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聚會

這個週五,方靜第一次懷着忐忑的心情前往如梭吧。

上星期她沒有去,又沒有提前通知賀文昊。雖然兩人本來沒有什麼約定,但知道了賀文昊那晚一直在如梭吧裡等她,方靜忽然有了放人鴿子的愧疚感。

不知道賀文昊今天會不會在?

她深呼吸一口,大步邁進酒吧,一眼就看見身穿黑色襯衣的男人坐在往常的位置上,手裡拿着一杯Long Island,已經喝了一半。他周圍的桌子都還沒人,黑色的身影不知怎的顯得特別孤單。

“Hi,今天這麼早?”方靜快步走過去。

“嗯,下午曠工了。”他的語氣有點兒散漫,又有點兒……落寞。

落寞?怎麼會!方靜搖頭把這個荒誕的想法拋諸腦後。賀文昊給人的感覺從來都是優雅、從容、自信,不應該和孤單、寂寞這些詞語扯上關係的。可是由於極少看到他那麼沉靜的樣子,所以方靜依然有些奇怪,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還好吧?”

“呵呵,下午被一幫損友硬拉出去劈酒了,我在想下週該怎麼向公司交待纔好呢。” 雖然他的語氣依然懶散,可是臉上又掛上了往日的優雅笑容,眼中也重新煥發起灼灼光華。

方靜無語,能因爲這種原因曠工的人,應該也不會真擔心需要給公司什麼交待。因爲如果是她,無論是什麼人過來硬拉,她也不會曠工跑去喝酒,除非拉她的人是老闆,否則就是幹膩了想被炒魷魚!

“很久沒有和他們出去混了,結果就在公司裡被他們逮到,直接拉到酒吧裡灌了。還好我逃得快,否則現在肯定已經醉得不知道栽在哪個臭水溝裡面了!”

“你也會被灌醉?”方靜想象不出賀文昊衣冠不整醉醺醺的模樣。

“唔……現在想想,好像高中以後就沒有再喝醉過。” 賀文昊得意地道,“我的綽號又叫千杯不醉!”

“真的千杯不醉?”方靜挑眉,這個男人就是不時有些自大!

“沒有千杯,也該要九百九十九杯吧……”

方靜語塞,自大男人驀地把話題轉到她的身上,“你喝醉過嗎?”

有,當然有,方靜心裡默唸,那是她最爲不齒的一次,讓她覺得,自己原來愛得那麼卑微!

“你不會是上週五卡拉OK的時候在下屬面前喝醉了吧?”

方靜瞪他,她像是那麼沒有分寸的人嗎!

說起沒有分寸……

“呃,上週真的很抱歉,我應該提前告訴你一聲的……”

“沒事兒,反正知道你沒有被人綁架,或者遇到什麼意外就好了。”

對於賀文昊的關心,方靜有些感動,同時也感激他的大度,沒有因爲她爽約而生氣。

“對了,下週五晚上我和朋友有個聚會,在帝苑,你要不要來?”

帝苑是S市最奢華的夜總會,最便宜的香檳也要5000元一瓶。

“不了,謝謝。”方靜搖頭,那不是她該去的地方,更何況她也不想去結識賀文昊的朋友。

“嗯。”賀文昊也不堅持,他本來就不認爲方靜會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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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昊,你終於肯現身了?”一個風流蘊藉的男人走到賀文昊身邊,伸出握拳的右手。

“鴻宇!”賀文昊也伸出右手,同樣地握着拳,兩人的拳頭上下碰了兩下,然後對掌一擊,相視而笑。

“文昊哥,你來了!”

“文昊是大人物,要大夥兒千呼萬喚才能約出來的喲!”

這時其他人也走了過來,總共7、8個男人,年齡都在25到40歲之間,雖然不是每個都長得英俊不凡,但都衣着光鮮,氣質高雅,一看就知道不但有錢,而且還有教養、有品位。

包廂裡還有十幾個年輕女郎,都長得豔而不俗,嬌而不媚,打扮性感卻不顯暴露。

這是S市最頂級的夜總會帝苑,歐洲宮廷式的設計,內部裝修華美絢麗,據說設計師是法國請來的,按照五星級的標準,用了兩年時間才建好。帝苑的公關小姐也和其他場所的不一樣,除了相貌姣好,還十分注重氣質,舉手投足均若大家閨秀一般。所以帝苑不單是一個豪華會所,還是一個貴族會所,名門世家喜歡到這裡娛樂聚會,暴發戶也來這裡顯耀和提升身份。

“這麼久沒見,哥兒去哪個溫柔鄉流連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平頭男子親熱地搭着賀文昊的肩膀問。

“哪有。”賀文昊坦言。

“你別騙我!你說,我倆上次在Party上碰面是什麼時候了?你這傢伙,這麼久不出來聚會,不是有了女人是什麼?”平頭男子佯裝生氣。

賀文昊滿不在乎地回答:“那是因爲我們有時差。”

“什麼時差?”

“你每個週六都要去陪老頭子,我們當然碰不上。要不你問小翔,上週六的Party有沒有見到我?”

