴厲那隻老狐狸太狡詐。只是……苦了你了。”

“別的,娘就不知道了。岐粱,沒有絕對的把握,不要輕易去查那個組織的事,萬一觸動龍鱗,得不償失。局要慢慢布,嚴利是會佈局,但他忘了,這棋盤是你父皇的,所以,會看天色比會下棋更重要……”

“嚴利,離死不遠了……,想必他也是知道的,但是,落子無悔。……音瑟那孩子,你讓四方樓再仔細查一回,尹將軍幾個子女都在家裡當小祖宗供着,怎麼最小的女兒居然趟了這渾水,其中怕也不簡單。”

“洛陽王那裡,你好好問問他怎麼和夏遲寒搭上的交情——夏遲寒這人清高得很。而且,有些流言未必就不是真話:各宮娘娘都死了你父皇也不會太傷心,只要夏遲寒還在梨園吹笛子。”

李婕妤最後,長長地,嘆氣:“正宮娘娘的位置……,看來得空上一輩子了。”

李錯一路想着,進了景琛殿。

殿裡,燈火明亮,李錯書桌前方,列了兩隊人,左手起,小遊,小沂,空濛,瀲灩,以及另外八個女孩子——千流十二。

右手邊,今霄爲首,跟着雪纖等十一個女子——靈山天雨。

李錯在坐席上跪坐,笑道:“我們,好久沒聚了,大家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