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大姐疾風暴雨式的攻擊,小老舅只好認栽,乖乖的站那不動,被肖母出氣之後,才“嘿嘿”笑道:
“大姐,沒那麼嚴重,我剛學的時候,又不是疼過一次兩次,最多疼個天把兩天就好了,我那時咋沒見你這麼心疼過我啊?”
“你少貧嘴,你那時疼,我沒管過嗎?再說了,在我面前,你怎麼跟二子比?”
“她是你親兒子,我是你親弟弟,我怎麼就不能跟他比了?”
小老舅被肖母的話說的很不服,他覺得自己在姐姐面前,比肖堯聽話多了。
“你就是我親弟弟,跟我是一個媽養的又怎樣?怎麼說你也是別人家的孩子。你動動你那豬腦子想想,別人家的孩子,有自己家的孩子好嗎?”
說完,肖母也不等弟弟有沒有反應過來,又匆匆趕回肖堯的臥室。
“小玲,你明天還要上班,早點回去睡覺吧。二子這眼睛,今晚一夜都好不了。他那個蠢豬一樣的舅舅,墾頭懇腦的幹了一下午活,也讓他看了一下午電焊光,剛被我狠狠的打了一頓。”
肖母對小玲說這些,是不想讓她這個未來的兒媳,對小老舅心存怨念。小玲沒有去想這些,她這一會,基本上是不到兩三分鐘就給肖堯換毛巾,而肖堯此時已經疼得連話都不願說一句。
“媽,你去睡吧,我一夜不睡沒關係。這毛巾要換着不得歇,你腰不好,一夜下來,你哪受得了啊?”
小玲如此體貼,肖母心裡被弟弟激起的怒火,很快平息下來。小玲說的是實情,每次換毛巾,都要彎腰搓毛巾,還要彎腰給肖堯蓋在眼睛上,這要是一夜下來,肖母鐵定受不了。
“那好吧,我也不跟你逞強,我去叫老王再送一桶井水來,別到時候水都熱了沒水換。”
夜已經很深,肖堯的疼痛沒有一點減輕,涼水冷敷,只能緩解散熱不讓痛苦加巨。恢復的過程,還是要靠自身的抗力來完成。
肖堯雖然始終不說話,但他的耳朵聽得清,眼睛的感覺還在。每次小玲換毛巾,都不會超過三分鐘。白天小玲上了一天半,肖堯早就知道她累壞了。
“小玲,我現在好多了,毛巾不用使勁換,你坐着多歇會。”
“我沒事,你要喝水嗎?”
小玲不等肖堯回答,就已經把水杯端了過來,她把肖堯扶着坐起,端着茶杯喂他喝水。他這一坐起來,眼裡的淚水就順着臉龐流下。兩個眼珠,感覺就像被燒紅的鐵砂包裹起來一樣燒灼疼痛。
“我覺得把這兩個眼珠挖下來,都比這樣好受。”
“淨瞎說,你媽說只要睡着了,一覺醒來就好多了。”
小玲把肖堯再次放回牀上躺好,又給肖堯換了一次毛巾,就在她要再去搓洗換下的毛巾時,肖堯伸手拽住了她的一條胳臂。
“小玲,別搓了,我困了,你陪我睡覺好嗎?”
聽到肖堯困了,小玲有點小激動,她早就希望肖堯睡着,那樣他就不知道疼和難受了。
“好,我把那條毛巾準備好就來陪你。”
預備毛巾很簡單,小玲很快就回到肖堯牀邊坐下,用手輕拍着肖堯的胸口,就像母親哄着嬰兒睡覺一般。
肖堯伸手把她拽進自己的懷裡,滿懷深情的說道:
“我要你陪我一起睡。”
肖堯其實根本就睡不着,他這樣做,無非是想讓小玲睡覺,不想讓她太累了。小玲不知道肖堯口是心非,非常乖巧的依偎在肖堯的胸膛,她是想等肖堯睡着了,再給他換毛巾。
兩人各懷心思,卻都在爲對方着想。可當一對充滿青春活力的身軀相擁而眠的時候,濃濃的倦意,立即充斥着他倆的心頭,沒多久,兩人幾乎同時睡去。
裝在屋頂的吊扇,不知疲倦的的旋轉着,“唰唰”的轉軸聲,就像單調催眠曲,在靜夜裡傳出很遠很遠。
肖堯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肚子裡傳來的“呱呱”聲,說明肖堯是被餓醒的。躺在肖堯懷裡的小玲,還繼續在夢鄉里暢遊。從她那微微上彎的嘴角和滿臉的微笑,可知她正在做一個甜蜜的美夢。
聽着小玲均勻的氣息,肖堯一動沒動,他不想驚醒了她。他微微睜開眼,窗外的光線,立即讓他又閉上眼睛,現在眼睛的疼痛已經很輕微,但摩擦的感覺還在,整個眼眶,雖沒昨晚那麼燙燒,但灼熱猶在。
“肖堯,你醒了?眼睛好些了嗎?”