“哎,上週六王大的生日宴會,文昊哥是有去的。”被喚作小翔的周翔馬上蹦出來爲賀文昊作證。

“切,我是一個有‘家庭義務’的男人,那是沒辦法,不像你這個無牽無掛的,遷就一下週五出來玩兒不行啊?硬是要週六才肯出來。”

“陳兄,你就不要逼文昊說出真相了嘛,他其實是不想見到你啊。”平頭男子叫陳熊,所以大夥兒都稱呼他陳兄。

“鴻宇,你就別瞎攪和了!”賀文昊苦笑,“我最近有點兒忙,今天不就出來了嗎?”

“說起來這幾個月裡,文昊一到星期五就自動失蹤,連電話都打不通,你們說這是爲啥呀?”旁邊一個長髮及肩、風度翩翩的男人插嘴。

“女人!肯定是女人!!”

“文昊,怎麼不把嫂子介紹給兄弟們認識呢?”

“不會是嫂子太漂亮,怕被大嘴吃掉了吧!”

“哈哈哈哈……”

一輪調侃之後,誰也沒能問出些什麼,於是大家決定放棄,他們都知道,只要賀文昊不想說,沒有人能套出話來。此時他們喝酒的喝酒,猜拳的猜拳,唱歌的唱歌,胡侃的胡侃。

美女相伴,把酒言歡,何其恣意!

而賀文昊和喬鴻宇並沒有加入其他人當中,而是單獨坐在包廂北角一張獨立的沙發上。

喬鴻宇向他遞過一根手卷香菸,見他搖頭,便又收回來自己點了抽。

“什麼時候戒了?”

“沒有,只是最近吸得比較少。”

喬鴻宇盯着他,有些難以置信。

“幹嘛?你以前不是老讓我少抽點兒嗎,現在我做到了,你倒不高興了?”

“唉——”喬鴻宇長嘆一聲,道:“閉門不見友,又突然戒菸,你的Friday Lady可真不簡單啊!”

剛剛衆人在調侃時,爲賀文昊的“虛擬女人”起了個外號:Friday Lady(星期五女郎)。

“她什麼都沒做。”賀文昊淡淡地說。她沒有讓他每週五去如梭吧,是他自己忍不住想要見她;她也沒有讓他戒菸,只是一次偶然發現,鄰桌吸菸的煙味飄到她的位置時她皺了皺眉頭,於是他便下意識地減少了吸菸的次數,而且從來不會在她面前吸。

“哦?你終於肯承認Friday Lady的存在了?”喬鴻宇表情誇張、似發現新大陸一樣望着他。

“我對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況且,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嗎?”

喬鴻宇仔細觀察他的神情,半晌後徐徐地問:“怎麼,不太順利?”

賀文昊微揚的嘴角有一絲苦澀,“沒什麼順不順利的,我們本來就不可能往那個方向發展。”

“咦,賀大少不是從來不做沒有回報的投資嗎?”

“……鴻宇,你有沒有想過,男女之間可以不涉及情愛,只做知己?”

喬鴻宇差點兒生平頭一次因吸菸被嗆到,連忙把手上的捲菸弄滅,然後像是看怪物般端詳眼前這個認識了十幾年的老友。

“那Friday Lady究竟是什麼人啊?”竟然會讓賀文昊思考這麼不切實際的問題!

“我不知道。”

“咳咳!”雖然已經沒有吸菸,喬鴻宇還是被嗆到了。“你不是每個星期五都去見她的嗎?”

“我們很少談及各自的……個人情況。”

“呃,”喬鴻宇覺得有點兒頭疼,用食指揉了揉太陽穴,又問:“那她叫什麼名字?”有名字,總可以查到一些信息,現在資訊這麼發達,他們的人脈網絡也廣,要查一個人應該不難。

“我……也不知道。”他叫她素素,知道她的網名叫白素,她的真名裡有個方(或者芳)字,就這麼多。其實如果他真的要知道那名女子的身份,很容易就可以查得到,尤其是如今他還有她的手機號碼,又知道她住在哪裡。不過既然她沒有告訴他,那麼他也就不去問、不去查罷了。況且他們之間的相處讓他覺得,知不知道她的名字根本不重要,她是什麼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一個真摯純粹的女人,有一顆玲瓏剔透卻又執着脆弱的心,這纔是最真實的她;而她看到的也不是他身上的各種光環,而是那個原原本本、聰明又自負的他。

重要的是,他喜歡上她了,而她,已經有了丈夫!

意識到這個問題,賀文昊纔會故意向周翔提及這週五他有空,然後纔會有了今晚這個聚會。他需要在看不到她的地方,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拖泥帶水不是他一貫的作風,但是這一次,他不能說抽身就馬上離開,這樣自己的心虛不是欲蓋彌彰、不打自招了嗎?況且,他得承認,把她作爲朋友看待時,和她聊天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如果他能把她當作朋友的話……

或許他對她應該如對待其他朋友一樣,他和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會一個星期見一次面,有空的話就聚一聚,像今天這樣;沒空的話,幾周裡可能連電話也不會打一個。

這種纔是朋友之間的相處方式,沒有約束,來去自由,不究原因,不問結果,就像——他們最初的那樣。

也許他是寂寞太久了,自從認識她以後,他就沒有再找過任何女伴,不是刻意爲之,而是不知爲何沒有了那種慾望和心思。

如果他身邊有一個女人……

或者他身邊應該有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