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只是快樂的時間過得快,忙碌的時間也過得很快。
一個星期眨眼就過。
週五,方靜和往常一樣,吃過晚飯後便來到如梭吧。
“咦,Daniel不在?”
“他臨時有事請假了。Pina Colada?”今晚代替Daniel的Tommy問。
“嗯,謝謝。”如果是Daniel的話,根本不需要問就會自動爲她遞上一杯她每週五必點的第一杯飲料。
拿着酒杯,方靜轉身往酒吧的大廳走去。今天她來得早,酒吧里人不多,樂隊也還沒到,正好選個好位置待會兒看錶演。
她目光一掃,竟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而且那身影正在向她招手。
“你……今天又被人放鴿子?”方靜有些意外。
“不,今天是我放別人鴿子。”賀文昊笑道。他笑起來很好看,鳳眼微彎,帶着天然的勾魂魅力。
賀文昊往旁邊挪了一下,在長沙發椅上讓出一個位置。方靜也不客氣,落落大方地坐下。
酒吧裡揚起老狼的《同桌的你》,有點淡淡的惆悵,又讓人十分懷念。
“你每個星期五都來?”
“只要有空就會來。”
“你不覺得一個人來這裡有點兒寂寞嗎?”
方靜望入賀文昊的眼睛,和往常一樣,裡面沒有一絲輕佻。
其實寂寞的人到哪裡都一樣,在這兒,起碼還有音樂相伴。
方靜心裡這麼想,但沒有說出來。
“這些歌讓人想起年少時的歲月,那些曾經忘卻了的人,忘記了的情懷……可是隻有一個人想起,未免太過寂寞了。”賀文昊淡淡地道。
“這也許視乎人的心態吧?也有能讓人開心的美好回憶。”
“再美好也是回憶。”
“你想說人不能活在回憶之中嗎?”
“這話也對。不過我想說的是,回憶是一個人的事,回憶的盡頭難免是孤獨和寂寞;可是如果兩個人一起去追憶過去,卻能讓人倍感親切,追憶到最後成爲會心一笑。”
“呵,你是心理醫生嗎?”
“我剛知道我又多了一項專長!”
兩人對望而笑,舉杯相碰。
樂隊已經開始演奏,酒吧裡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但一點兒也不喧鬧。悠揚輕慢的歌聲,細細婉轉的交談聲,微弱清脆的酒杯碰撞聲,交匯成如梭吧獨有的懷舊曲調。
方靜和賀文昊兩人時而交談幾句,時而專心聽歌,時而各自陷入沉思。沒有尷尬,沒有刻意,自由自在。
“人說,當你開始經常回憶過去,就說明你已經變老了。”
“哦,那我們兩人都老了。”
“對一個女人說她老了,可不是一個聰明男人所做的事。”
“聰明的女人不會在意男人說什麼,聰明的男人會懂得聰明的女人在意什麼,不在意什麼。”
……
“你每次來點的第一杯飲料都是Pina Colada?”
“嗯。”
“去其他酒吧也是?”
“對。”
“從來沒有例外過?”
方靜想了想,聳聳肩。
……
“覺得我是個死板的人嗎?”
賀文昊也聳聳肩,“一成不變的人不一定是死板,或許只是長情呢。”
……
“這首歌以前我和我哥都很喜歡。”
“你有哥哥?”
“不是親哥,是堂哥。不過我們小時候感情很好,經常一起打遊戲,他還帶我爬樹、捕鳥、打彈弓,我一直當他是我親哥一般。”可能因爲這樣,方靜小時候的性格很像男孩兒。
“聽起來真讓人羨慕。”
“嗯……可惜長大後反而慢慢疏遠了。”方靜不無遺憾地說。主要是後來嬸嬸全家移民去了澳洲,所以相互間的聯繫變得越來越少,感情自然就淡了。
“你有兄弟姐妹嗎?”方靜突然好奇。
“沒有,不過小時候挺想有個妹妹的。”
“聽說男生都希望有個妹妹,可以滿足一下他們的保護欲,原來是真的。”方靜忍不住呵呵笑了。
“對,就像女生都想有個哥哥,滿足一下她們的被保護欲。”
“這麼說來是各取所需了?”
“男人和女人本來就是互補的,不是嗎?”
