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趙平在田岸樓,把肖堯和他商量的密事,幾乎一倒乾淨。單說肖堯帶着吳靚媛,在回家的路上,幹盡了出力不討好的事。
肖堯騎的慢了,她會說,你騎這麼慢,想讓小愛她們等多久啊?騎的快了,她又說,你騎這麼快,是想顛死人啊。
什麼叫出力不討好,裡外不是人,這就是實例。
坐在單車後面的吳靚媛,此時心裡萬分矛盾。她很想知道肖堯在思路中學的一切,又很怕獲悉一切。知道了一點點,自己心裡就難受,就有一種刺疼,先前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模糊的期盼下去。
但目前這種一知半解的傷痛,是那麼的酸楚,她的內心,又那麼的哀怨。
中考時,她的成績上高中,只好不差,可她的父母,就是不讓她升學讀高中,逼她復讀一年,明年考中技。那時,中等技術學校的錄取分數,比普通高中錄取分數高多了,她也就只差一點沒被錄取。
等她孤身一人,來到五洋中學報到復讀時,意外得知肖堯也被五洋中學錄取,她那一顆曾經消沉的心,再次充滿歡欣。
畢竟能有一個多年的老同學,還在一個學校讀書,那是很令人快樂的事情。更何況還是肖堯呢?
他們小學一起畢業的同學,如今已是所剩無幾,畢業前的五人學習小組,到如今已是各分東西。
這個五人學習小組,是學校爲了參加,全縣數學競賽而成立的。其中三個男生都姓肖,只有她和王佳佳兩個女生。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肖益陽,已被當地最好的地區一中錄取。
油嘴活舌的粉面小生肖長午,已經棄學歸農,王佳佳錄取在思路中學。
肖堯是最後沒有回到省城中學,纔來到五洋中學就讀的,這叫她怎不欣喜若狂?
他們那時的學習小組,爲了備考競賽,每天放學回家,吃過晚飯後,都要再次來到學校,接受數學老師的輔導,解題答題。天天都會補習到很晚纔回家。
王佳佳和肖堯與肖長午,三人同村一路,她和肖益陽是一個方向。
其實五人中,她家離小學最近,但天晚夜黑,狹窄的田間小道,是看不見走路的。每晚在複習結束後,他們幾個同學,都會先把她送回家,當時,她被大家戲稱爲燈芯子。
身材嬌小的她,在五人中,年齡也是最小的,成績也是拔尖的,幾人對她愛護有加也不爲過。
在一個剛下過雨的晚上,到校補習的,只有吳靚媛和肖堯兩人,數學老師都極爲讚賞,把他倆好好的表揚了一番。
那晚同樣解題答題,也做了很久,在複習結束後,肖堯獨自一人,送吳靚媛回家。
把她安全送到家裡後,肖堯的身影,淹沒在黑暗中,只剩下單調的一束光線,射穿黑漆漆的夜空。
也就是從那晚開始,肖堯有了不敢在黑夜裡,獨自一人行走的恐懼心理。
原來是,肖堯把吳靚媛送回家後,隻身一人,打着手電筒返回。
就在回家的路上,在手電筒的光柱裡,他發現了一隻很大的田雞,就是青蛙。但這是一隻渾身發黃,是當地稱作土墩子的大型田雞。
這種田雞,在當地也是一種野味,用它煨湯,味道鮮美自不必說,那肉質是特別的細膩、潤滑、爽口。是清涼解熱的滋補佳品。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味佳餚。
肖堯一時興起,想把它抓住,回家燉個田雞湯喝。他一手拿着手電,一手捕捉田雞,那田雞蹦蹦跳跳,往前飛逃,肖堯緊追不捨,三步一抓,五步一撲,但始終沒有得手,反弄得滿身是泥。
肖堯被田雞戲弄的火起,心裡發狠,一定要抓住它爲止,否則誓不收兵。就這樣一逃一追,肖堯隨着田雞,來到了一個圡丘的根底,田雞一個竄跳,鑽進了拳頭大小的洞穴。
肖堯也沒有用手電光,去看看周邊的環境,緊跟着鑽入洞穴的田雞,就把手進進去抓。
突然,一團火焰在肖堯的面前竄出,雖然沒有燒到肖堯,但還是把他嚇得一聲驚叫,手電筒也脫手扔掉了,往後一仰,躺倒在泥地上。
被肖堯扔掉的手電,孤寂的躺在泥濘裡。但它依然堅守着自己的職責,那一束光柱,爲肖堯展現着眼前的景色。
那是一丘剛堆起不久的新土,黃黃的泥土,被雨水沖刷的溝壑遍佈,插在圡丘四周的招魂幡,接引棒,幾乎覆蓋了整個圡丘。
招魂幡上,長長的串在一起的銅錢狀紙條,在夜風裡東搖西晃,發出唦唦的聲音,接引棒上裹滿白紙,像白雞毛撣一樣,在泥丘上顫抖,那溼漉漉的白,在雨後是那樣的慘白瘮人。
圡丘上,和爛泥絞合在一起的,紅色的鞭炮廢屑,分解出像鮮血一樣的紅色液體,漫延流淌在黃黃的土壤裡。
肖堯被眼前的恐怖情景嚇懵了,他再也不敢誓不收兵逮田雞了,再也不想喝那味道鮮美的田雞湯了,他一把抓住手電,跌跌撞撞的向自己的家裡飛奔。
這一路上,多少次摔倒,他不知道,多少次恐懼的回頭張望,他不清楚,只記得他進入家門的時候,自己就人事不知,高燒一夜,第二天都沒去上學。
經此一次折騰,原來在夜晚,動輒半夜不歸的肖堯,從此老實多了。除非有人強拉硬拽,除非自己萬不得已,否則,只要天黑,他是絕對不會再出門的。這就是太費帶來的懲罰。
他們這個學習小組,在最後的參賽中,爲本校帶來了全縣第三的集體榮譽,肖堯也獲得了全縣個人第三的優異成績。
若不是最後一道附加題,肖堯答對了,又把它差掉了,第一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那一題20分,他和第一名,只差了七分。
就爲這事,數學老師兼校長,氣呼呼的找到肖堯家,和肖堯父親好好的理論了一番,因爲總成績也會上去啊。
吳靚媛坐在肖堯車後,一陣胡思亂想,不知不覺中,已經回到她家,她讓肖堯在路邊稍等,自己獨自回家,收拾書包衣物。
父母出工還沒回來,上初中的弟弟,一大早就出去玩,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她靜下心來,坐到桌邊,給家裡留下了一封書信。寫完疊好,用一個茶杯壓在桌子上,這才放心的離開家中。
肖堯遠遠的看到吳靚媛走過村莊,就支好單車迎接過去,多少帶有討好意味的,幫她拿過手裡的包裹:
“你這次不要帶米去嗎?我正好可以放在橫樑上帶着啊。”
“不用了,今天帶去也沒地方放。自從你走後,每次要帶米,都是我爸爸起早給我送去。”
肖堯走了,吳靚媛身小體輕,幾十斤的米,對她來說,是她難以負荷的重量,路遙無輕擔,太少了,到學校上秤都難爲情,多了自己根本就提不動。
原來有肖堯可以用車幫她帶,現在就只好勞動父親大駕了。每當跟在肩扛大米,替自己辛勞的父親身後,吳靚媛那一種無力感、失落感,從來就沒有消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