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瑟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李彤的眼睛簡直粘在自己身上挪不開,音瑟心裡暗暗笑:再早慧也不過是個弱冠少年,自制力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之前費了一個多月功夫求布料,做衣服,和睦儀宮管院子的小太監套近乎,今天早上又起了個大早仔細打扮,總算沒有白費。
但她忘了,自己也不過是個小丫頭,只道是李彤爲了她神魂顛倒了,卻沒成想,另一個人亦對她上了心思。
李錯並未認真處罰音瑟,只扣了半個月的奉銀,便打發音瑟走了。
園子裡,李彤和李錯的對話逐漸微妙起來。
“四姐這裡真真是個臥虎藏龍的寶地,一叢茉莉都能生出個精靈來,不知還有什麼奇異的人物呢!”李彤笑得甚是清和。
李錯摘了一朵茉莉放到鼻下細細地聞:“六弟繆讚了。不過是宮裡的小丫頭不懂規矩罷了,沒敗了六弟雅興已屬大幸。”
“我不但沒有掃興,反而遊興更高了。這叢茉莉生得實在好,四姐若疼我,便把這花魂一起給了我吧,否則,只怕這花活不了呢。”
“六弟卻不知,伺弄花草,風水,土質,旁植,均要合這花的品xing,方能開花釀果,而花魂,也非移植而得,乃是種花人精誠所致。”
“四姐果然博聞,小六受教。可憐小弟未曾養過花,四姐可願拿這茉莉爲小弟作個榜樣?”
“六弟這話卻是生分了。花自然給得,還望六弟早日養得花魂呢。”頓了頓,又道,“這世間諸事,觸類旁通。養花便如養xing,而於荒漠蒼涼之地,想必六弟也難養得至柔至婉的花魂。反而可能因xing子太急,而毀了上好花苗。”這說的卻是李彤要爭安西都督府的事了,李錯笑意融融,似乎不經意地,將花掖進了袖子,囧囧盈盈。
李彤臉上笑得甚是隨意,心裡卻暗暗咬了牙——那花魂樣的女孩子一定要得到手,但眼下卻是一時半刻辦不到了,安西都督府這塊肥肉若不仔細怕是要拱手李錯。
下午不久,音瑟就被小太監傳到了景琛宮。
“奴婢音瑟拜見公主殿下,公主萬福金安。”音瑟盈盈拜下去,聲音清稚綿軟,帶着江南糯糯的尾音,又有些微的沙,如同二月杏花雨,沾溼了李錯冷靜的心。
“起來罷。”李錯道,“那日有客在,且不追究你爲何睡在了園子裡,今日倒要問的清楚。”
音瑟不知她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咬了咬紅豔豔的脣,睫羽撲簌了幾下,道:“奴婢罪該萬死!只……只因那日是奴婢生日,多吃了幾杯酒,便糊塗了心智,進了院子做出這等荒唐事來,請殿下再加責罰!”語畢又是伏身一拜,腰肢細若楊柳,不堪一握,聲音泫然欲泣。
李錯並非沒見過膽小犯錯的小宮婢,但音瑟的膽小卻與旁人不同,怯弱中帶着一股子天然的可愛,仿若自家犯了錯的小妹妹,微微拖着鼻音的聲音裡帶着淚意,卻又彷彿撒嬌一般,纏住了人不放,直叫人心心念念。
“本殿宣你不是爲了再罰你。說來竟巧了,你和逢殿下倒是一日生辰。今年多大了?”
音瑟知道自己押對了寶,李錯並不是認真要再追究。狀似不自覺擡起臉,帶了點破涕爲笑的意思道:“奴婢不敢和皇子殿下相提並論。回殿下,奴婢十三了。”
李錯卻爲她那帶雨梨花的清純一笑而恍惚了鳳眼,也不自覺地溫柔笑了:“比我還小了兩歲。”停了片刻,道,“我寢宮還缺個執燈的女孩子,你來吧,音瑟。”
音瑟心裡一震:莫非李彤並沒有對自己上心,倒讓李錯對自己有了戒心?前後細細思量,並無把柄留下,稍稍安定。
臉上微微一怔,旋即笑得羞赧:“奴婢謝公主殿下恩典。”
卻見李錯在對自己招手:“來。”
驚訝之餘,黑寶石樣的水潤眸子彷彿毫無心思,淺淺一笑,站起來到李錯座前,嘴脣抿了抿。
李錯從左手摘下個紅瑪瑙戒指:“說來,那日倒是叫你生日過得不快活了,這個拿去吧,權當遲到的賀禮。”
音瑟這次真是驚住,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李錯把戒指放到她掌心,白玉般的指尖傳來一絲暖意,一直流到音瑟心底,盤亙不散。
“傻丫頭,怎麼呆住了?不喜歡麼?”李錯調笑着問道。聲音低沉寧靜,宛如,風行水上。
音瑟方纔回神,謝過李錯,把戒指攏進衣袖。
李錯笑道:“喜歡就好。”說着伸出手輕輕蹭了蹭音瑟的眼睛下方,那裡有一片清淺的yin影,“昨晚怕是沒有睡好吧,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就來我寢宮吧。”
退出景琛宮的時候,音瑟看了看天,天淡風清,朗日白雲,不由自主地,笑了。
晚上掌燈時分,雪纖來到音瑟的局養院,一進門就笑着嚷道:“你個撞了狗屎運的小蹄子,高升了也不告訴你姐姐我,端着架子巴巴的等着我來給你賀喜,是也不是?”說着伸出手指彈了音瑟的腦門一下,繼續拿音瑟開涮道,“當初你一來我就說嘛,生得這副水靈靈的好模樣,早晚是個飛高枝的主,沒誑你吧!”
音瑟只笑,拉過雪纖在榻上坐下,倒了茶給她。雪纖拿出一根牌穗子,深褐色寧綢做底子,繡着一樹雪地白梅,精巧非常,針線行走的路子卻和宮繡有些不同,“這個給你,知道你喜歡白梅花,我特意託我娘請了人繡的,針法走的是韓媛繡的路子,比不得宮裡的精緻,卻是單線填色,花瓣的紋理用冰紋繡,倒比宮裡的更雅緻些。本來給你做賀禮的,現在一併賀你得高遷吧!”
音瑟接過細看,果然自有一段風liu意態在,歡喜非常,笑得彎了眼睛:“好貴重的禮吶,雪纖,這可是我收到的最好的賀禮啦!”
雪纖聽了心裡高興,嘴上卻還不饒人,呷了口茶,揶揄道:“少來吧你!打量我不知道錯公主賞了你稀奇物事麼?”
音瑟奇道:“當時殿裡並沒有人,雪纖你是怎麼知道的?莫非你長了千里眼順風耳不成?”
雪纖拿起桌上茶盤裡的一塊小天酥,咬了一口,道:“錯公主的心腹丫頭小沂那時候就再門口候着呢,錯公主回了寢宮就讓小沂另找了個翠玉的戴了。”
和雪纖閒話一陣,有小太監來通知去李錯寢宮的各項事宜,雪纖看天色不早了,依依不捨和音瑟告別,臨到門口,又轉過頭道:“你這一去,我白天當值,你晚上輪班,見面的機會愈發少了,一切自己多加小心吶!凡事寬容忍讓,別去做那出頭鳥,方能長久,知道了麼?”
音瑟心中一動,堪堪落下淚來:“知道了,雪纖。得了空咱們還在一處閒話。你也保重。”
雪纖點了點頭,沒有言語,急急走了,遠遠的還在拭淚。
音瑟伸手拿出用五色絲線掛在脖子上的瑪瑙戒指,細細摩挲,心中不知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