……
“抱歉打擾一下。”在吧檯工作Tommy忽然來到方靜和賀文昊的桌旁,猶豫了一下後向方靜道:“有個老外打電話過來,說的不是英語,我只聽懂了你之前教我的‘笨豬’這一句。呃……你能過來一下,幫忙聽聽他究竟想要些什麼嗎?”
“哦……好。”方靜怔了怔,然後點頭,站起來跟Tommy去了吧檯。
過了一會兒,她拿着兩杯如梭吧特製的彩虹酒回來。
“謝禮?”
方靜不語,嘴角微揚,把其中一杯遞給賀文昊。
賀文昊優雅地接過酒杯,啜了一口,道:“你助人爲樂,我坐享其成。”
“你是聰明的男人嘛。”
“哈哈!謝謝。對了,‘笨豬’是什麼?”
“法語Bonjour,‘你好’的意思。”
“怎麼原來法國人和人打招呼時是在罵人啊?”
“不止罵這一個呢,”方靜嘴角彎起一個頑皮的弧度,微眯的眼裡盡是淘氣狡黠的光芒,“不熟的人叫‘笨豬’Bonjour,熟的人叫‘傻驢’Salut,如果覺得對方很熱情很不錯,就叫他三八Sympa!”
“哈哈哈哈!你對法語的解釋真夠獨到,你的法語一定很好嘍?”
“其實學語言只要掌握了一定的竅門,並不很難,而且……我在法國生活五年了。”
賀文昊沉思片刻,“你老公是法國人?”方靜微笑點頭。
“他人在法國?”方靜又點頭。
“據說法國男人很浪漫,是真的嗎?”
“呃……國內的人好像都這麼認爲,可是我認識的法國男性都不認爲自己浪漫,我認識的有法國男朋友的中國女性也不認爲法國男人浪漫,倒是覺得他們都很自私。要我說嘛,法國男人一半自戀多情,一半自私無情,浪不浪漫,見仁見智了。”
“原來是謬傳啊?”
“怎麼說呢,可能是東方和西方、以前和現在對浪漫的詮釋不同吧。法國的浪漫是從十八世紀的浪漫主義文學中發展而來的,到了現在,仍然體現在悠然自得的生活態度,追求自由的心境,以及對美和藝術的鐘情上。可是現代人所說的浪漫,特別是中國人口裡的浪漫,都圍繞着愛情,每天送你一束花是浪漫,下雨的時候送你一把傘是浪漫,在收音機裡說我愛你更是浪漫。可惜這樣子的浪漫,法國人似乎不怎麼具備。”
“既然法國男人不浪漫,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中國女人嚷着要找法國男朋友?”
“隔壁人家飯菜香,他國月亮比較圓唄。”方靜笑,“卻忘記了,天下烏鴉其實一般黑呢!”
賀文昊也笑了,“天下男人都被你罵成了烏鴉,那女人還到哪裡去找男朋友?”
“烏鴉雖然都是黑色,性子卻也是有差異的。”
“哦?那按你來說,哪裡的烏鴉最適合做男朋友?”
“意大利吧。”
“意大利?”
“嗯!沒聽說:找情人要找意大利人,找管家要找英國人,找廚子要找中國人,找門房要找法國人?”
“怎麼說?”
“意大利人激情,英國人紳士,中國人,呃,不用說了吧,法國人長舌。”
“哈哈哈哈!那找老公和找老婆要找哪國人?”
“找老婆一定要找日本人,日本女人賢惠。找老公嘛,這個難說。”
“爲什麼難說?”
“女人挑剔,沒有哪一國人可以成爲完美老公的典範。”
賀文昊沒有繼續接話,只是幽幽地凝視着她,眼裡有欣賞、有深思、有疑惑。
“怎麼了?”方靜不解賀文昊的突然沉默。
“覺得你應該是個看得挺透徹的女人,怎麼會……”
“怎麼會什麼?”方靜挑眉。
“沒有……”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穿的好,但是這不意味着不明白。“太聰明的女人會過得很辛苦。”
“太自以爲是的男人不討女人喜歡。”
“那就爲太聰明的女人和太自以爲是的男人乾杯吧!”
兩人相視片刻,同時笑了出來。在溫柔的歌聲中,清脆的碰杯聲響起……