也許是肖堯抱着小玲的手,不自覺的加大了些力度,小玲在肖堯懷裡翹起頭。等她回頭看到昨晚最後準備的毛巾,還是原封沒動的搭在臉盆邊時,小臉一陣懊悔。
“該死,我怎麼就睡着了呢?”
小玲說着就要起身下牀,因爲她看到肖堯的眼睛上已經沒有了毛巾。睡前蓋在肖堯眼睛上的那條毛巾,已經被他仍在牀邊的涼蓆上。
“別動,就讓我這樣抱着你。”
不能睜眼,更不能見光。肖堯環抱住小玲起動的腰身,把她控制在自己的懷裡。
小玲雖然乖巧的不再起來,但她看到窗外明媚的陽光,知道上班早就遲到了,待會到了車間,又少不了有姐妹拿她尋開心。
肖堯不讓小玲動,可他那不爭氣的肚子,卻在此時又抗議起來,小玲的耳朵緊貼在他的胸口,聽得格外真切。
“你先躺着,我去拿牙刷給你洗臉刷牙,然後吃早飯。”
一說到吃,肖堯抱着小玲的手就鬆開了。他是真餓了,昨晚眼睛難受,就沒怎麼吃,一夜眼疼折磨,現在都快十點了,早過了早飯點,他餓了也是很正常的。
在小玲的伺候下,肖堯像個瞎子一樣,閉着眼刷牙洗臉,還閉着眼去如廁。他刷牙前試着睜眼一次,可沒等他看清,疼痛和淚水就擋住了視線,現在就是上廁所,也不敢再睜眼了。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肖堯是不聽老舅言,吃虧在眼裡。雖說他恨得牙癢癢,但他一點也怪不到小舅頭上,因爲小老舅提醒過他,只是他當時一點不信而已。
小玲當天也在肖母的關照下,沒有再去上班,整天都跟在肖堯身邊,伺候這個不聽話所造成的瞎子。
兩天後,肖堯的眼睛纔算完全恢復過來,這次他總算學乖了,只要他看到小老舅拿起電焊鉗,就立即背轉過去,絕不和電焊光有接觸的機會。
這不是肖堯膽怯,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那樣的虧吃了一次,絕對不會有人還想再經歷一次。
老車間是東西走向,一排六間屋,內部沒有隔牆,最東邊兩間給車工使用,放着兩臺車牀,小玲的爸爸和董師傅就在那裡工作,過來三間。都是電焊操作間。在第四間有個南門,通往廠內。
再往外最西邊一間,則是開在西山牆的大門和鐵匠打鐵點。大門前也是一條南北向街道,和東西向街道形成一個丁字路口。往北與去往省城的公路連接,往南是去五洋鎮,往東則能到達肖堯家。
新建的十間大車間,在老車間東邊,同在沿街的一條直線上,也是東西走向。
只不過在大車間西頭和老車間東頭之間,隔着一方十幾米寬,五十多米長南白走向的不規則水塘,新老車間在水塘沿街一面,用圍牆連成一個整體。整個水塘,都屬於綜合廠的內部水面。
沿着老車間路邊往南,是一排小車間,這裡是綜合廠對外加工糧食和麪粉廠。麪粉廠不但自己生產麪條和掛麪,也對外幫老百姓壓切面。
壓切面的小車間在沿街最南端,爲了老百姓前來機稻和壓切面方便,對西邊街道開了個小門,這道門對面也在東牆開了門,直通內院,這也是肖堯在念書時經常出入的過道。
沿着壓切面的小車間再往南,則是幾家雜貨鋪和修車修鞋的店鋪,走過去,就是新建的公社電影院,而皁公中學,就在電影院西南千米之外的一個四周環水的島上。
皁公中學校園內正中,一顆高大而又濃密的皂莢樹,既是當時的航標,也是皁公中學的象徵。
廠區內部,廠長的辦公室和小食堂,在水塘西邊靠北的一溜帶走廊房屋,小玲的住處,也在其中。
而肖堯的住處,則是在水塘東岸的大辦公室裡間,廠區內部最南端,是一個蘆簾加工分廠,但離水塘南岸,還有一段距離。
肖堯來到廠裡這些天,自從眼睛好了以後,一直就在廠裡閒逛。快活勁上來,就去幫小唐打鐵,練練掄大錘的準頭和臂力。
其餘時間,肖堯到是很老實,除去到供銷社買東西,從不離開廠區。這讓他父母省心不少,只要他不再亂來,父母也不去幹涉他的自由。
這段時間,肖堯努力把唸書的時光極力忘卻,不管是同學還是事物,通通不願去想,只要有了回憶的苗頭,他就會找人瞎聊,岔開心裡所思。
在一個雨後初晴上午,那天陽光燦爛,微風拂樹。肖堯站在老車間的西門外,無聊的觀看來來往往的行人。陡然間,一個非常熟悉的麗影,映入他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